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铭作为太上皇最喜爱的皇子,幼时便被太上皇赐封怡郡王,并且命内务府给他建造了一座郡王府,不过李铭要在上书房读书,所以很少会住在王府,大多时候都是住在皇宫里的。
陈颍和李铭之间的书信往来时,便是先派人将信送到怡郡王府,再由王府长史官进宫送到李铭手里。
陈颍想知道“君夫人阳货欲”那道题的详细内情,顺治帝下了封口令,祝老爷子作为一省学政、乡试主考官才得知了些许内情。但陈颍知道事情远不止祝老爷子所说的那般简单,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很有可能与他有关。
派人去查探或许也能查到,但必然是要费一番功夫的,倒不如直接写信问李铭,既然这道题一开始是何昭所出用来考较皇子的,那李铭必然是知道的。
等到李铭回信,果然不出所料,这道题会出现在乡试中,与陈颍很有些关系。李铭在信中承认,他因为痴迷研究陈颍给他的那些新奇知识,把四书五经、经史子集那些书都生疏了,导致他没答出何昭的那道题被他父皇批评了一顿。他心里不爽便向顺治帝提起陈颍今年要参加乡试,提议把这道题放到乡试里,看看陈颍能不能答出来。
对于李铭这波犹如小学生报复“别人家的孩子”的操作,陈颍很有些无语,就因为他一时不爽,想捉弄陈颍一下,就坑惨了无数考生,这便是权势的威力。
当然这个“坑”指的是心灵上的伤害,这题实在太恶心人了。至于乡试的名次,大家基本都答不出来这道题,因此对实际的名次影响并不大。此乃后话。
对于乡试的成绩,陈颍早已知道自己是第二名,至于头名,他猜测很大可能是徐云成那家伙。等到放榜时,果然如他所料,解元乃是徐云成。
周鹏等一众同窗对于徐云成是头名,陈颍屈居第二很是不满,都替陈颍不甘心。
陈颍笑着劝解道:“多谢大家如此关心。其实这个结果在我预料之中,我本也就没打算争什么头名,而且徐兄是有真才实学的人,祝老点他为解元并没有什么不公道,大家不必为我可惜。”
看榜之后,大家心情不一,中举的欢喜,落第者沮丧,但不约而同的是,此时他们都极想喝酒。陈颍婉拒了周鹏等人的邀请,辞别同窗们,回到宅院拿上昨夜写好的乡试第三场答卷,前往祝府。
这次祝老爷子没有在客厅见他,直接让人带他进了正堂,堂内,祝梦岚也在,另外还有因为中年男子正与祝老爷子交谈。
陈颍上前拱手行礼向祝老爷子问安。
“陈小子,这是岚丫头的父亲。”
“祝伯父安。”陈颍又向祝梦岚的父亲躬身行礼,一时略作寒暄,赐下表礼,不在话下。
祝梦岚的父亲叫祝安行,表字仲远,是祝老爷子的二子,比赵旭稍年长些。
因为祝安行与祝梦岚在场,陈颍不好将答卷拿出来给祝老爷子,他觉得祝老爷子一定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孙女知道他为陈颍替换答卷的事。
几人闲谈一阵,祝泽泉将祝安行与祝梦岚打发了去,陈颍这才拿出写好的答卷双手递给祝老爷子。
“这是小子写好的答卷,麻烦老爷子您了。”
祝泽泉笑道:“我就当自己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了,破一回例帮你抹平这次的隐患,倒也不算亏。”
陈颍并没有在说什么感谢的话,有些事心中牢记便好,没必要一再地口头道谢。
祝泽泉略微看了看将答卷收放到一边问道:“接下来你有何打算?若是你外祖父没有安排的话,不如就继续随我进学,三年后你就是数百年来最年轻的进士。要不是想着把岚丫头许给你,老头子我早就收你作弟子了。”
三年后陈颍也才十六岁,若是中了那的确是最年轻的进士了,当然那些被皇帝恩赐的进士出身不算在内,在科举晋身的进士中,十六岁绝对是能载入史册的了。
“老爷子的厚爱小子铭谢于心,只是接下来的行程已有了计划,不能跟着老爷子您进学了。”
“也罢,你是做大事的人,我也不能拘着你跟在我身边钻研学问,只是可惜了你这身天分。”祝泽泉惋惜道。
“老爷子您放心,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坚持读书的。”
祝泽泉问道:“你准备何时回颍川,我有些东西想让你帮我带给你外祖父。”
“您老还是亲自去罢。”陈颍笑道,“外祖父来信让我务必请您随我回去一趟。”
祝泽泉问道:“你可知你外祖父叫我去所为何事?”
