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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离后,怀了皇帝的崽 第34章 第 34 章

作者:希昀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2-03-05 02:41:43

暮寒若深流过渊, 不着痕迹笼罩着整个庭院。

喧嚣红艳的喜宴,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顷刻间死一般的寂静。

皇帝木着脸盯着面前的徐嘉与平康, 视线不知不觉变得模糊, 他瞧不清眼前是当朝公主与驸马,也不是女儿与女婿,而是一对狼心狗肺的混账。

让傅娆做妾?

呵皇帝从肺腑深处挤出一丝寒笑。

他的女婿要讨他的女人为妾

而这个小女人正怀着他的孩子

每一桩皆踩在了他的死穴。

他一贯宠着她护着她,她皱皱眉, 他便忍不住让步, 她不情愿入宫, 他便由着她闹腾,

他堂堂皇帝, 生杀予夺,尚且费尽心思暗许她正妻之位, 徐嘉这个旮旯里的畜生妄想让她做妾?

她曾与这种人处了十年不,每每想起, 他脑筋爆裂, 唇齿溢出一丝血腥来

这种人不配活在这个世上,更不配站在他的朝堂

皇帝脸色如阴云密布, 巍峨的身躯更像是陷在气涡里拔不出来, 多年养尊处优蕴出的涵养与城府, 临近崩塌。

正当此时, 眼前刮过一阵旋风, 只见一宝蓝锦袍的少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冲至徐嘉跟前, 抬脚猛朝徐嘉的头部踹去。徐嘉登时被他一脚掀翻在地。

这一脚恰恰踢在了皇帝心坎上。

轻了, 再重一点

他不由朝那宝蓝少年望去,

长得并不算健硕,相反,个子高瘦,可他的力气仿佛裹挟一股压抑许久的怒气,似千钧重击徐嘉的头部。

打得好!

只见那徐嘉醉醺醺的,眼皮一翻,趴在地上倾吐不止。

傅坤并不歇气,紧接着如豹子顷刻扑上,连拳带脚不要命地锤徐嘉。

他对准徐嘉的鼻梁,一下,两下,不间断地锤。

片刻,鲜血从徐嘉鼻孔涌出,往上喷了足足三尺高。

锤完鼻子,便是眼睛,额头也被暴击数下,隐隐有青筋爆现。

不对,还有只左眼,皇帝看的急,恨不得抡起袖子替傅坤动手,只见那傅坤擂完徐嘉的头,将嘴也暴抽几下,最后才蓄力抡了徐嘉左眼一拳。

徐嘉被打得面无全非

皇帝心中郁结的怒火,总算是消散少许,他握着圈椅扶手,缓缓找到了呼吸。

众人终于从这场震惊中反应过来。

李维中率先收起骇色,眸光寸裂冲傅坤喊道,“放肆,你是何人,敢当着陛下的面殴打朝廷命官!”

他话音一落,骤然发现院子里仿佛空空落落,无一人响应他。

转身,他朝上位的皇帝望去,只见那位帝王神色罕见发木,唇角绷成一条直线,额间更是隐隐泛青,那幽深的眸底,没有往日那般镇定从容,反是翻腾着一些他看不懂的情绪,似怒又不像,只觉那缕目光,冒着森然的死气。

李维中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立即跪地请罪,“陛下,徐嘉糊涂,徐嘉醉酒,还请陛下恕罪”

身后传来徐嘉嘶声力竭的痛吼,傅坤拧起了徐嘉的领口,一拳拳跟捅筛子似的,猛击徐嘉腹部,傅坤暗想,他今日当着皇帝的面狠揍驸马,怕是活不了,既是活不了,便干脆把徐嘉打死。

李维中急得满头大汗,再次磕头求道,“陛下,再这么打下去,徐嘉会没命的”

他不由扫视皇帝身侧的刘桐与孙钊,二人皆是神色清冷,半点阻止的意思都没有。

李维中心凉了大半截。

求情的话塞在嗓子眼,再是吐不出一个字来。

平康公主见傅坤将徐嘉往死里揍,木了一阵,连忙扑过去将傅坤撞开,尖锐喊道,

“放肆,你敢打本宫的驸马,找死,来人,把这个混账拖下去宰了!”

