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珍妃出事后, 皇帝整顿内廷,也对太医院给后妃看诊定下严格规矩,需两名太医并内监三人一同诊视, 共议病情并开具药方,太医会同内监选药, 药剂需连名封记, 写好药性及诊治之法,熬药时, 也由太医与内监监视,每次均二剂合一煎熬,分成两份,太医与内监先尝一份, 另一份给宫妃服用,一旦发生纠葛,两名太医及内监均得问罪(注:参照明朝太医院规制)。
皇帝偶因特殊情形单独宣召周行春,其他时候看诊,皆是如上规定。
除品阶极为低等的宫妃,一般来说,院正及两名副正,三人中必须有一人随行。
是以, 皇后传旨着傅娆入宫看诊,贺攸打算同行,一来皇后先前主由谭正林看诊,现在谭正林死了,自然他这个院正顶上, 二来, 这是傅娆初次入后宫诊视, 他不太放心,冷怀安那边早早吩咐过他,任何人传召傅娆,必须有太医随行。
可就在他着药童准备医箱时,周行春笑呵呵迈进太医院,“听闻皇后传人看病,老夫去吧。”
贺攸愕然,“周太医,您现在上了年纪,陛下吩咐等闲之事不能劳动您,我怎么好意思。”
周行春摇头摆手,往自己值房走,“皇后的病我心里有数,我已许久不曾给娘娘把脉,这次我领着小娆一起去,也跟她交待交待后宫规矩。”
贺攸思及周行春伴驾多年,对后宫诸妃知之甚深,而傅娆是女医,他日必定许多宫妃传她看诊,周行春这是打算传授些经验。
“成,有您去,我也就放心了。”贺攸颔首,转头吩咐药童伺候周行春出行,又唤来傅娆嘱咐几句,傅娆皆记下。
片刻,傅娆换上官服,背上医囊与周行春一道前往后宫。
太医院在前廷,去到后宫坤宁宫,需穿过承天门,端门,午门,再沿着长长的红墙金瓦甬道,方能抵达坤宁宫。
周行春特地落后前面小黄门一些距离,与傅娆低语交谈。
“孩子,后宫艰险,你入宫后,得时刻小心,最好是叫陛下准你带自己人入宫,切莫随意用各宫分派下来的内侍”
傅娆闻言神情微愕,周行春这是以为她会入宫为妃,
冷风拂面,将她心头的不适给压下一些,傅娆紧了紧肩上医囊苦笑道,“周太医,您误会了,我不打算入宫。”
周行春侧眸瞧她,稍一吃惊,低斥说,“这是你想不想的事吗?切莫与陛下为对!”
傅娆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去,“陛下昨日允诺,绝不逼我。”
周行春这下不仅仅是吃惊,愣了半晌,竟是缓缓一笑,“极是难得,看来陛下是真心喜欢你。”
傅娆脸颊泛红,抿了抿唇,没接话。
“珍之爱之,方慎之。”周行春白眉微抖,哈哈一笑。
傅娆暗自瘪嘴,不以为然。他不过是图一时新鲜罢了。
日头爬上宫墙,将西边半条宫道洒下暖晖,宫墙涌动着赤色的光辉。
傅娆初有怀孕反应,神思有些懒淡,辍在周行春身后扶墙而行。
“论私心,我是不想你入宫,可陛下不一定答应,你真的有把握避一辈子?”周行春看了她一眼问道。
二人脚步不辍,不紧不慢前行。
傅娆垂眸,沉吟半晌,试探着回道,“周太医,我实话跟您说,我的确为难,留在太医院,怕陛下不放手,可若离开,我又觉遗憾,太医院到底是天下医学首府,在此处,我比在旁处要进益许多,单论昨日研讨切脉,我从您和贺太医那,便学到不少。”
顿了下,傅娆眉宇凝然,“但,事已至此,我打算离开京城两年,先去外地州郡县衙行医,待陛下新鲜劲过去,再做打算。”
周行春抚须颔首,认真思索片刻,答道,“我倒是有个法子。”
傅娆脚步一顿,神色亮了几分,低询,“什么法子?”
