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说不记得家里人,不记得往事,原因很多,许是她不愿面对曾经的痛苦于恐惧;许是她还抱有一丝希望,想着爹娘还活着,或许总有一天能来找她。但最重要的原因是她怕,怕别人知道她无依无靠会欺负她,所以她唱了一出“空城计”,不记得了不代表没有,既骗了别人也是自欺欺人。
就像原著里晴雯时常训斥怡红院里小丫头,动辄就喊着要将人赶出去,她之所以这样,恰恰是因为她怕,她怕被人欺负,就变成刺猬,变成爆炭儿保护自己,怕被赶出府去,就常拿这话来吓唬小丫头,这些都是她的“壳儿”,都是她唱的“空城计”。
晴雯听了秦氏的劝慰,收住了哭声,抽咽着道:“可是奴婢走了,谁伺候奶奶,谁给奶奶裁衣服,绣帕子,我,我不走。”
秦氏笑道:“难道你有这份心,我心里很是高兴,不过这些事如何能比你找到父母重要呢,我身边还有瑞珠宝珠她们呢,你就只管放心去罢,早日找到父母。”
“是啊,晴雯你放心去罢,奶奶有我和宝珠服侍,等找到了你爹娘可要记得告诉我们,我们也好替你高兴高兴。”瑞珠一边地上帕子,一边轻声细语地安抚她。
“奴婢谢奶奶的大恩大德。”晴雯抹了泪,跪在地上向秦氏叩了三个头,“只能来世做牛做马报答奶奶了。”
“说什么今生来世的,咱们用不了多久必是还能见着的。”秦氏微微一笑,有转头看向瑞珠,“今日之事你们锁在心里便是,绝不能说出去半句,明白吗?”
虽不明白这事有什么机密不能说的,但奶奶既然吩咐了,瑞珠和晴雯都点头应声,表示自己绝不会说出去。
忽地晴雯想起什么,为难地问道:“奶奶,我表哥他……”
“你那表哥虽是不堪,但能将你带进京来,想是一路上也照顾了你不少。”秦氏道,“你求了赖家安排他在西府做事,衣食无忧,已是仁义了,这样罢,你去告知他你要回南省去寻你父母,看他作何反应。若他肯舍下安稳的生活跟你同去,那算他是个好的,以后少不得照拂他一番;要是他舍不得现在的生活任你自己南去,那只能怪他自己太冷血,没有这份造化。”
次日,东府里的下人们尽皆议论着一件事儿,小蓉大奶奶身边儿的晴雯想起了爹娘,小蓉大奶奶菩萨一样儿的慈悲心肠,听说晴雯激起了父母的线索,便放了晴雯出去,还给了一笔盘缠让她去寻她爹娘。
这些奴才一边儿羡慕晴雯,一边儿夸赞秦氏,有的还动起了歪心思,想着自己要是学着晴雯来这么一出,说不定也能得上那么大一笔银子。
贾蓉对秦氏身边的三个丫头是眼馋许久了,奈何秦氏从不给他机会沾手,偏他老子贾珍还严厉叮嘱过他不能得罪了秦氏,要当菩萨一样供起来。他虽不知为何,但他怕贾珍怕的紧,丝毫不敢忤逆,只得干看着三个俏丫头不敢下手,如今可倒好,人直接被秦氏放出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贾蓉气得很是砸了不少花瓶摆件儿,不过都是锁在房间里砸来发泄,都不敢让秦氏和贾珍知道了。
晴雯按着秦氏教她的,去见了她表哥吴贵,说自己要回南边儿去找寻爹娘的下落,问吴贵要不要跟她一起南去。
吴贵本就是个凉薄性子,又胆小无能,当年逃难路上他一直带着晴雯,便是想着晴雯相貌底子好,到了京城必能卖进大户人家,这才一路没丢开晴雯。结果晴雯是个感恩的,吴贵不但得了银子,晴雯还给他求了一份安稳工作。
如今吴贵过惯了安泰日子,如何愿意再去颠沛流离。听到晴雯问他,不作思索便回道:
“当年我们是看着人被大水卷了去的,人都没了,如何还能寻到,眼下好不容易过上了安生日子,你又何苦去寻这个不自在呢。”
晴雯还抱着希望找到爹娘,如何能听得吴贵这话,立时便炸了毛。
“只要一日没确定,我就不相信他们死了,你舍不得现在的安稳日子,那你便留下过你的罢,自此以后,我寻我的爹娘,你过你的安稳日子,咱们再没关系。”
见表哥果真如秦氏所说的那样,不愿放下安稳日子,甚至还说她爹娘已经死了,晴雯也算是看清了,摔了门便走了。
不几日,晴雯买了船座便南下寻她父母去了,明面上好似单她孤零零地一人,实则船上还有不少同行的陈家属下,倒是让不少心怀不轨的人铩羽而归。晴雯时而想象着自己找到了爹娘,时而好奇地闲着秦氏说的能帮她找到爹娘的贵人会是什么样,渐渐地离京城越来越远了。