“应该是请老爷子您去商谈两家今后进一步合作的事。”陈颍回道,“或许还有要为小子加冠的原因。”
“你才十三四岁罢,现在就急着给你行冠礼,看来你们接下来要有大动作啊。”
陈颍道:“并非如此,只是我如今已经中了举人,接下来还要别了外祖父和父亲进京,到时候少不得待人接物,所以外祖父才想着提前给我行了冠礼,方便我在外行走。”
祝泽泉拂须笑道:“的确,你小子就不能以常理看待。既然如此,那老头子我便跟你去一趟。”
祝老爷子还要去处理乡试的后续事务,顺便还要将陈颍的答卷替换掉,幸而当时陈颍的答卷是他第一个评阅的,不曾被其他考官见到,只要悄然替换掉,便就天衣无缝了。
接下来三日陈颍都会到祝府陪祝梦岚下棋,想尽早把答应她的次数下足了。偏这祝梦岚有些棋痴的潜质,下完一局棋她要研究至少半日,等弄明白了才会找陈颍下第二局,导致三天时间里两人就只下了四局棋。想到自己答应她的一个月两次,一年就是二十四次,陈颍顿时生出一阵无力感。
三日后,陈颍前去祝府接祝老爷子一同回颍川,祝安行与祝梦岚一路送到府前。祝安行扶着祝老爷子上了马车后,祝梦岚竟然也跟着上去了。
陈颍错愕道:“祝姑娘,你干什么?”
“当然是陪爷爷去颍川了。”祝梦岚掀起帘子向陈颍笑道,“还有你欠我的棋还没下完呢,你可别想就这么跑了。”
陈颍看向祝老爷子,然而祝老爷子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并没有让祝梦岚回去的意思,陈颍也只得接受她同行了。
一路上,除了一开始赞叹了一下陈家的马车平稳舒适,祝梦岚所言话题就没离开过围棋。陈颍都有些后悔和她下棋了,原以为她喜欢读书,现在才发现这姑娘是个棋痴。
……
陈颍离家近月余时光,又回到陈府,相比去时,多了祝老爷子祖孙两和一些祝家的下人。
两位老爷子仆一见面便开始了漫长的回忆,这一聊就聊了近一个时辰,还是赵旭出言提醒两人这才止住。祝老爷子忙又让祝梦岚给陈镜和赵旭行礼。
陈镜笑呵呵地夸赞了一番给上表礼,赵旭亦然。
卜筮吉凶,挑定吉日,再让陈颍保持每日沐浴斋戒,陈镜准备给陈颍行冠礼,发出帖子邀了许多有德之士前来观礼。
冠礼之日,所邀宾客皆已齐至。
宗祠内,于北端摆放香案一张,香炉一盏,盥洗器具一套。香案上方挂一副孔夫子像。
祝老爷子祝泽泉为正宾,郑家老太爷郑恺为赞礼,观礼宾客分列香案下方两侧。
冠礼开始,先是奏乐,乐毕,赞礼郑恺唱到:“冠者,礼之始也。今颍川陈氏嫡孙者陈颍,年十三,已举得举人功名,加其冠才,成其礼,以表成年。”
陈镜感谢诸位宾客前来冠礼,感谢祝泽泉等人为陈颍行礼之后,郑恺唱到:“三加礼始,请将冠者出。”
等候在东房的陈颍随即出来,一身短打童子服,恭敬站在香案前。
“初加冠。”
陈颍恭敬跪下,正宾祝老爷子盥洗之后为陈颍整理头发,一旁的执事捧着托盘奉上方巾,祝泽泉端立在陈颍身前祝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然后祝泽泉郑重为陈颍加上方巾。
之后便是“二加冠”,“三加冠”,诸多流程一一进行。
赞礼郑恺唱道:“字冠者。”
祝泽泉庄重致辞道:“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於嘏,永受保之,曰伯子阳。”
陈颍恭敬对曰:“子阳虽不敏,敢不夙夜祗来。”
至此,陈颍便有了表字“子阳”。
然后陈颍“三拜”、“聆训”等礼且不多言。
一般来说为被冠者取字都是正宾根据被冠者的名字以及品行,当场所作。不过陈颍的表字是两位老爷子和赵旭提前议定的。
一开始赵旭想给陈颍取字为“阳明”。他希望陈颍将来能如同熠熠耀阳,照耀世间,带来光明;也是希望陈颍能像太阳一样,持正己身,走煌煌正道。
陈颍听到“阳明”二字便想到阳明先生王守仁,不愿冒犯,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好在老爷子陈镜觉得“阳明”二字太显张扬,将之改为“子阳”二字。
待宾客散去,陈颍随着两位老爷子还有赵旭一同到三恪堂内。祝梦岚身为女眷不能前去观礼,一直在三恪堂等候,见众人回来,她忙迎上去问安,然后拉着祝老爷子询问冠礼的场面。
落座后,陈镜看向陈颍教诲道:“如今已行了冠礼,今后你就是成人了,行事说话须多加思虑,不可再如以前那般快意而行。”
陈颍躬身行礼道:“是,孙儿定当谨记外祖父教诲。”
“景晨,你又什么要说的吗?”陈镜看向赵旭问道。
“我没什么好说的,这小子一直都做的让我很满意。”赵旭笑着回道,又看向陈颍,“我只希望你能像你的字一样,不论何时,不论身处何位,都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子阳谨遵父亲教诲。”
教诲之后陈镜便让陈颍回去休息,就在陈颍告退行至门口时,赵旭突然道:“如今你已是成人,也是该担起传宗接代的担子了,早些开枝散叶才是。”
陈颍一个趔趄,在赵旭的无良笑声中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