周行春止步,扭头觑她,淡声道,“我们太医院每年均要派太医去各州郡巡视,查看各地药医衙署,培训医士,选拔人才,收集医药典籍等,你若真心想避开,我与贺攸倒是可以帮你。”
“你先前不是想把那本《药典》给做起来吗,老夫很是期待,此书若是能刊印,造福千秋万代,小娆啊,我是真心希望你笔耕不辍,成此大业!”周行春语重心长道,
傅娆闻言心情激越,没成想苦恼她几宿的难局有了突破之口,这几日,她日思夜想,只希望能寻个万全的法子,避人耳目生下孩子。
可细一想,皇帝定盯着她,她冒然离开,怕是难成。
可眼下若是奉太医院之令,巡视各地,名正言顺,皇帝不会起疑。
“谢谢,谢谢周太医!您可一定要帮我。”她眼底闪着泪花,
周行春怜爱地望着她,“不急,不急,待过几日,老夫当着陛下的面,给你把脉,让陛下释疑,老夫便与贺攸商议此事。”
周行春并不认为傅娆怀了孕,不过是给皇帝一个交待罢了,是以语气稀松平常。
傅娆闻言唇角一抽,头皮浮出密密麻麻的寒意。
她抬眸,灼灼望着前方悠然缓行的老太医,有那么一瞬间,想脱口而出,求他替她掩护,可思及这是欺君之罪,周行春不会帮她,也不敢帮她,她债多不压身,这些事只能她一个人来扛。
且走一步瞧一步,若能熬过那个关口,她便天大地大,母亲经五行灵虚草的调理,身子已大好,弟弟如今在国子监站稳脚跟,踏实进学,两年后便可参加科考。
她若以外巡为由离京两年,届时在外偷偷生下孩子,过了两年再回京,将孩子安置在药铺,借着药铺两位管事的名义掩下孩子,当不是难事。
傅娆缓缓吁了一口气,追上周行春的脚步。
行了大约两刻钟,二人抵达坤宁宫。
彼时,坤宁宫门口的廊庑下,已有一紫衣太监等候,领着二人一道入内诊视。
待跨入内殿,只见皇后与数位宫妃坐在炕上话闲,其中一人身着海棠菱花短袄,一袭水波同色长裙迤地,神色温婉柔静,眼尾缀着一颗血红的泪痣,极是醒目。
傅娆瞧着,只觉得面相略熟。
皇后见周行春拧着医箱进殿,微的一愣,含笑道,“哟,惊动周老太医了。”
周行春将医箱放下,给皇后行礼,“老臣许久不曾给娘娘把脉,今日便主动请缨也请各宫娘娘安。”他朝众妃也施了一礼。
周行春行走后宫多年,在各位宫妃跟前均十分从容。
傅娆却是将医囊置于地上,规规矩矩行了大礼。
皇后笑容满面,抬手道,“快些请起,来人,给两位看座。”
周行春连忙摆手,“使不得,娘娘切莫折煞老臣。”
皇后却是撩袖正色道,“你们二位,一位是杏林国手,太医院的老院正,一位是当朝二品县主,怎么没资格落座?”说罢,目光有意无意往傅娆身上落了落。
宫人立即端来锦杌,周行春与傅娆只得坐下。
皇后并未急着叫二人看诊,而是指着傅娆,与那位眼含泪痣的妃子道,“虞妃妹妹,你数次说要见一见这位傅太医,本宫今日给你宣来了。”
傅娆闻声连忙站起来,朝虞妃方向屈膝行礼。
虞妃早就将傅娆打量一番,见状,起身朝傅娆走来,竟是拉住傅娆的手腕,神色隐隐泛着几分悸动,
“傅姑娘,我早闻你大名,又听说你乃青州人士,你祖母想必是名满青胶二州的‘王娘子’吧?”
