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氏愈发笑的不成,好一阵后才平息了些,道:“怪道母后最疼你,也纵着你和贾家那位浑来,果然热闹有趣。不过确实要谢谢五弟,不然的话,爷和我都要焦头烂额了……”
李暄客气了两句,李时看不过去了,侧眸盯着他道:“谢他?这个坑原是他和贾蔷挖的,坑苦了爷,如今反倒还要谢他?”
温氏莫名道:“看甚么里面?”
不给李暄得意的机会,李时就笑骂道:“他说宗室那些大爷看的不是贾蔷,是他小五李暄!”
“嗯?”
内堂,李暄眉开眼笑的吃着恪荣郡王妃亲自烹的酥酪,脸上的受用欢喜让人瞧着都觉得喜庆。
李时看了看他,笑骂道:“你王府厨房里没人?吃个酥酪就这个德性!”
李暄“嘿”的一乐不理他,同一旁高兴的恪荣郡王妃温氏笑道:“四嫂,如今没人再来招你烦了罢?”
温氏笑成一朵花,道:“没了没了,难得清静下来。说来也奇,宗室聚在一起,不管爷们儿还是诰命,提起贾家那位都是恨的咬牙,骂的不像话,我听着都觉得刺耳。怎么刚放出风声,说那位要接手钱庄,他们就立马规矩老实,不闹腾了?他们就这样信任他?”
李暄正色道:“四哥,这当弟弟的就该说你了,四嫂亲手做的,那些厨子如何能比?每年弟弟吃的最香甜的饭,就是生儿那天母后亲自做的长寿面……嗯?四哥你不是?”
李时扯了扯嘴角,气道:“我当然也是!哪个与你扯这些了!”
恪荣郡王府。
李暄语重心长道:“四嫂,你得透过此事的外面,往里面看看!”
李暄听着头疼,奈何不得李时,就向温氏求救。
温氏同李时笑道:“爷,可饶过今日罢。”
李暄眉头竖起,道:“四哥,这话弟弟就不爱听了,怎成了我和贾蔷挖的坑?当初你不谋夺钱庄,岂有今日之苦?”
“放屁!”
李时愈发郁闷道:“那钱庄多咱成了爷谋夺的了?外面那些造谣的屁话,莫非是你传出去的?”
李暄摇头道:“还不是四哥你太好说话,又觉得弟弟和贾蔷确实不行,才开的口讨要的?算了不说这些了,为了此事,贾蔷心里对弟弟也有些不痛快,觉得我到底向着四哥,迫他低头做事,唉……”
李时闻言挑了挑眉头,道:“这叫甚么话?你和他关系再亲近,还能亲近的过亲手足去?大哥都说你几回了,君君臣臣要分清,不要搅和在一起弄的君臣不像。你……”
“哎哟!四嫂,你管不管?请弟弟来吃个饭,絮絮叨叨个没完。大哥念完四哥念,甚么时候是个头?”
李时“哼”了声,不再多言。
他心里也的确将李暄当成亲弟弟,才会拿起兄长的派头。
当然,他心中的兄弟手足情义,原不算太重要……
他心中,只有一个目标。
他不开口,李暄也不理他,吃着酥酪,想着心里事,该怎么寻个由子,好好给贾蔷赔个不是。
不过,凤藻宫母后那边,好像也要给贾蔷点好处。
因为他也看得出,十三行那几家人,好似是母后的门人……
“四哥,贾蔷成亲的时候,你和弟弟一道去给他当傧相如何?”
李暄灵机一动说道。
李时闻言皱眉,温氏看了看他的表情后,笑道:“五弟,两大皇子郡王去给他当傧相,是不是过了些?”
李暄笑了笑,不过还未开口,李时却道:“倒也合适,这次欠他一个人情,就当还人情罢。”
关键是,他来当傧相,世人只当双方关系亲近。
到时候,他就可以对外说,内务府钱庄忙不过来,才交给贾蔷去办的。
总还能挽回些体面……
不想他才答应,李暄倒有些后悔了,道:“此事先不忙,我且去问问贾蔷的意思,看他用不用……”
李时:“……”
……
布政坊,林府。
忠林堂上。
天已暮色,书房内点起了灯。
林如海归家后,被黛玉搀扶至紫檀条案后坐下,梅姨娘奉上了香茗。
他啜饮一口后,微微呼出口气,一天的疲惫似乎散去不少,看着黛玉微笑道:“听说今儿宫里来人了?”
黛玉颔首,浅笑道:“是凤藻宫皇后娘娘打发了四个彩嫔前来……”
林如海奇道:“前来何事?”
黛玉含羞不言,梅姨娘笑道:“是为了姑娘出阁一事,皇后娘娘身边的昭容说,老爷忙于国事,家里又没个正经诰命,岂不耽搁了姑娘的亲事?娘娘挂念姑娘,就由她来做个亲长。虽不能出面,却可派身边昭容代她出面。另外,还量了姑娘的身量,由皇后娘娘拿梯己银子来为姑娘打造凤冠霞帔。这边一份,尹家那边也是一份。老爷,娘娘这份恩情,可着实太重了。我原就为此事心中不安,觉都睡不踏实。如今好了,有娘娘出面,再无人能拿此事说嘴。”
世间规矩:失恃长女,不可为家门大妇。
以贾蔷的身份,又是贾族族长,黛玉幼年失恃,将来必有人拿此说嘴。
如今有了皇后娘娘的背书,就绝了这等说法。
皇后母仪天下,如今单为黛玉出面,谁还敢说一个“不”字?
这等恩德之重,开国百年来,还是头一回!
更不要说,内造去做凤冠霞帔……
这一回,黛玉尽享世间女儿家的尊荣!