尖脆的嗓音如石沉大海,没掀起半点声响。

她不由扭头,望向那个巍峨如山的父皇,眼泪顷刻涌出,伏地大哭,“父皇,父皇,您快些让人阻止他,徐嘉与女儿不是有意的,我们只是想弥补过错父皇,女儿没有别的心思呀”

无论她如何哭泣恳求,上方那道高峻的身影始终不曾撼动半分。

一口又一口鲜血从徐嘉口中冒出,他已被傅坤揍得面无全非,如一块狗皮膏药似的黏在地上。

傅廷澜愣了半晌,怕出人命,立即上前将傅坤的手拽住,拖着他一道跪下,他合衣一拜,语调铿锵,

“陛下,臣傅廷澜有奏,那傅娆乃我傅氏嫡支嫡脉,她祖父与臣之祖父乃同父同母的嫡亲兄弟,傅娆实乃我傅家名正言顺的大小姐,何以为妾?”

他越说语气越加激昂,神色愤慨,从容不迫,

“且不说傅娆于国有功,劳苦功高,单论我傅家,断没有让姑娘给人做妾的道理,陛下今日哪怕是砍了我傅家满门,此诏也绝不应!”

皇帝幽幽盯着他,铁板似的面容,总算是有了一丝松动。

傅坤并不认识傅廷澜,原是要挣脱他的钳制,眼下听了他这番话,不由愣住。

这是傅家长房第一次在人前承认他们这一支,比起先前那傅廷玉可谓是高风亮节,刚直不阿。

可这又怎样?

他傅坤需要旁人来帮腔?

傅坤奋力将傅廷澜手掌甩开,气盛的少年往前拱手,挺直腰背,目色凛然,

“陛下,徐嘉有罪,还望陛下治其罪,他忘恩负义抛弃未婚妻,其罪一也,迎娶公主朝秦暮楚,其罪二也,上不效朝廷之力,下不解百姓之忧,无尺寸之功却妄想让公主为妻纳县主为妾,其罪三也,以状元之身,尸位素餐,辜负皇恩,其罪四也,此人不忠不孝,无情无义,陛下若宽宥之,宠幸之,奈江山何?奈社稷何?”

少年气势如虹说完这席话,已是满脸胀红,泪光闪闪。

他今日哪怕是死,也要为姐姐争一口气。

他高亢激昂,如擂鼓轰鸣,在场士子无不喟叹。

不愧是前朝老太傅之后人。

只是徐嘉毕竟是当朝驸马,不看公主面子,也得顾及皇帝脸面,何况在众人眼里,他也只是酒后失言。

于是立马有李家一派的官员自作聪明,替徐嘉分说。

皇帝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蹭蹭又冒了出来,正要发作,只见一人撩袍跪地,正是通政使杨清河,

“陛下,遥想上百年前,傅太傅东山高卧,广设教坛,后戎狄来犯,他四十之龄,只身入敌营,以三寸不烂之舌化解举国危机,旋又端委庙堂,出将入相,鞠躬尽瘁辅佐少帝实现中兴。”

“傅家四世公卿,在前朝被誉为海内第一高门,哪怕如今,门生故吏也依然遍布天下,四海诸公提起老太傅,依旧心潮激荡,高山仰止。”

“傅娆乃是傅太傅嫡脉之后,陛下亲封的县主,徐嘉何德何能,配让她为妾?”

最后,这位通政使将长袖一合,郑重请命,“徐嘉此举冒犯天威,臣斗胆请陛下处置徐嘉!”

众臣微惊,杨清河这是逼皇帝狠治驸马呀。

一片静默中,李勋清清冷冷将袍子一掀,跪地道,“臣附议。”

李维中不可置信地睃了儿子一眼。

紧接着,陈衡双膝着地,“臣附议!”

礼部尚书韩玄精芒扫视一周,从容拱手,“臣也附议。”

倒是老奸巨猾的吏部尚书柳钦,先驳斥了徐嘉,到了末尾,拢着袖打了个圆场,

“陛下,驸马大抵是喝醉了,说了胡话,傅坤打也打了,还请陛下恕他之罪。”

皇帝好不容易顺下的毛,顷刻因柳钦这句话挑了起来,他视线如刀斧般朝柳钦砍去,

“徐嘉目无君父,你让朕恕他之罪?”