傅娆微愣,“娘娘怎知我祖母闺名?”
虞妃眼眶泛红,拉着傅娆竟是哽咽落泪道,“当年胶州疫乱,是你祖母救了我一家的性命,我父母要谢她,她却是不肯,后来我一家迁往京城,再遣人去寻她老人家,听闻她病逝,我母亲临终,依然记挂此事呢,没成想,我今日得见恩人之后,请受我一拜。”
虞妃语毕,退后一步要拜傅娆。
傅娆连忙避让,顺手将她搀起,“娘娘,使不得!”
虞妃执帕将泪痕擦拭,冲她一笑,“你如今当了太医,极好,今后我有个头疼脑热,少不得宣你入宫,我也有个故人可以话闲。”
皇后右下首,另外那位满头珠翠,年轻貌美的宫妃,懒懒拨弄着手上的镯子,神色矜傲扫了傅娆一眼,带着江南侬语口音提醒道,
“虞妃姐姐,今日两位太医是来给皇后娘娘看病的,你就不要喋喋不休,说个不停了吧。”
虞妃也不恼,只轻轻拍了拍傅娆手背,回到自己席位。
这头,周行春已跪坐在皇后跟前,给她把脉。
须臾,又让傅娆切脉,二人商议一番,又仔细问了皇后病症,合计写下方子,着人去抓药,等着煎熬。
为了方便后宫娘娘们用药,典药局在后宫也有一药库,须臾,内监取了药来,两位太医退下煎药。
这头宫妃见时辰不早,纷纷离去,内殿只剩下皇后一名心腹女婢。
“娘娘,您今日为何抬举一个医女?”女婢见皇后神色倦怠,跪下来给她捶腿。
皇后斜倚在软塌,将那绒毯往胸前紧了紧,目色幽幽眺望窗外,道,“你懂什么,上次傅坤在国子监被人为难,陛下当即派人去撑腰,可见陛下是真心喜欢她,至于为何还没让她入宫,本宫猜想,估摸是傅娆不肯。”
女婢嗤之以鼻道,“哼,入宫是她几世都修不来的福分,她还能不肯?定是陛下嫌她与徐嘉那档子事,不想给名分罢了。”
皇后缓缓摇头,“陛下不是那等不负责任的男人,定是傅娆不乐意,不过陛下想要的人,怎么可能逃脱?就算陛下不愿勉强,本宫也要给陛下制造机会,如了陛下的意!”
女婢愕然,失声道,“娘娘,您要帮着傅娆入宫?”
皇后眼底闪现几许冷意,“本宫已是无宠,自然要将得宠的人拉入麾下,本宫今日对她另眼相待,便是要告诉她,她入了宫能有本宫这个靠山。她与淑妃是死敌,她只能靠本宫。”
“原来如此。”
皇后抬手,轻轻按压在太阳穴,闭目揉捏,“她年轻,貌美,好生养,待她诞下皇子,本宫还在意那个病秧子作甚!”
女婢抬眸望她,“可奴婢瞧着,这位傅姑娘不像是个任人摆布的,万一她不肯呢,娘娘不是白费功夫么?”
皇后阖眼,唇角掀起一抹幽冷的笑,“她再能耐,躺在产床时,生死便由不得她,陛下喜爱她,等她一死,爱屋及乌,定会看重那个孩子,又是本宫亲自抚养,何愁太子不立呀!”
女婢悚然一惊,“娘娘,您这会不会太冒险了些,万一被陛下发觉,可是掉脑袋的!”
皇后哼笑一声,不以为意,“不是有个现成的挡箭牌么?满京城都知道,淑妃与她不合,她一出事,你说陛下第一个想到的是谁?淑妃有小聪明,却无大智慧,自以为很能干,却处处落入口舌,这个傅娆啊,是上天赐来给本宫对付淑妃的福星,本宫怎能不好好利用呢!”