林如海闻言,心中一叹,这位皇后娘娘,当真能将笼络人心一事做到极致。
尤其是针对贾蔷……
对贾蔷自身再如何施恩,效果其实不大,官、爵、财富,贾蔷都快到达了顶点。
但贾蔷对黛玉的偏爱,几乎世人皆知。
对黛玉加恩,让贾蔷不得不领情。
可是这些人情,都是要还的啊……
恪和郡王马车一事,十三行一事,都已经开始显现。
哪一桩,都不是小事。
不过,看着喜悦的黛玉,身为人父的林如海也不会说甚么扫兴的话,道:“等大婚后,记得上表谢恩。”
“嗯。”
黛玉刚含羞应下,就听门外传来忠伯的声音:“老爷,捉到一个翻墙进来的……”语气含笑。
林如海闻言轻轻一叹,黛玉登时脸红。
今日贾蔷前来可不怪他,是黛玉派人送信于他,让他来商议宫里赏赐一事的。
却没想到,今儿她爹爹林如海会回来……
梅姨娘笑道:“老爷,我和姑娘先到里面去了。眼见就快要成亲了,还是不见的好。”
林如海点了点头,黛玉就红着脸,低着螓首随梅姨娘去了……
未几,贾蔷被带来。
贾蔷老脸也有些红,不好意思道:“未想到先生在家……”
林如海也有些好奇:“你在布政坊这边没安排人手?”
贾蔷忙道:“除非遇到危险事时,才会有人出面保护。寻常时候不会出面,弟子岂敢行监视之事,即便好心也不敬。”
林如海笑了笑,道:“我倒是无妨。不过,下回有事前来,不必翻墙了。掩耳盗铃,也没甚么意思。”
贾蔷干笑两声应下,然后问起今日事来,道:“只听师妹派人说宫里派人来了,却不知发生了何事。”
林如海便将凤藻宫尹后安排之事说了遍,最后语重心长道:“蔷儿,恩重难偿呐。”
贾蔷沉默稍许后,摇头道:“无非最终想寻求先生和弟子的支持,这一点并不矛盾。只要不越过我们的底线,其余皆可让步。”
林如海轻声道:“宫闱之事,从来复杂难名。背叛、血腥、阴诡之事,从不鲜见,也都伴随着巨大的凶险。不管何人涉入其中,都难保全身而退。任何人,都会成为棋子,可以牺牲的棋子。蔷儿,你务要明白一事。在皇权面前,天家连亲情都不存在,更何况所谓的宠爱和友情?
皇后娘娘的确聪明绝顶,但是,永远都不要小瞧了皇上。”
贾蔷闻言,面色微微一变,沉吟许久后,方缓缓点头,道:“娘娘,想来应该也只为了自保,保全她的两个皇子,保全她自己。毕竟,若是云妃腹内果真是个皇子,到了不忍言之日,娘娘和两位年长皇子,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林如海摇头道:“人心难测,到底如何作想,谁都猜不透。你我能做的,唯有谨慎、仔细。这四个字眼,便是开蒙学童都识得,但能做到的,万里也无一人。而你,却务必要做到。”
贾蔷起身作揖礼下,道:“先生放心,弟子明白了,绝不会感情用事。”
林如海闻言,脸上终究出现了笑容,道:“为师自然放心。如今却希望,你的开海之路能顺遂些。王权富贵皆等闲,你所立下的功勋,已经是古往今来多少名将贤臣所不及,余下的,能平平安安就好。”
贾蔷闻言心头一动,看着林如海关心问道:“先生,你的身子骨可还好罢?”
……
大明宫,养心殿。
夜色已深。
隆安帝面前御案上的卷宗,还有高高两摞。
不过这两摞又有不同,左侧摆放的,是朝廷官员、天下督抚的奏折,而右边放置的,则是中车府送上来的机密卷宗。
通常,隆安帝都是以左侧为主,右边的卷宗看着只当缓解缓解疲惫,调整一番心情……
连续批改了数本奏折后,他又自右侧拿起一卷来,展开后,就看到上书四海王闫平的死讯,以及岳之象在登州府的所作所为……
隆安帝心里还是稍有不满,林如海将青隼上交绣衣卫是好事,可这样一个干才,却给了贾蔷。
一个臣子,养这么些精锐的人手做甚么?
他手指轻叩了叩案面,身旁熊志达忙躬身应了声:“主子……”
隆安帝正想吩咐甚么,不过忽又想到,贾蔷要干的事的确不小,似又释然了。
他摆了摆手,熊志达便无声的退到一旁。
隆安帝合起卷宗,又打开第二份,奇了,还是关于贾蔷的,却是城外庄子上海师衙门之事。
看到绣衣卫用关禁闭的法子,大浪淘沙从数百人中淘出八名干净的来,他脸色难看起来。
虽早知道官场不堪,可是天下吏治崩坏到这个地步,还是让他心中沉重。
待看完之后,对于贾蔷的做派和拒绝张泰、陈然的动机,心中有了猜测。
他沉吟稍许后,道:“去武英殿,传值守大学士李晗来。”
……
神京东城,十王街。
李暄嘿嘿乐了起来,道:“当然不是!不过,那钱庄不就是你接手过去的?”
李时啐道:“当时是朝廷里物议汹汹,谁也没想到你们果真能弄回海粮来。再加上价值亿万两银子的消息传开,各衙堂都快造反了,声嚷着要将钱庄从你们两个没正形的人手里接掌回来。爷也是着实没法子,才不得不出面,又哪里成了爷的本意?”
温氏掩口大笑起来,李暄急了,道:“四嫂别笑啊,要不是弟弟我教诲的好,贾蔷那小子哪有这么大的能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