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是颤着声音说完这段话的,说完就一个头叩在地上,惊恐的不敢言语。
李暄也懵了……
尹后打断贾蔷的话,凤眸没好气白了贾蔷一眼,道:“要流放,就将你流放到北海苏武牧羊之地,你可愿意?”
贾蔷干笑了两声,道:“那还是算了罢……”
死,死绝了!
田太后整张脸如同一块僵硬了的白面袋一样,眼睛死死盯着殿内的尹后、李暄、贾蔷、牧笛。
见尹后、李暄都不开口,牧笛更是头也不抬,贾蔷寻思总不能干巴巴的站到永远……
从太上皇良臣口中听闻如此讥讽不敬之言,田太后眼中如同喷火。
贾蔷“哎呀”了声,道:“太后何出此言?是臣做过甚么愧对社稷的事,还是做出过甚么大逆不道的事?太后若是能说出一件来,臣祖上八辈都要大谢太后,最好将臣流放到南边无人的海岛……”
他干咳了声,等太后死鱼眼珠子缓缓转了过来,方轻声道:“臣恭喜太后娘娘,武成侯卢川死了,安平侯陈岩死了,义项郡王李向,也死了。昨晚一宿叛乱,所有叛军,悉数歼灭。神京无恙,百姓无恙,皇上、娘娘、太子,皆无恙。社稷,也愈发安稳了。想来先帝在天之灵,也会更加欣慰。”
“逆贼!”
东殿。
“行了!”
尹后更是晃了晃身子,往一旁晕过去。
好在贾蔷一把搀扶抱住,忙道:“娘娘,娘娘!此必是逆王歹毒,妄想天下独尊的心思。可惜他未能得逞,宝郡王一家俱在,太子一家俱在,恪荣郡王亦在,义平郡王也在……”
尽管他对皇室那些王公大爷没一点好感,尤其是那些叔王、伯王甚至叔祖王……
这些人没甚能为,可摆起架子来,能恶心死人。
可人就是这样,活着的时候天天数着日子算他们啥时候该死,眼不见为净。
是同一个祖宗的血脉至亲!
若都是寿终正寝也则罢了,可一个个……
李暄原就是心软的,听闻此噩耗后,一下楞在那,眼泪不停的往下落。
哪怕温香软玉在怀,此刻贾蔷心里却没有半分旖旎。
这几家俱在,里面的学问当真比海深!
李景、李暄无恙自没甚么好说的,可恪荣郡王李时亦活着,就不会有人指摘,唯有尹后嫡出活着……
但李时虽活着,可他儿女尽殁,妻妾尽死。
李时比李暄优出的一点,就是他有儿子……
而最让贾蔷没想到的是,义平郡王李含居然也活了下来,还是一家都活了下来。
这怕是就等着此刻罢……
既坐实了太后与逆王李向的勾结,又有了可挟制太后的底牌……
一时间就只能想出这么多来,贾蔷隐约觉着自己脑子不大够用……
“本宫无事了,还不放手!”
忽地,感觉面上传来一阵香风,贾蔷回过神来,就见怀中尹后正瞪着他,小声斥道。
贾蔷忙将尹后放开,不敢看她的眼睛,转身去安慰还在痛苦流泪的李暄,慈祥道:“乖,别难过了……”
“滚!”
李暄怒啐一声后,就听尹后对二人道:“你们两个先出去,本宫有事同太后说。”
李暄、贾蔷自无异议,两人又看了眼面色不知是喜是悲的太后,一并出去了。
……
皇庭内。
贾蔷见李暄眼神不善的看着他,心里一个咯噔,刚才其实也没抱多久啊……
“殿下,你这是……眼睛有毛病?”
贾蔷被看的有些发毛,忍不住问道。
李暄重重给他一拳,咬牙道:“十王街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贾蔷唬了一跳,推了他一把,让李暄站远一点,随后正色道:“我做的胆大包天的事多了去了,中车府围困我舅舅家,我回京后第一件事就是叫人屠一遍,此事我认了。可十王街的事,真不是我干的。叫我以祖宗的名义举誓都成。殿下,你别冤枉人!”
李暄闻言,盯了贾蔷稍许后,抓了抓脑袋道:“不是你干的……难道真是李向那忘八**的做的?没道理啊!”
这货的确是个聪明的。
贾蔷拍了拍他肩膀,道:“殿下,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客观的说,此事对太子来说,不算一件极坏的事。毕竟等你登基后,上面压着一群叔王伯王祖王……逢年过节你也得孝敬着。人家进宫求你一件事,你都不好拒绝。”
李暄气急反笑,又擂了贾蔷一拳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对着宗亲就是一顿猛尅!不过听你这般一说,好像也是……”
看他挑了挑眉头,露出一丝若有所思来,贾蔷就此打住。
只要别让这个即将化身为龙的主儿怀疑到他身上就是……
“太子,和你商议一事……”
贾蔷顿了顿,开口说道。
李暄随意寻了个台阶坐下,叹息一声道:“不必说了,爷如今怎好放你走?球攮的你自己想想,武成侯卢川、安平侯陈岩靠不住,振威营和耀武营也靠不住,那其他十团营就靠得住?御林军跟一群废物点心一样,让人一冲就破,连续投降两次,爷真是……这个时候,你再一走,爷晚上睡得着睡不着?”