女婢细细想了一遭,点头道,“娘娘这是一举两得,对了,娘娘,近来淑妃日日领着三皇子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大有联合太皇太后对付您的架势。”
“哼,太皇太后打得什么主意,当本宫不知?本宫上回在陛下跟前提及,要给沈柚赐婚,陛下应允,近来,不少人入沈府提亲,她老人家焦头烂额,她若保不住沈柚,她对付本宫又有何意义呢?”
“至于淑妃嘛,本宫这就给她送去一道好菜。”皇后伏低,在女婢耳边吩咐几句,
女婢闻言心中雪亮,“娘娘此计高明,看来这个傅娆还真是娘娘的助力。”
皇后笑而不语。
午时,傅娆与周行春煎好药,尝过,送来给皇后服用,事毕,皇后着人重赏了二人,极是丰厚,还拉着傅娆说了好一车话,倒叫傅娆不安,皇后今日明显抬举她,目的何在?
自傅娆晓得皇后与珍妃之死有关,她对这位面善心狠的皇后,便存了几分忌惮和畏惧。
幸在皇帝章程完备,否则她可不愿单独给这种人看病,省的被她刁难。
二人自坤宁宫,沿着长长宫道一路南行,打算回太医院用膳,路过奉先殿的角门,却见冷怀安笑眯眯拢着袖立在门内,他先是朝周行春颔首一笑,目光落在傅娆身上,神色紧了几分,
“县主,陛下偶感不适,老奴斗胆,请县主过去探望。”
周行春瞥了傅娆一眼,便知冷怀安之意,连忙告辞。
傅娆背着医囊,咬着唇立在角门下,一动不动,“冷公公,陛下若不适,依律得宣两名太医,您为何单独宣我?”
陛下这哪里是病,分明是惹她过去瞧他。
傅娆不恁。
冷怀安却是一改往日温和的容色,拢着袖,意味深长道,
“县主,私以为,陛下这病,只能县主医治,是以来宣县主。”
傅娆想起那日皇帝明明允诺不逼她,今日怎么反悔了?
她蹙眉追问,“冷公公,真的是陛下口谕吗?”
冷怀安望着面前一头铁的女子,略觉无奈,暗想少不得挨一顿板子,替陛下牵个线,也慰他相思之苦。
皇帝这两日心情极是不好,再加上偶感风寒,身子不适,奉天殿的太监们战战兢兢,便是那满朝文武也都惶惶度日,光这两日因办事不力被发作的官吏便有五名,内监七名,官署区气氛凝重。
皇帝是太爱护傅娆了,是以这位县主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天子一怒,浮尸千里”。
她伤了皇帝的心,吃亏的是他们这些伺候的奴才,及文武百官。
皇帝可以矜持,他却不能。
世人常道,他这个司礼监提督,与锦衣卫都指挥使刘桐,是皇帝两条走狗。
狗也好,人也罢,若不能为主上分忧,便没有存在的意义。
冷怀安深谙此道,是以今日来寻傅娆。
“县主,老奴实话实话,这是老奴自己的主意,县主不必多问,您的值事牌子老奴已帮您取了,您请吧。”
傅娆闻言气得眼眶泛红。
每日当值太医是要挂牌子的,哪位被请走,便将牌子取下。
冷怀安这么做,便是逼她去奉天殿伺候皇帝。
冷怀安语气强硬,傅娆再三推辞无用,只得忍着屈辱,不情不愿跟着他到了奉天殿。
待进入皇帝寝歇的暖阁,方觉皇帝闭目躺在软塌,胸前搭了一条绒毯,脸色泛白,黑长的眉微微蹙起,没了往日的温和,像是被刀刃一般,带着冷冽的锋利。
原来是真病了。
傅娆心头那些不恁登时散去,急忙上前,将医囊放下,悄悄将皇帝手腕放平,跪在他跟前把脉。
皇帝睡得迷糊,察觉有人翻动他手臂,缓缓睁眼,入目的是一张明丽的容,那双水杏眼纯澈明亮十分专注,鸦羽般的眼睫也一眨不眨,显然是在凝神听脉。
压在他心头数日的阴霾,蓦地一扫而空,他眉梢如驻春晖,缓缓一笑,
“你怎么来了?”