柳钦只当皇帝舍不得责罚公主驸马,需要台阶下,闻其言,当即跪倒在地,“臣失言”

皇帝木着一张脸,缓缓闭上眼,“来人,将徐嘉拖下去,杖责,打到他醒悟为止”

平康公主惊骇,立即挪膝向前抱住皇帝的衣角,含泪央求,“父皇,父皇开恩,他已被傅坤打得半死半活,您再杖责是要他的命呀,他若死了,女儿还怎么活”

李维中闻言额尖青筋一跳,再拜,“陛下,今日乃谢世子之婚宴,不宜见血”

李维中也恼怒徐嘉今日醉酒胡言,可眼下徐嘉是状元之身,出任翰林院清贵之职,与李家是一条船上的人,他不得不救。

他话音一落,只见一身大红喜服的谢襄,越众而出,慢悠悠笑道,“陛下,今年下了几场雪,可谓是瑞雪兆丰年,可惜好雪无红梅相配,略有些煞景,臣府中红梅不够红,若能有驸马献血,必定前方似锦!”

“你”李维中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谢襄,也太歹毒了些。

谢襄丢下这话,如玉的面容罕见现出几分狰狞。

皇帝摆了摆手,侍卫已将徐嘉拖出,彼时徐嘉早就不省人事,几板子下去,连个声响都没有。

平康公主拼命拽着皇帝的衣角,“父皇,您饶了他吧女儿回去一定好好管教驸马,绝不会有下次”

“下次”皇帝气狠了,竟是慢腾腾的呵出气音,冷淡的神色里露出几分疲惫,以及萧索,一字一句道,

“将徐嘉革职,剥夺状元之身”

平康公主满目惊愕,身子如同被抽干了气,瘫坐在地。

徐嘉若不是状元,她还要他作甚?

她堂堂公主难道还要嫁一个没有前途的废物吗?

她眼珠儿转动了片刻,立即朝皇帝望去,眼底的恳求几乎溢于言表。

皇帝神色复杂望着自己的长女,已然看出她的心思。

徐嘉是状元,故而将他抢来做夫婿。

徐嘉被革除,立即就想将之抛弃。

这居然是他的女儿皇帝失望到了极点,他久久沉默着,

“朕没能教养好你,是朕这个父亲失职”

“父皇”平康公主张了张嘴,泪水涟涟,

皇帝深深闭目,原想将平康送去封地,暗忖,若不教导她好,她去封地只会为祸百姓,遂改口道,

“朕明日去太庙,去祖宗面前跪经两日以自罚,而你”他倏忽睁开眼,脸色前所未有冷冽及痛心,“即日起,辰时至,申时末归,去太庙跪抄经书,九九八十一天,克己复省,着掌教女官教导规矩,研习祖宗家法”

平康公主目色凝滞,并无反应。

皇帝剥夺徐嘉状元资格,又不许她和离,便是对她最大的惩罚。

蓦然,她瞥了一眼那头被打得不知死活的徐嘉,又望了望台阶上那风姿凛凛的谢襄心里咂摸不出滋味来。

见平康公主神色灰败,李维中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角,朝她缓缓摇了摇头。

平康公主木讷地看了他一眼,渐渐读懂这位舅父的意思。

她还有一个嫡亲的弟弟,弟弟是未来的太子,她的路还没堵死

她俯身,再拜,默然道,“儿臣领命。”

皇帝摆摆手,李维中立即安排人搀扶着公主出门,又着人将徐嘉给架起丢去马车。

待二人离开后,皇帝脸色总算好看些,他先是赞许了杨清河,赏赐些金银财帛,随后目光落在傅廷澜身上,眯起了眼,

“傅廷澜现任何职?”

傅廷澜伏地道,“回陛下,臣现为太仆寺寺丞。”

“太仆寺寺丞为正六品”皇帝捏着下巴寻思片刻,“你比你兄长明辨是非,更堪任御史之职,即日起你迁督察院任六品御史,替朕纠察百官。”

傅廷澜闻言一顿,旋即不卑不亢回道,“臣叩谢天恩。”

大晋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御史与各科给事中,及翰林院诸职,非进士不授,此两处官员,是朝廷各部尚书及内阁大臣的进身之阶,虽位卑却权重。

是以,各部六品主事被点为七品御史,都视为升迁。

而一太仆寺丞,虽也是六品,职权远远弱于各部主事,骤然将之迁往御史,实在是过于拔擢。

吏部尚书柳钦刚刚被呵斥,吏部左侍郎李维中也吃了排揎,于是吏部右侍郎只得越众而出,提出异议。

可惜皇帝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今日傅廷澜和杨清河可谓是提醒了所有人一个事实。

傅娆乃四世公卿的傅家嫡长女,他日若立她为后,何人敢有异议?

