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赐我梦境
1、
静谧清晨。
高层公寓的窗外没有树,也就没有鸟叫,萧晨朦朦胧胧里狐疑地想:我这是睡在哪儿呢?怎么不是在贺家山啊。
哦,搬家了。
司空良的恶作剧、很多年没有喝过的酒、头太疼了她抵挡不住地吃了一颗安眠药……小满的声音,她走向车流时的心意。
萧晨啊,萧晨倦倦地在心里对自己说,你现在去死、死后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南国雕漆传了三十三代,三十三位传承人都在天上看着你呢!小满也在天上看着你……小满、小满,小满不忍师父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不愿叶怀远再为她动摇,所以嘱托萧晨等贺海过世、叶怀远家庭美满安稳,再对外宣布她的死讯。
医生说师父最多还有一年时间,叶怀远也已经结婚有了孩子了,那么距离小满交待她的最后一件事完成也没有多久了。萧晨感到呼吸不畅,赶紧坐了起来,心里茫茫然一片地想着,在那以后呢、还要活多久才能找到传承人?还要……还要这样折磨我多久。
晨光从窗帘的空隙里刺着萧晨流泪的眼睛,她痛苦扭开脸。
"……"萧晨蓦然睁大泪眼、仿佛见到神迹一般!
裴知!闭目坐在她床边的一张单人沙发里!他膝盖顶着她的床,头微微低着,上身黑色衬衫解开了三颗扣子,可以看到一点点他肌肉结实的胸膛。晨光有一块落在他肩膀上,照得他脸半明半暗,犹如神邸。
人生苦难多,不曾信过佛,裴知即般若。
眼泪无声地滚滚而下,萧晨忍不住喉间的哽咽,轻轻一声,浅睡中的裴知眉头一皱、睁开眼向她看来。
这样的晨光里,女孩子坐在乱糟糟被褥之间、可怜又可爱地流着泪盯着他看,裴知也是感到心头一震的。只是她眼神有些奇怪,既喜悦又伤悲,他站起来不由分说地握住了--她额头。
"退烧了。"裴知一早起来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有点沙哑,性感极了。
萧晨浑身一酥,无力地垂下头、将半张脸埋进膝盖上的被子里。裴知揉她头发的手轻轻的,"还跟小孩子一样,发烧了说胡话、还从家里跑出去。"
"我没有发烧。"她嘴巴闷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你不用替我编理由……你和明弋在门外面说话我都听到了。"
不用你找借口解释我的病态,我的人生就是这么糟糕,你嫌弃、你走。
"听到了你不来开门?!"裴知的语气如常,"酒壮怂人胆了,是吧?"
萧晨没有回答。她在一幕幕地回想起昨夜与他有关的--汗湿的怀抱、贴着她后背的他强烈的心跳、咬牙切齿的那声"萧、晨",还有不知道是不是梦的那句"放心睡"……不如睡过去死了算了,萧晨绝望地将脸埋在被子里,在他面前这样疯癫地发癔症,从此以后他都不会把她当正常人看待了。
"你才怂。"她流着眼泪、小声说。
"你说什么?!"裴知提高声音,看着顶嘴的人像只兔子一样飞快蹿进被子里,他又气又想笑。
"行了,不骂你。"裴知无奈地叹气说:"早饭想吃什么?粥、可以吗?"
埋在被子里的人不说话也不动,裴知叹了口气,声音温柔了一度:"嗯?!"
"嗯……"她闷闷地答应。
"那我过去了,你洗漱一下就过来,熬粥要四十分钟,你过来陪二毛玩一会儿。"
裴知关上她家大门的声音传来,萧晨从被子里爬出来,脸上泪流满面。不想去洗漱,她固执地抱着双膝坐在床上,侧过脸去望着床边空了的单人沙发继续流眼泪。
人的一生是有基调的,随着年龄增长、经历的事情渐渐多了就会发现,有些人每件事付出三分力可以得到五六分的回报,有的人咬牙切齿拼尽全力却不如意之事十之**。萧晨上学时刻苦读书到深夜,学雕漆时过敏发高烧也没落下过一天,可是读书成绩再好、高中肄业,雕漆技艺强至南国第一刀、无人肯传承。
她的人生基调大概就是"求不得"三个字。如果强求美好人事比如裴知,就会像现在这样,哪怕她能豁出脸皮、缠得他终于开始在意自己,也抵不过这样一次半夜寻死带给他的震惊和反感。
"裴、知……"萧晨流着泪喃喃着微笑。是啊,你也知道裴知这么美好,那你凭什么妄想他呢?你是一个半夜三更走上街头自杀的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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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毛,作为暴君裴知的狗,它为狗处事非常冷静理智,萧晨蹲在狗窝外面看着它,它就站在狗窝里看着萧晨,一人一狗假装在相处、其实彼此互不打扰。
裴知在厨房里忙,一边做早餐、一边戴着蓝牙耳机远程参加公司一个会议。萧晨竖着耳朵听他手里放得很轻的切菜声音,时不时他会停下刀、声音冷静但是严肃地说:"刚才是X经理对吗?你报告书第二页的第五个点错了,低级错误!Mark,把麦克风递还给他,重讲!"