傅娆望了他一眼,并未接话,直到切好脉,方松开他,蹙眉问道,“陛下,您着了寒凉,为何不宣太医?”
皇帝面有赧色,撑着身子坐起,靠在素色迎枕上,稀松平常道,“不过是偶感风寒,抗一抗就好,若回回用药,身子越发垮下,朕每年也不过这么一回,不碍事。”
他是军人出身,自然不把这些小病放在眼里。
傅娆倒也理解,她也一贯如此,不过,既然她来了,便不能不管,
她一边将医囊摊开,一边问道,“您有哪里不舒服?”
皇帝指了指额头,“这里仿佛有个紧箍咒,还有就是鼻子略堵”
他鼻音有些重,傅娆已听出来,“头疼是吗?”她放下手中活计,侧身抬手细细按在皇帝手指之处,“是这里吗?”
皇帝顺着她,往前倾身,“是。”
她顺着他眉骨的方向,来回按这处经脉,“这里都痛吗?”
她弯腰过来,身上的甜香几乎是毫不顾忌扑洒而来,声音又软又甜。
也不知是越想得到而越得不到,从而勾起了他的心思,还是她真真处处对了他胃口,他着实是喜欢她的,她这一出现,病都好了不少。
他深深望着她的眼,嗓音带着几分勾缠,“疼”
傅娆恍然不觉,只蹙着眉,注视着他眉骨,将手挪至他右侧,“那这边呢?”
娇柔的吐息悉数洒在他面门,顷刻涌起密密麻麻的颤意。
从来没有人敢罩在他跟前,没有,傅娆是第一个。
他喉结滚动了下,咽了咽嗓,“这边好些。”
傅娆颔首,腰身勾着回去,神色略凝重,“您有些偏头痛,日思夜虑的缘故。”
“臣女先帮你止一止鼻塞,再开写方子给您抓药治风寒”
她喋喋不休讲着他的病症,皇帝一个字都没听进耳里,目光只追随她那皓白的手腕而动,
她的医囊皆为牛皮所制,最上一曾布满了银针,里面隔层各有医具,也有一些随身的救急医药。
傅娆从第三层口袋里,寻出一小瓶子,又从外侧口袋拿出一块奇怪的类似纸张一样的东西,
皇帝好奇,指着那纸张问道,
“你这是做什么?”
傅娆笑了笑,眸间溢出几分明亮的神采,“陛下,这是臣女自创,您且瞧一瞧效果。”语气极是自信与自得。
这一抹亮彩与平日沉静克制的她迥异,仿佛一束光照入他幽深的眼底。
只见她将那纸块剪成一个个小圆圈,再将一药瓶扭开,用钳子夹了些药膏涂至其上,再用一白色的粘带给粘起,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她眉宇里的,自信,骄傲,以及专注,仿佛与生俱来,仿佛这是到了她的领地,任她驰骋。
明澈的眼,倒映着案上那一灯幽火,跳跃,涌动。
似有清风明月般,涌入他心间,令他沉醉。
这一瞬间,皇帝恍惚能理解,她不肯入宫,不仅仅是不喜欢后宫,更重要的是,那不是她的天地。
而她的天地,在这尺寸的医囊,在这狭小的瓶瓶罐罐,更在那广袤的民间疾苦。
傅娆把这一切做完,并不急着给皇帝上药,而是沉吟片刻,从最里一层,掏出一个棕色的药瓶,她手执药瓶,犹豫望着皇帝,
“陛下,这是臣女调制出来的药水,专治鼻塞鼻堵,只是它还未上贡药名录臣女想用,却不敢用。”
皇帝见她小脸纠结不已,清湛的眼如明光碎玉,“你这是拿朕做试验?”
