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后,黄书琅在望江楼举办中秋诗会,用买来的诗挑战陈颍的事已经是众所周知,黄书琅不但因此断绝了文人晋身之路,黄家也对外宣布将黄书琅这样悖逆恣狂,败坏文风之人逐出宗族,以儆效尤。黄书琅落得个如此下场,也算是罪有应得了,至于黄家这只真正的“黄鼠狼”,且待来日,自有其下场。
陈颍一首《水调歌头》传出,再一次轰动了整个江南文坛,众多文人墨客将之奉为神作,纷纷表示此词一出,其余中秋词尽黯然失色矣。不但文人趋之若鹜,秦淮河还有瘦西湖上的歌女花魁也为之折服,让江南之人见到了两岸齐唱“水调歌”的盛景。
而著名文抄公陈颍在中秋后的第二天,已经动身前往开封,他跑南边去待了两个月,祝老爷子都写信来催问了,也是该去一趟了。
……
开封,祝府,一老一小两人正在客厅对弈。
“陈小子,这次中秋你又是好大的阵仗啊,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给惹事儿精啊,走到哪里都能遇到麻烦,还闹出极大的动静。”
陈颍无奈道:“老爷子,我也不想啊,但是总有麻烦找上门,我不得不反击罢了。”
祝泽泉道:“不遭人妒是庸才,麻烦多岂不是正说明了你的不平凡。”
陈颍笑道:“老爷子您倒是很会宽慰人嘛。”
两人继续下棋,一时间看起来有来有往的。
祝泽泉突然道:“陈小子,你这两个月只顾着游山玩水了罢,怎么这棋艺还是稀烂,一点儿长进的没有啊。”
陈颍道:“老爷子,您不许我用棋谱和您下棋,不就是想虐我出气嘛,索性我就烂棋烂出,这叫作‘从善如流’,争取宽大处理。”
祝泽泉被陈颍逗得一乐,抬手落下一子道:“又赢了,没意思,不下了不下了。
陈小子,干脆你别搞什么游学了,跑来跑去的多累啊,就跟我留在官学读书,岂不美哉。”
陈颍歉意道:“多谢老爷子美意,但我还是想出去多看看不同的风景,见识一下各家风采。‘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书要读,路也是要行的。”
祝老爷子撇嘴道:“小年轻就是沉不住气,想一出是一出,事前不作思虑,事后悔然喟叹。老头子我是怕你看花了眼,迷晕了头。
外面那些学院有什么可见识的,跟着老头子我专心读书做学问不好吗,莫不是陈小子你看不上我这府学。
世人都觉得官学多是荫生,不务正业将官学搞得乌烟瘴气,不是个读书的好去处,其他地方的官学或许是如此,但老头子我这里,绝对是清清静静,真正做学问的地方。”
这些陈颍自然是知道的,不然他也不会答应祝老爷子挂名在官学里。祝老爷子也称得上是学政里的一朵奇葩了,其他的学政不过就任个三年左右,甚至有些被点做学政只是去打个过场,添一笔资历,占个老师的名头,收一些门生,为进一步升迁做准备,就好比原著里元春封妃后贾政被皇上点为学政,这种明显就是去混资历的。
但祝老爷子这个学政已经做了二十余载了,曾经太上皇几度升他的官他都坚辞不受,只愿一心做学问,搞教育。这才是真正的道德大儒,陈颍是发自内心的敬重。
而且应天府书院原身是南都学社、睢阳书院,并不是由官府直接创办的官学。宋真宗时因追念太祖赵匡胤应天顺时,将太祖的发迹之地宋州改为应天府,并将睢阳书院赐额为“应天府书院”;更是在宋仁宗时被设为南京国子监。
应天府书院历任院长都是经世大儒,德高望重者方能担任,书院里文风浓厚,鲜有勾权结势之事发生,与其他官学大不相同。
陈颍忙道:“老爷子您别生气啊,我自然是知道您这府学与别处不同,要是其他那些官学,我家老爷子也不会同意我以官学学子的身份去参加秋闱。
只是我向来耐不住千篇一律的平淡日子,要让我规规矩矩地待在一个地方每日读书,三两月或许还可以,日子一长我就觉着枯燥无味,无法进益了。因为这才想着要去游学,性子使然,绝对没有对府学不敬的意思。”
祝老爷子叹了口气道:“你倒是跟我那孙女儿如出一辙,要说读书那是极有天赋的,我和你外祖父在你们这样大的时候那可比不过你们。只可惜就是不愿意跟着我好好读书做学问,总想着研究那些新奇的事物,到底是年轻人,静不下心啊。