想起唐志尧私下叫他"暴君",萧晨眯着哭肿了的眼睛偷偷笑,伸手戳了一下二毛肥肥的腰臀,"哎,狗。"
二毛:???
裴知的狗,你来说说看,你的主人对工作认真负责、对家人有爱包容,他那么好,我这样的人……能不能配得了?
二毛掉头就走,卧在裴知亲手为它打造的豪华狗窝内,优雅而毫无同情心地打了个哈欠。
它嘲笑你哎,萧晨忧伤地想。
"开饭了。"裴知从厨房里走出来,将粥和小菜放在餐桌上,他一只手按着耳机说话,另一只手帅气地用食指对萧晨勾了勾。
萧晨收回掐着二毛尾巴的手,踩着男款拖鞋、啪嗒啪嗒跑向裴知。在餐桌边坐下,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哇,粥看起来好好喝!"
她看起来好可爱。裴知微微一笑,有些宠溺的意味。他拿着一个大勺舀粥,在空气里凉一会儿才盛入小碗里,摆到萧晨面前,"有点烫,等会儿再喝。我给你煎个鸡蛋,你要几成熟的?"
"全熟!"萧晨乖巧坐在餐桌前,双手比一个心形,"要煎成一颗心,酱紫!"
裴知一愣,认真地想了想,说:"那个要有模型才能做。"
噗……萧晨手撑着下巴、狂笑:"我逗你的!"
"……煎蛋取消。"裴知面无表情,"就着这些,吃完滚蛋。"
"哎呀,"萧晨双手合十拜他,"施主息怒啊!"
别以为这么可爱就能没大没小!裴知转身进厨房,油锅刚才煎午餐肉还是热的,他敲了一颗鸡蛋下去,用锅铲小心翼翼在最上方向下压个角,油锅吱吱吱吱溅着热油,他却不得不皱眉凑近,轻轻推扯着半熟的颤抖鸡蛋……心、形,裴知认真地做,这样、这样……这样是不是就像一颗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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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晨坐在餐桌前慢吞吞喝粥,这期间裴知高效快速地在家中移动出没,一会儿是洗了个澡头发湿漉漉地跑出来,打一杯浓缩咖啡皱着眉喝,经过餐桌时给她添一勺粥。一会儿换了一身正装,一边打领带一边用电脑收邮件,看她乖乖喝完了粥,叫她放着碗不用收拾。
裴知的早晨是这样的啊,萧晨翘着她的二郎腿、心满意足地置身其中。到了裴知的上班时间,两人一起出门,裴知一边换鞋一边跟他秘书打电话,萧晨拎着他的公文包在一旁等他,幸福又自觉卑鄙地想:四舍五入,等于跟他结过婚了。
两人走出去站在电梯口,裴知还在打电话,他昨天翘班、今早迟到,整个永盛的高层都在向总裁办打听他出了什么事。萧晨安静跟在他身边,他低头看她,目光示意萧晨不用送他、回家去。
可萧晨摇摇头,指指他手机、示意他快点打完。
"嗯?"裴知挂了电话,温和地看着她。
她好像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皱着眉、踟蹰的表情,眼睛不住地瞟电梯显示板。裴知也看了一眼--电梯还有五层才到他们这里。
裴知耐心等着她开口,终于在电梯还有三层的时候。萧晨似乎是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对裴知灿烂一笑。裴知被那耀眼笑容晃了一下神,听到她声音有些颤地问:"你今年生日是什么时候?"
"唔……八月底,"裴知想了想,笑着看她,"怎么了?"要跟我一起过今年的生日吗?
"我提前送你生日礼物。"萧晨说。
接着裴知感到脖子上一重,是她突然踮起脚、手臂颤颤地用力挂在他脖子上,裴知下意识松开手里公文包、揽住了她的腰。
女孩子柔软的嘴唇,撞上来也并不疼,在他唇上轻轻贴着、仅此而已--这孩子不会接吻吗?震惊中的裴知迷迷糊糊地思考。
"生日快乐哦。"萧晨贴了片刻,离开他的嘴唇时她轻声真挚地说。
祝我的裴知、有生之年日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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