陆衡帮沈辞处理完了膝盖上的伤,伤得倒不是很严重,只是破了点皮,流了点血,他消过毒以后也没包扎,让伤口晾着,反而好得快。
陆衡站起身来,又指向对方脖子:“这要不要也擦个药?”
沈辞摸了摸自己颈间,刚刚被秦抑掐过的地方还在疼,他走到镜子前一照,就看到脖子上赫然有几道红红的指印,在白皙的皮肤上非常惹眼,有些吓人。
他犹豫了一下:“不用了吧,过一会儿就会消了。”
他不想上药,陆衡也就不再坚持,把医药箱收好,就听沈辞又说:“陆医生留下来吃个饭再走吧?”
“不……呃。”陆衡看了一眼秦抑,心说他今天可是亏大了,为了快点赶过来不得不闯红灯,回头还得去交罚款,驾照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要是不留下来蹭个饭,回家以后只能叫外卖,又得浪费一笔钱。
于是他果断改口:“好啊。”
“那我去让阿姨加一副碗筷。”
沈辞说着离开了卧室,陆衡叹口气,对秦抑说:“看来他已经对你这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毛病习惯了啊,这么快就平静下来了——我要是他,早就跟你分手了,在你身边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秦抑抿唇,没吭声。
“一会儿别忘了把这收拾干净。”陆衡跨过地上的碎玻璃,走向床头,拿起那个棕色的小瓶,“服氰¨化钾自杀,到底是谁教你的?你母亲吗?”
“你好像完全不意外,”秦抑看着他,“你该不会早就知道了?沈辞说他换掉了这瓶子里的东西,你该不会也知道?”
氰¨化钾的危害性并不是人人都知道的,家里总共就这么几个人,管家肯定不知道他藏着这东西,温遥就他今天的表现来看应该也不知道,而沈辞自己,就算能拿走氰¨化钾,也不见得能找到性状相近的东西替换,肯定是受了谁的指点,这里面最可疑的,只有陆衡。
“是啊,”陆衡毫不避讳地直接承认了,“你可得感谢沈辞,也感谢我,要不是我们提前把这玩意换掉,你今天就真的没命了。”
秦抑皱眉:“所以那瓶氰¨化钾呢?”
“放心,我早就拿去处理了,剧毒物质当然得谨慎对待,”陆衡把棕色小瓶拧好盖子,揣进了自己兜里,“虽然这个没毒,但我也还是带走吧,希望以后你房间里不要再出现这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的东西。”
他说着也离开房间:“你们晚上吃什么?我去看一眼。”
等他走了,半天没出声的温遥才再一次开了口:“你到底对沈辞说了什么重话,把他吓成那个样子?”
“我……”秦抑忽然语塞,像是难以启齿,“别问了吧。”
“你必须得告诉我,”温遥严肃起来,语气显得有些冷硬,“虽然我很同情你,但这也不是你伤害沈辞的理由,你明明知道他自己精神状况也不太好的对吧?”
他们正说到这里,陆衡又回来了,正叼着半条从厨房顺来的黄瓜:“说什么?谁精神状况不好啊?”
秦抑的手指紧了紧,咬着牙道:“就是说不喜欢他,叫他不要再赖在我身边想得到什么,说他毫无长处,让他……滚。”
“你这么说沈辞了?”陆衡满脸震惊,回手关上门,“好啊,我看你是想……那个最近特别流行的词叫什么来着?追妻……火葬场,是吧?”
“你这样和沈兆成有什么区别?”温遥皱着眉,一双狐狸眼中毫无笑意,“他已经被全盘否定过一次了,给他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他再被你刺激得……要不是我拦着他,他今天就真的要走了你知道吗?如果他在路上一时想不开,做出点什么过激的事,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秦抑闻言,忽然瞳孔收缩,脸色迅速苍白起来,他喉结滚动,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对不起。”
“你跟我道歉有什么用,”温遥抱着胳膊,显然是气得不轻,“你们两个都是我弟弟,我知道你很难受,我也不想骂你,所以下不为例,可以吗?我求你们不要再伤害彼此了,既然你们都是发自真心地喜欢对方,那就一起走下去,有什么问题一起克服,不要天天‘我觉得这样对你好’,‘你觉得那样对我好’,到最后你们谁也好不了,根本就是在互相折磨。”
“这点我同意哈,”陆衡边啃黄瓜边说,“不是都说‘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我们当医生的,见的比你们更多,医院里经常有那种‘妻子成为植物人,丈夫不离不弃,日日呼唤,坚持陪伴三年后妻子苏醒了’,‘丈夫瘫痪多年,妻子悉心照料,丈夫重新站起来了’等等医学奇迹,还有什么移植器官啦这一类就更多了。”
“你现在就好好吃药治疗,说不定某一天,你的那个什么音感就重新回来了,我真的劝你不要太焦虑,世事无绝对。”
“回不回来的,已经不重要了,”秦抑垂着眼,并没有看他,“我会配合治疗的,以后,不会再自杀了。”
温遥拧眉。
陆衡显然没听懂秦抑的话外音,顺着他继续往下说:“你想通了就好,还有,我记得我以前提醒过你,回避型人格最害怕受到打击,虽然他现在目测是好了,但为了提防他再犯,你还是要注意一点,以后千万别再说那种否定他的话,多鼓励,多认可,听到没?”