“不是,不是!”傅娆拼命摇头,菱嘴嘟起,跪直了身子,辩道:“我岂敢拿您做试验?我早早就在民间用过,我自己也不知用了多少回,药是极好的药,就是不合规矩”
皇帝将她手中药瓶夺过,指甲掐着那瓶子,语气平淡道,“朕就是天底下最大的规矩。”
语毕,他将药瓶在傅娆眼前晃了晃问道:“怎么用?”
面前的男人,君子端方,眸如星辰,满眼是对她的信赖。
傅娆纠结了片刻,咬牙道,“打开,闻一闻,便可。”
“这么简单。”皇帝惊讶,也不迟疑,当即扭开瓶盖,一股刺鼻的气味熏来,他来不及捂鼻,被气味呛到,连着打了个喷嚏,霎时鼻中拥堵消散,气息顺畅,他深吸了几口气,连着闷胀的胸膛也舒畅不少。
他奇异地盯着那瓶无色的药液,满目吃惊,“这药还真是神奇阿切!”他未及时将药瓶塞好,以至气味依然股股往他鼻尖窜,他眉蹙成一团,话都说不囵吞,连着又打了几个喷嚏,浑身彻底通泰。
傅娆被他猝不及防的模样逗乐,捂着小嘴,低低笑出声。
见皇帝手忙脚乱去捂瓶盖,与他往日那岳峙渊渟的从容迥异,她扶着腰,愣是笑不可支。
皇帝折腾这一会,病态去了大半,连忙将那药瓶赛回傅娆的医囊,又见傅娆一双杏眼弯如月牙,红唇娇艳欲滴,模样极其鲜活,心情更是大好。
他眸眼凝望着她,一动不动,由衷赞道,“娆娆,你这身本事实属罕见。”
他的视线,灼热,冷冽,裹挟着几分迫人,撞入她眼帘。
傅娆后知后觉失态,连忙收敛神色,腼腆道,“陛下,臣女又造次了。”
又恢复往日那沉静的模样,唯有脸颊留有几分未退尽的红色,她将那剪好的纸片拧起,“陛下,您来躺好,臣女给您上药。”
“这是什么药?”皇帝依言躺平。
傅娆将两片药膏,贴在他鼻翼两侧的迎香穴,“那药水治标不治本,此药却不同,用它贴在您鼻翼两刻钟,白日一回,晚上一回,再配合药方,能治好您的鼻塞。”
傅娆贴好,又按了按,确认不会掉,方才松手。
鼻翼粘了个东西,极为不适,不过皇帝也由着她。
冷怀安恰恰传了午膳进来,瞧见皇帝这模样,愣是笑得捂住嘴,连忙背身过去不敢望皇帝,只跪着闷笑,问道,“陛下,可以传膳了吗?”
皇帝嫌他打搅,皱着眉喝道,“出去!”
冷怀安连忙退至门口。
傅娆将医囊合好,悄悄去瞅皇帝,见那清隽的脸被粘了两块东西,确实滑稽,再一次忍不住捂嘴低笑。
皇帝作色怒道,“你再笑,朕就撕下来。”
“别,别,臣女不笑了”
她憋住笑,两腮鼓囊囊的,凹出两个小酒窝,拧起医囊,弯腰往回退。
些许是骤然起身,又怀了身子,体力大不如前,就在她往后退去时,眼前一黑,脚下踩空,身子直直往后栽去。
“娆儿!”
皇帝眼疾手快,探身一拦,将她腰身揽住,傅娆就这般跌在了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