……
话说陈颍归家途中遭遇大雪阻了前路,只得困留在驿站处等待雪消路通,闲闷中起意进入山中,踏雪寻梅。因见了峭壁上凌风绽放的梅花,陈颍觉得伟人所作的《卜算子·咏梅》颇合眼前的景象,也契合自己困于途中不得前行仍是乐观的心境,决定回去后便将这梅画了,将诗题了。
在驿站困了三日半,终于等到管路能够通行,陈颍带着一扫颓态的竹砚等人上路回府,见过老爷子还有赵旭、陈沁之后,陈颍第一时间回房间静心将那日所见的寒梅傲雪画了下来,再题上伟人的《卜算子》,让匠人裱了挂在书房赏玩。
陈颍回府第二日晚,得了扬州传回来的信儿,得知贾母又派人去扬州催黛玉入京,陈颍有些生气,贾家打的是什么主意,犹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偏林如海几番拒绝,贾母竟还能厚颜称病,以孝道相压。陈颍担心林如海会顶不住贾母以孝道和权势胁迫,忙动笔写了封信,表示明年乡试结束自己便会前去履行诺言,并着才作的那副寒梅傲雪图让人送去扬州,给林如海吃一颗定心丸。
回府之后,陈颍不时被老爷子叫去考较学问,再抽空陪陪陈沁,还要总结这一年来的诸多事情,安排明年的计划,倒也充实忙碌。
这日,陈颍正在交代梅笔事情,临近过年了,陈颍吩咐梅笔去准备一些礼物,他要送给在嵩阳书院时的那些同窗,顺便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知,不然等明年乡试时遇上,突兀之下表面身份,影响了同窗们的考试那就不好了。现在告诉他们,也好让他们有段时间缓冲。
竹砚进来见陈颍正在交代梅笔事情,便在一旁候着,等梅笔领了差事出去了,竹砚道:
“爷,京城南边儿回来了人报信儿,现在正在外边儿。”
“那快去将人叫进来,大冷的天别再冻着了。”
竹砚应声忙出去叫人,不一会儿便带着几个人进来了,陈颍心下有些纳闷,暗想怎地回个信儿要这么些人。
几人见礼之后陈颍低头翻着书,等着他们回信儿,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开口,陈颍抬头去看,见一个女护卫正将躲在她身后的人往出拉,那人穿的破旧,脸上还有不少污泥,遮盖了本来的容貌。
女护卫将那人拉到陈颍跟前,说道:“公子,这是晴雯,宁国府那位让我们送了她来见公子。”
陈颍讶然,眼前这个狼狈落魄的人居然是晴雯,而且秦氏怎地一声不响就将晴雯送他这儿来了。
晴雯看着陈颍,却满是紧张和惶恐。原本秦氏同她说一路上会有人照拂着她,下船后也有人带她去见贵人,确实她一个人在船上平平静静什么麻烦也没遇到。但等下了船,她便发现有些不对了。那些人先是暗中告诉她该去哪里,该做什么,兜转了好几处地方,像是她在寻找什么一样,然后又安排了一出她被偷了银子,潦倒落魄只得再次卖身为奴的戏码,这才进了这座华丽庄严的府第。
这一系列事情犹如什么秘密组织在抹除痕迹一般,神秘的让晴雯害怕。
“竹砚,让人带她先去洗漱,换身衣裳。”陈颍打量了一会儿,开口道。
见晴雯有些畏惧,陈颍又指了方才说话的那个女护卫一同前去。
等竹砚叫来丫头带着晴雯下去梳洗后,为首的人才开始向陈颍汇报京中的消息,听完后陈颍又问了几句,然后让竹砚带他们下去好生安置,自己坐在屋中沉思。
PS:晴雯表哥这个人,因为《红楼梦》有好几个版本,有两种主流说辞,一种是说晴雯的表哥就是多官儿多浑虫,嫂子就是多姑娘。但这个版本中第二十一回写的是:“因他自小父母替他在外娶了一个媳妇……”,到了第七十七回却又成了赖家的将她表哥收买进来,把家里一个女孩子配了他,前后矛盾,所以仙鱼用了另一个版本,也就是程本中所写的晴雯的表哥名叫吴贵。
实则不管是哪个版本肯定都与曹公原稿大有出入,仙鱼为了设定合理采用了“吴贵”版,大家就别纠结“多浑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