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不看此信,自是对林如海的信任和尊重。
“你去罢。”
不想贾蔷却摇头道:“我不必看了,这是写给先生的,先生看过后,自有公断。”
即便贾母搬出贾代善来,林如海又岂会为一老妇所左右?
打发完贾瑞后,贾蔷回到后面茅草屋内,虽神情如常,但黛玉还是一眼看出了不同,问道:“可有甚么事?”
贾蔷看着站在面前点头哈腰的贾瑞,和他捧在手里的信,心里一时觉得有些恶心。
也不知是恶心西府那些人,还是在恶心贾瑞。
贾蔷摆手道:“既然收了老太太的银子,你自去便是。我打发四个亲卫护送你,尽早见到先生……”见贾瑞还是不敢,他不耐喝道:“收了银子,就必须去。”
贾瑞见事不可挽回,只能认栽,又将信扬了扬,问道:“家主,那这信……”
他沉吟了许久,就在贾瑞愈发惴惴不安,担忧是不是拍马屁拍到马腿上时,就听贾蔷淡淡叹息一声,道:“难为你了,不过老太太也是想的简单了。如今山东饥民遍地,盗匪如毛,你单骑入山东,怕是走不出百里就要丧命……”
听闻此言,贾瑞半条魂儿都差点吓飞,忙道:“我不去了我不去了!”
草堂前厅。
他觉着,贾蔷必是要过目一番的。
果真让贾赦得逞了,就不止是夺去几亩天地的事。
到时候即便他知道李婧怀有贾蔷的骨肉,也必会杀之以绝后患。
贾蔷想了想,倒也没隐瞒,道:“老太太写了封信,打发贾瑞南下山东送给先生。”
此言一出,诸姊妹都变了面色。
黛玉也是蹙了蹙眉心,随即摇头道:“爹爹知道轻重,不会在这样的事上偏袒。”
肚量大些的,不过一笑了之。
但往大里说,却更像是宗室王公,想要窥探大宝,这却是实打实的谋逆大罪!
贾家这样的情况,毫无疑问,更贴近后者。
这种事,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在大家子里都司空见惯,不算甚么新鲜事。
所以,林如海也绝不会纵容。
听闻黛玉之言,贾蔷笑了笑,道:“是啊,先生断不会在大是大非问题上动摇的。可惜这老太太,却是愈发糊涂了。”
宝钗看着贾蔷的面色,轻声问道:“蔷哥哥,是对老太太失望了么?”
贾蔷闻言一怔,随后却隐隐有些恍悟,原来他心情失落在此。
对于贾母,他并非如同对贾赦夫妇和王夫人那样,厌恶至深。
虽然有种说法,贾家衰败之根源,便在这个老太太偏袒幼子,是非不分上。
可是假如她未偏袒贾政,而是让贾赦入主荣国,贾家的下场难道就会好么?
答案不言而喻,怕只会衰败的更快,更惨。
贾赦志大才疏,骄狂奢靡,厚颜无耻,毫无底线!
而贾政虽是假正经,迂腐酸儒,但至少表面上,他还在努力维持一个文人的清高。
贾政不会去贪敛无度,不会去追逐权势,自也不会主动参与那些是非大乱中。
当然,被动卷进去后,他也是毫无脱身之法的,只能为人利用……
但无论如何,荣国公生下的二子,本皆无能之辈,贾政当家虽名不正言不顺,却也不至于太过折腾。所以致使贾家衰败罪魁祸首的名头,实不该扣在一个贾母头上。
贾母充其量,就是因为看到宝玉是衔玉而生,故而十分偏宠的一个寻常老太太罢。
且,尽管这个老太太当初是为了元春在宫中能成势,避免他这个风口浪尖的“太上皇良臣”惹出麻烦,拖累了元春,才强逼着他送黛玉南下……
但不可否认,正是有了这个由头,他才能与黛玉相知相识,而后得以拜师林如海。
等到回京城后,又是因为宫里想以他这个“太上皇良臣”为刀破局,借贾元春之手,让贾母、王夫人逼着贾蔷袭爵……
但也是因为这个爵位,给了贾蔷晋身的根基,才有了眼下可传百年富贵的家业。
再后面,还有尹家之事……
对于这三件事,贾蔷原可以不领情。
毕竟,每一桩背后,贾母的动机和初衷,都不是为了他好,而是在利用他。‘’
甚至,还存下了牺牲他的准备。
但贾母利用他的目的,却又不是为了她自己。
她和王夫人不同,王夫人一切动机都只是为了宝玉和王家,而贾母,更多的是为了贾家,只是顺带着对贾政和宝玉有利。
正因为冷静客观的看清楚这些,再加上林如海和黛玉的缘故,贾蔷平日里对她,总还算敬着一分。
但他没想到,昨日他已经将话说的那样清楚了,说好了等林如海回来后再有动作,贾母却仍在背地里搞这些动作,提前送书信给林如海,她想做甚么?
以为如此,就能迫他就范?
可笑!