徐云成那小子倒是个能静心读书的,天赋也还算不错,只可惜被董淳给耽误了,以后成就怕也有限。”
后面这半句话陈颍就不好接了,毕竟徐云成的事跟他有关系。如今徐云成已经跟着祝老爷子去了应天府书院专心读书去了。虽然董淳做局帮他攒的人脉断了大半,但还少数依然欣赏徐云成的性情和学识,再加上如今跟着祝老爷子读书,只要他不犯糊涂又走歪路,以后成就必是不会低的。
陈颍道:“老爷子,我们年轻人正是有朝气的时候,又没什么阅历,肯定没法和您这种早已遍尝人生百味的老前辈一样能静下心来钻研学问,等我们出去闯一闯,看过一些风景之后,心性自然也就沉稳下来了。”
祝老爷子笑道:“你小子倒是会给自己找借口。”
陈颍道:“老爷子,这不是借口。读书是很重要,这毋庸置疑,但光是读书明理是不行的,还得会用,能够将书里的东西变成能为我所用的东西,那才叫真正地把书读好了,这不是安安静静待在屋子里捧着书本刻苦钻研就能做到的,得走出房间,到外面去看,去尝试着运用书里的知识和道理,会用了,书也就读好了。”
“难怪陈养正那老家伙说你不光行事迥异于常人,偏还有一番自己的说道,老头子我今日算是见着了。但你那套说辞听上去有道理,实际上却是行不通的,总不能读了《素问》就要亲自去行医治病,若是如此你一生又能读几本书。你这路走偏了啊。”
陈颍道:“老爷子,我还年轻呢,有些事总要让我去试试才知道可不可行,而且有外祖父和您在,我走些弯路又怕什么,就得趁着年轻多去闯一闯,尝试一下自己心中的路,即使犯了错、走岔了路也有您们帮我纠正。”
……
晚间,陈颍留宿在祝府,虽然有些奇怪祝老爷子今日脾气格外的大,与上次见面大有不同,但想到是自己南下游玩,迟迟不至在先,再加上自己的那番见解与祝老爷子读书做学问的道义相悖,也难怪祝老爷子脾气不好。一路舟车劳顿,陈颍躺在床上没想多久便沉沉睡去。
而另一处的祝泽泉却久久不能入睡,今日午间与陈颍的谈话着实让他有些生气,但生气的根源还不在此处。
六月府试结束后,祝泽泉见了陈颍,十分欣赏,答应了陈镜的拉拢,允诺祝家会支持陈颍,此后还在信中向陈镜提议,要让他孙女儿和陈颍接触接触,若是两个孩子有缘,将来能在一起也是极好的。
就在前几日,他正与长子商议待陈颍来后让两个小辈见一见,多接触接触,偏就被他孙女儿闯进来听到了。也怪他自己,见这个孙女儿甚是聪颖,又自小没了母亲便格外疼爱一些,因此养成了个随性不羁的男儿性子,再加上爷孙俩平日经常一起读书、下棋,他那孙女儿向来都是直入书房的,不想这次正商议与她有关的事却被她撞见了。
祝梦岚猛然听到向来疼爱自己的爷爷居然在跟她父亲商量着让她去和陈颍接触,而且还有结姻的打算,她一时无法接受,陈颍的大名她自然是有所了解的,“神童”“天纵之才”这些标签便是陈颍的,但她一直觉得陈颍没什么了不起的,若她是个男儿身定然比陈颍强多了。可现在疼爱她的爷爷却想让她和一个她一直不服气的人接触,甚至联姻。她直接冲进屋里表示自己不同意。
于是爷孙俩第一次闹了别扭,祝泽泉觉得孙女儿有些太不懂事了,话说得有些重,结果祝梦岚就赌气跑去了家庙里,在佛前给她那亡母抄经祈福,直到现在也没回祝家,就是为了同祝泽泉赌气。
祝泽泉也没去接孙女儿回来,他还是很看好自己的孙女儿和陈颍的,毕竟两个人的性情很是相像,肯定能合得来,他觉得自己孙女儿就是一时的顽劣叛逆,过段时间也就想通了。
然而还没等到孙女儿想通回府,他就又被陈颍对于读书的怪异见解以及那股不听劝的倔劲儿给气到了,他才发现,两人何止是像,不但都爱标新立异,鼓捣新奇的事物,还有那倔劲儿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也就是祝老爷子今天白日里脾气不是很好的原因所在。当然,这些陈颍是一无所知的,他还满以为祝老爷子是因为他的话才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