皇帝与其说擢升傅廷澜是肯定他今日之举,不如说是给傅娆铺路。

旋即他又看向傅坤,傅坤当庭揍人有冲撞圣上之嫌,众人替他捏了一把汗。

谢襄与李勋等人相继下跪替他求情,却见皇帝摆摆手,示意二人退下,倒是懒懒拢着袖袍,气定神闲望傅坤,

“持身守正,凛然不迫,有御史之姿,傅坤,朕今日考你一考。”

傅坤愣住,还当今日要被杖杀,哪怕不是,也该问罪,怎的皇帝对他这般宽容,抬眸对上那位帝王之眼,冷隽中透着几分温和,不,应该说是欣赏与和气。

可惜,哪怕皇帝已是极为宽宥,傅坤却没给好脸色,只因那平康公主乃皇帝之女,傅坤恨屋及乌,只冷声回了一句,“陛下考吧。”

似极不情愿。

十多岁的少年意气正盛,少了几分城府。

身旁的傅廷澜不由低咳了一句,提醒傅坤注意语气。

傅坤俊脸一撇,没理会他,傅廷澜哭笑不得。

皇帝讪讪地摸了摸鼻,假装不觉,清了清嗓子道,

“《尚书·大禹谟》有言,‘水,火,金,木,土,谷惟修’,你给朕释义。(注)”

傅坤眉头猛地跳了几下,这不是国子监前日布下的课业么?他的课业被姐姐收走,姐姐以前陪伴徐嘉科考,也算对四书五经颇有些见地,欲查验他功课,怎的皇帝恰好问及此题。

此题正是他懊恼之处呢。

傅坤挠了挠后脑勺,琢磨片刻回,“水能灌溉,火能烹饪,金能断割,木能兴作,土能生殖,谷能养育,这六样为‘六府’”傅坤磕磕碰碰说了一半,后半段便一知半解,“还请陛下赐教。”

皇帝缓缓一笑,“德惟善政,政在养民,此六府,瞬时利之,因势导之,不违农时,不夺物性,宁积于人,无藏于府,养民者,民富则国强,民优则归化”

皇帝缓缓道来,傅坤则一字不落记下。

“谢陛下隆恩。”傅坤脸色这才好转,他是好学之人,谁学识比他强,他便习之慕之。

“傅坤,你秉性纯良,刚正不阿,极有天赋,朕之御史虚位以待,望你潜心进学,登科及第。”

傅坤神色一亮,深受鼓舞,“草民领命。”

皇帝颔首,扶圈椅而起,微微仰身,扫视众人,神色继而凛然,

“傅娆,傅氏嫡支嫡脉,温秀娴静,勤俭淑德,有功于朝,乃国之明珠再有妄议者,杀无赦。”

礼部尚书韩玄与吏部尚书柳钦听着听着,略觉不对劲,这词眼怎么这么熟?

尤其是韩玄,掏了掏耳朵,总感觉哪儿见过,不,他好像是写过类似的诏书。

月华如练,倾泻一地银沙。

傅娆搀着秋香的手臂,从谢府一角门缓缓步出。

夜空明净悠远,月光清透,将她身影照得清晰。

傅娆步子迈得极慢,胸中情绪翻滚,久久不能平复。

自徐嘉与平康公主提起纳妾一事,她先是愤怒,旋即冷笑,那二人要找死,她拦得住?且看皇帝怎么收拾他们,怎知,弟弟傅坤第一个冲上去,他每揍一拳,傅娆心中的郁气便散去一分,到最后,她不知不觉落下泪珠,心中甚是欣慰,这个弟弟没白疼。

再然后傅廷澜那番慷慨激昂之词,将她与傅坤纳入傅氏合族考虑,宁死不屈,她颇有震撼。

原来,傅家风骨,不曾丢失。

再到弟弟字字珠玑,将徐嘉钉在耻辱钉上,傅娆前所未有的解气。

弟弟长大了,会替姐姐撑腰了。

她泪如雨下。

再然后以杨清河为首的众臣,相继替她说话她甚为撼动,以至于皇帝怎么处置徐嘉与平康公主,她不关心。

至最后,皇帝当众明言,说她温秀娴静,勤俭淑德她当时的心揪得高高的,他每说一个字,她身子便软一分,只当他为了收拾今日残局,要当众纳她为妃,她手指深深陷入柱子,那一刻紧张到了极致,幸是最后赞她是“国之明珠”,再无下文,她的心方重重跌在地上,踏实下来。

抬眸,远处巷口角落,停着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一盏琉璃宫灯,悬挂车檐,晕出一团绒绒的光芒,伴随着银色的月光一点点渗透她心尖。

皇帝在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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