贾蔷心中清冷,且看她到底想如何罢,若果真也走上邪路,那也怪不得他了……
心中想明白这些,又见姊妹们看他,贾蔷摇头笑道:“原也习惯如此,不过,无伤大雅之举措,亦是无用之举。这一回,我必正本朔源,还贾家一个清静。被利益得失蒙住眼,黑了心在背后落井下石捅刀子之流,绝不能继续安然无恙的留在贾家。等扫清完这小小一方寰宇后,不止我安心,你们日子也过的舒心……告诉你们这些,原也只为了让你们引以为戒。行了,不说这些了。今天庄子上的女人要入秋桃林摘桃,你们可有愿亲自去尝试一下这样生活的?”
本还沉浸在沉重气氛中的姊妹们闻言,不解看了过来,这是让她们去当苦力不成?
贾蔷呵呵笑道:“整天养尊处优,时日久了无趣的很。人一生,总该去多尝试几种体验。我建议你们都动动,在这多住几天,摘许多桃,再学习一下酿酒的学问,一人酿一坛。却不是为了眼下吃的,带回去后埋起来,等遇到甚么有意义的日子,再起出来吃了。顺便,也看看寻常人的生活,到底是甚么滋味。”
一众女孩子哪里还听得下最后一句的良苦用心,纷纷想着如何摘桃呢。
未几,李婧领了三个农家婆子进来。
那三个婆子先看到贾蔷,急忙上前磕头,贾蔷摆手免礼。
又见她们哆哆嗦嗦的,干脆先离开,让她们自己去理论。
果不其然,听他说要走,三个婆子立刻自在了许多,等贾蔷出门时,正听到她们建议姑娘们穿粗布衣裳呢,恰好,贾蔷早为她们准备了……
出了门后,贾蔷先一步与李婧前往桃林。
路上,李婧问贾蔷道:“爷,区区贾赦夫妇、贾政夫妇,爷若想除去,总能不知不觉‘病逝’,绝无破绽,又何必生忧?”
贾蔷笑骂道:“扯淡!你以为朝廷是江湖?还绝无破绽……我告诉你,绝无破绽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我闹出大动静来,甚至搬出皇上旨意来,逼得贾赦滚蛋,贾政退位,落在外人眼里,还算正常行径。可我若是让他们两家子不知不觉好无破绽的暴毙,你想想看,在别人眼里,我又成甚么人了?”
李婧恍悟,有些懊恼的拍了拍头,道:“怪道孙嬷嬷都说我,一孕傻三年。如今愈发贪睡,快成废人了!”
贾蔷前世就知道孕妇时期女人内分泌会不大正常,因此心理常会有偏差。
无论是产前抑郁还是产后抑郁,都是极痛苦的病症,因此不敢轻忽。
他牵起李婧的手,笑道:“你还真是不知足!你还快成废人了?爷身边几个女人,有人想怀上身子都快想疯了,偏怀不上。再看看你,李女侠,说要怀上,立马就有了。你还说你是废人,岂不是在骂人?”
李婧闻言,有些郁沉的俏脸舒缓了许多,否认道:“哪有!”
贾蔷呵呵笑道:“再说,对你来说,眼下还有甚么比安安稳稳诞下麟儿更值得称赞的事?对了,还记得我要送你回扬州的事?”
李婧闻言,眼睛有些闪亮的看向贾蔷。
贾蔷呵呵笑道:“我说话何时不作数过?”
李婧大喜,心中再无郁气,不过又担忧道:“爷走得开?”
贾蔷笑道:“如何走不开?”
李婧有了身子后,女儿气明显多了许多,撇撇嘴道:“爷那么多大事,林老爷回京后,只会更忙。韩彬那些人也要回来了,爷放心得下?”
贾蔷好笑道:“先生还指着我?半山公他们回来,和先生之间当然会有斗法,但他们之间的斗法,多是君子之争,是在可控范围内的。再者,先生已经占据了极大先机。我再出手,未免让人觉得欺负了人。再者,我也不单为了你……”
李婧奇道:“还有甚么?”
贾蔷道:“今年是林妹妹的母亲病逝十周年的日子,我和她一起回去拜祭一番,谁还能拦我?”
李婧:“……”
见李婧不语,贾蔷笑道:“你不会觉得你是个搭头罢?”
李婧白他一眼,摇头道:“我最近在想一事,就是不知道妥当不妥当……”
贾蔷笑道:“你且说来看看。”
李婧道:“这次爷入诏狱,最让我吃惊的,就是林姑娘的表现,实在是出人意料!但林姑娘有这样的勇毅魄力,其实是极大的好事。尤其是等和爷大婚后,愈发名正言顺。所以,我想着,往后是不是夜枭的人,也可听命于林姑娘?或是,单分出一部分人手来,听命于她?手上果真有一部分可指派的力量,林姑娘心里会更有底些。”
贾蔷想了想,犹豫了下,道:“此事,我再思量思量。”
果真要培养出一个倒拔杨柳林黛玉?
若是让黛玉手里握一支可杀生的力量,那可比简单一个倒拔杨柳要厉害的多。
小汤山,桃园。
说起来,似不是甚么大事。
往小里说,就好比族中糊涂长者想觊觎年轻族长家业,还没得逞。
这一点,他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