贾蔷笑道:“那简单,这次带来的兵,全部留给太子,送给你,只听太子之命,还不行?”
李暄闻言侧过身子,脑袋也往后退了退,瘪着嘴觑视着贾蔷,道:“好大的本钱……爷就奇了,这神京城就这样留不住你?”
贾蔷被他这作像逗笑了,道:“不是留不住我,只是南边儿投入太大,毕生心血都堆在小琉球了,家眷儿女也都送了过去。南洋番国那边,种子都洒过去了,这会儿我撤回京来,前功尽弃,损失太大!
太子,你看这样行不行?将这四千兵马交到尹浩手里。五哥你总信得过罢?
有这四千兵马护着,至少这皇城,固若金汤!
朝廷里有二韩在,有你大舅舅在,新政只会越来越好。你说我留在京里干吗?”
李暄闻言看了贾蔷稍许后,坐正身体,还往贾蔷这边侧了侧,小声骂道:“你球攮的别告诉爷,不知道外戚之祸。大舅舅在吏部干了半辈子,选拔出来多少官?这些都是他夹带里的人。一朝成势,厚积薄发!二韩和你先生在时还行,等他们没了,满朝皆尹臣!你不留下来帮爷,想让爷成太甲?”
伊尹废太甲以安宗庙,后世称其忠。
看着李暄,贾蔷不想说话了……
总觉得二人相交一场,最后小丑竟成了他自己。
“爷问你,林如海眼下可还好好的?”
他不想说话,李暄却不放过他,悄声问道。
贾蔷摇头道:“没有,明儿就送去南边儿,到温暖的地方过冬,好好养养。”
他不在小琉球,就得送林如海过去坐镇。
只一个齐筠,远远不足应对大场面。
李暄笑骂了声提醒道:“不是爷瞧不起你,你那些路数,对付别个还行。可真和大舅舅对上……你自己想想,你是能打还是能骂?你也没旁个路数了。
没林相在,你和爷两个加起来,都弄不过他。”
贾蔷闻言扯了扯嘴角,完全没想到,李暄对尹褚忌惮到这个地步……
他忍不住劝道:“不至于罢?殿下,是不是每个坐上那个位置的人,都会变得满心猜疑,六亲不认?很没意思啊……”
李暄闻言气的脸都白了,双手抓住贾蔷脑袋好一通挠,骂道:“爷若六亲不认信不过你,会同你说这些?球攮的爷今儿就让你见识见识,甚么才是六亲不认!”
说罢气不过,跳起来飞踹向贾蔷。
“李暄!!”
踢到一半,听到一声厉呵,李暄半道“崩殂”,摔落在地,“哎哟”了声。
贾蔷忍笑上前搀扶起来,就见尹后凤眸含威的走来,怒视着二人。
在贾蔷面上顿了顿,最后瞪向李暄。
李暄起身后赔笑道:“母后,儿臣和贾蔷打闹顽耍着呢,谁叫他一心想跑路?他说全部家当都赔到小琉球去了,若是不去损失惨重。儿臣好说歹说劝不动……”
听闻此言,尹后修眉都竖了起来,看向贾蔷。
贾蔷忙道:“纯属污蔑!娘娘先前开口后,臣根本就没想过再走!”
“好你个球攮的!爷非捶死你不可!”
李暄见他当面反口不认,大怒上前要再揪打。
被尹后训斥开后,尹后警告二人道:“眼下头等大事,就是五儿登基之事。这个关头,你们两个都规矩安分些。太后明日会召见文武大臣,唾骂逆王李向矫诏一事,也会澄清衣带诏根本子虚乌有。
之后就是五儿的登基大典。李暄,你现在就去武英殿,将此事告知元辅等,他们会教你接下来该做甚么。
这几日你忙的很,还不是顽闹的时候。等登基之后再说……”
见尹后面色肃穆的说出这番话,李暄也不敢造次,与贾蔷使了个眼色后,就要一道离去。
却听尹后淡淡道:“贾蔷留下,本宫还有要事与你商议。”
李暄:“……”
……
九华宫。
然而真到了这一天,尤其是一个个皆横死惨死时……
才会记起,这些人都是他的族亲宗亲。
李暄“嘿嘿哈”的笑了出来,眼见田太后被两人的恣意气的打起摆子来,尹后正要训斥,却见一宫人急急进来,跪地禀道:“启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武英殿元辅大人派奴婢紧急前来传信儿,昨夜逆王李向派兵尽屠十王街上诸王公府第。除却从逆的数家王公府第外,只宝郡王府因宝郡王率王府亲卫拼死防卫未被攻破外,其余王公府第尽殁。大燕宗室百不存一!若除去叛逆外,如今宗室只余宝郡王府,宫中太子一家,寿皇宫义平郡王一家,恪荣郡王一人,宁郡王一人,余者……余者皆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