“我知道了,”秦抑还紧紧攥着五指,他缓慢且用力地呼出一口气,“这是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那就好,”陆衡拍了拍他的肩膀,“放松点,沈辞应该没大事,我刚才看他在厨房帮忙,应该马上要吃饭了。”
他话音落下没多久,就传来敲门声,沈辞推门而入:“哥哥,温遥哥,陆医生,来吃饭了。”
“可算能吃了,我都快饿死了,”陆衡第一个迎上去,“糖醋排骨是吧?我得有大半年没吃排骨了,今天非得在你家蹭个过瘾。”
温遥也跟上他去了餐厅,卧室里瞬间只剩沈辞和秦抑两个人,后者稍作犹豫,还是开了口:“小辞……”
“有什么话晚上再说吧,先去吃饭。”
“……好。”
秦家的餐厅难得同时有这么多人在,秦抑操控着轮椅过来时,桌子上已经摆好碗筷,温遥在帮忙盛饭了。
他恍然记起,曾经这栋别墅里毫无生气,每到吃饭时,从来都是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吃,直到沈辞到来以后,厨房才重新有了作用。
再后来,温遥也被他叫过来住,从两个人用餐变成了三个人用餐,虽然对方时常因为不想当电灯泡而坐到最远的座位,但气氛总是轻松愉快的。
而就在今天,他差一点把这一切都打碎了。
一想到这个,他就无比后怕,脊背不自觉地绷直了,忽然他感觉轮椅被拉住,听到沈辞说:“先去洗手。”
“好。”
秦抑拐进了洗手间,把手伸到水龙头底下,冷水刺激了掌心被指甲刺破的伤口,他这才觉出疼来。
他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镜中的男人苍白而消瘦,许是因为最近接连遭受打击,脸色也有些憔悴。
沈辞面对这样的他都不肯放弃,他到底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秦抑深吸一口气,洗净双手,再次回到餐厅,就看到饭菜已经全部上桌,陆衡忍不住先吃了一块排骨,看到他来,立刻冲他招手:“快点快点,我说,你家这饭也太好吃了吧,以后有空我就过来蹭饭。”
温遥先给自己盛好了汤,看了一眼秦抑:“有人嘴刁着呢,做再好吃的饭他也不爱吃,也就得亏家里有钱,不然的话,不得饿死?”
“这叫厌食,”陆衡说,“我那有一堆健胃消食片,回头给你们拿两板来。”
秦抑没说什么,把轮椅停在了自己的位置,沈辞坐在他旁边:“没给你盛太多,应该吃得了吧?”
“嗯。”
这段时间因为吃药,复健也就耽搁了,缺乏运动,自然吃不下太多东西,陆衡看了看他那一小碗米饭,露出一个牙疼的表情:“你平常就吃这么少啊,你这188的身高都长哪去了,这点东西真的够身体消耗吗?”
沈辞刚好喝了一口汤,听到这话,直接呛住了,捂着嘴咳了好几声,才错愕地抬起头来。
陆衡刚刚说秦抑多高?
“187,谢谢。”秦抑纠正道。
陆衡莫名其妙:“有区别吗?穿鞋188,行了吧?”
秦抑并不是很想接这一厘米,跳过了这个话题:“吃饭吧。”
可能因为有陆衡在,这顿饭吃得相当热闹,这人非要跟他们分享什么医院趣事,说到最后,直接把人给听得没食欲了。
他吃完还不算完,又去厨房看了一眼,发现锅里还剩了不少排骨,觍着脸道:“能给我装一盒带走吗?这样明天我就省做饭了。”
厨房阿姨非常大方地说:“当然。”
温遥帮忙把碗筷收进洗碗池,没忍住嘲讽了他一句:“蹭饭不够,还要打包。”
“打包怎么了?我还没找你们报销罚款呢,”陆衡说,“我明天去交警那问一下,要是不给我消分,驾驶本给我扣了,你们可得对我负责。”
“我给你安排个司机天天接送你,”秦抑有点不想再看见他了,“你快点走吧,明天不上班吗?”
陆衡拿着打包的排骨离开别墅,然后又回来了一次,给秦抑留下药,并叮嘱他按时吃,这才算彻底走了。
今天这一番折腾,几个人都已经非常累,早点洗了澡准备休息,秦抑吃过药,临睡前才想起卧室的门被温遥踹坏了,正处于关不上的状态。
天已经黑了,现在叫人来修肯定是不可能了,而且看这坏的程度,恐怕换锁都不够,得直接换门。
秦抑瞪了一眼温遥,后者耸耸肩,一副“我救了你你还怪我”的模样,若无其事地上了楼。
“要不秦少您就凑合一晚?”管家建议道,“实在不行的话,先去别的房间睡?”
这时候沈辞忽然开口:“去我房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