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贾琏大开中门的热情迎接,陈颍并不领情,直言道出其中的不妥,让贾琏换开仪门再入内。
贾琏本是想着开正门迎陈颍入府的,在他看来,陈颍是贵客,开正门方显尊敬之意,谁知陈颍觉得如此不合礼法,并不领情。贾琏只得连忙吩咐下人开了仪门让马车入府。
马车驶入仪门,一路到了二门处停下。
陈颍敲了敲马车的玻璃车窗,说道:“玉儿,到了。”
黛玉在车内一直隔着玻璃观察着外面,自然知道已经到了荣国府里了,只是她现在很有些紧张,一时间不敢下车。
“知道了,这就下来了。”
然后等了一会儿依然不见黛玉下来,陈颍上前掀开马车门帘,看着一脸紧张的黛玉笑道:“玉儿别怕,我跟你一起进去,万事有我。”
听到陈颍会陪她一起,黛玉这才安心,展颜一笑,探身下车来。
陈颍伸手将黛玉接了下来,然后香菱、雪雁、晴雯一一如是。
“琏二哥,麻烦你带路了。”陈颍看向贾琏露出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
“陈兄弟客气了,这边走。”贾琏笑着答应,然后走在前面带路。
陈颍牵着黛玉的手,跟在贾琏身后过了垂花门,只见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放着一扇紫檀木底架的大理石屏风。一行人缓步绕过屏风,后面是三间小厅房,再往后便是荣国府的正房大院。
五间雕梁画栋的上房,并上两边的游廊厢房,宏伟气派。游廊、房檐上挂着许多的雀儿,画眉、八哥皆有。
陈颍看见台阶上站了几个女子,穿红着绿作丫鬟打扮,想必是在此等他们的。
果然,见他们过来,那几个丫鬟忙笑着迎上来,齐齐矮身福礼。为首的那个道:“奴婢鸳鸯给琏二爷、陈大爷并林姑娘请安。刚才老太太还念着呢,特打发我来迎一迎,可巧就来了!”
贾琏笑道:“可见还是陈兄弟有面子,能让鸳鸯你出来亲迎。”
鸳鸯只掩口笑了笑,别接贾琏的话。向陈颍和黛玉道:“老太太在里面等着呢,陈大爷、林姑娘,请进。”
贾琏忽地道:“陈兄弟,为兄我就不进去了,待会儿等你见完老太太,咱们再好好聊聊。”
看贾琏神情,陈颍想是王熙凤在里面,他怕不自在,故躲开。
于是陈颍又跟着鸳鸯行过厅房,到了贾母的荣庆堂外。原跟在鸳鸯身后的三四个丫头争着去打帘子,剩下一个动作慢了的忙向内喊道:“林姑娘来了。”
黛玉此时又紧张起来,手紧紧攥着陈颍的手。陈颍抬起左手轻轻拍了拍黛玉的手背,轻声安抚道:“没事的,我在呢,咱们进去罢。”
黛玉方跟着陈颍进房。
入了正堂,只见两个妇人正扶着一个鬓发如银的老太太,后面还跟着个两个年轻妇人,一个衣着华丽,穿金缀银,一个朴素无光,毫无生气,一行五人往门口迎来。
黛玉心知这位便是她外祖母了,侧头看向陈颍。陈颍笑着给了黛玉一个安心的眼神,松开她的手让她上前拜见。
黛玉上前两步,唤了声“外祖母”,正欲下拜,就被贾母抱住,搂入怀中,“玉儿”、“心肝儿肉”的叫着,又唤起“我苦命的敏儿”等话,声泪俱下。黛玉一时也被惹得悲伤落泪,哭个不休。
略哭了一会儿,在两个妇人的劝解下,贾母方止了声,放开黛玉。
一旁的鸳鸯忙拿来一个软垫放在堂下唉,黛玉方就着软垫拜见了外祖母。
等黛玉拜完,陈颍上前与黛玉并排,躬身行了一礼道:“晚辈颍川陈颍拜见史老封君。”
“你就是颍哥儿?当真是好标致的人儿,快近前来让我好好瞧瞧。”贾母笑道。
陈颍牵着黛玉走到贾母身前,让她细瞧。
瞧了一阵,又夸赞了几句,贾母让两人一左一右挨着她坐在炕上。陈颍和黛玉依言坐了。
忽地堂下那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妇人道:“天下真有这般标致的人儿!我今日可算见识到了。这两个站在一处,你们瞧像不像那金童玉女,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黛玉被说的红了脸,忙起身要见礼,贾母拉她又坐下,笑道:“你不认得她,她是我们府上有名的泼皮破落户儿,南省俗称‘辣子’,你只管叫她‘凤辣子’就是了。”
黛玉自然知道贾母这是玩笑话,不会当真去叫那人“凤辣子”。
正当黛玉不知如何称呼时,陈颍道:“想必这位就是琏二嫂子罢,常听琏二哥夸赞,如今一见方知他没有吹嘘。”
黛玉听见陈颍帮她,心中大安,起身向王熙凤福礼叫了声“琏二嫂子”。
贾母又指着另外几人与黛玉认识,“这是大舅母,这是你二舅母,这是你先珠大哥的媳妇珠大嫂子。”
黛玉一一见礼叫过。
陈颍也跟着拱手见礼,然后看向李纨道:“想必这位就是李世姐罢,李世叔托我带了些苏州特产给世姐,还有家书一封。”
陈颍取出李守义交给他的书信,便有李纨身后的丫鬟过了取了拿给李纨。
“多谢颍兄弟。”李纨声音中并无甚喜悦,不起波澜,又问道,“不知是家父所托还是我那二叔?”
陈颍道:“李世叔说她侄女嫁到了荣国府,想来不是令尊。”
“二叔他可安好?”李纨问道。
“李世叔身体康健,且如今正被点为钦差,春风得意,再没什么不好的。就是有些挂念你,还有纹妹妹和绮妹妹也惦念你呢。”陈颍回道。
“对了,李世叔托我带的特产随拜礼放在一处,世姐待会儿遣人去取便是。”
李纨点头应下。
见两人说毕,贾母又叫道:“请姑娘们来,今日远客来了,可以不必上学。”
鸳鸯便派了两个丫头去请。
陈颍起身回避,说道:“那颍便先去外边儿给二位老爷请安。”
贾母笑道:“你和我的玉儿定下了亲事,都是自家姊妹,大不必避讳什么,留下见一见,待会儿让玉儿和你一起去见她两位舅舅。”
既然贾母都这么说了,陈颍也就听之任之,坐下等着。
不一会儿,只见几个嬷嬷并五六个丫鬟,簇拥着四个姑娘来了。
打首一个体态丰满,肌肤白皙,脸若银盆,眼同水杏,此女不是别人,正是在金陵时有过一面之缘的薛家姑娘薛宝钗。
第二个肌肤微丰,身材合中,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第三个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儿,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最后一个身量未足,形容尚小。除却宝钗,其余三人钗环裙袄,皆是一样的妆束。
黛玉起身见礼,与姑娘们互相厮认,“姐姐”“妹妹”的叫了,方归了坐位。
陈颍亦起身见礼,抱拳笑道:“陈颍见过三位妹妹。”
然后又向薛宝钗拱手笑道:“薛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薛宝钗这几日便听闻了林家姑娘要来贾府的消息,只是未曾想到会见着陈颍,微一愣神,忙还礼,口称“陈公子”。
贾母因笑道:“不想你们竟原是认识的。”
陈颍回道:“几年前我因为些许小事去过薛府一次,得以见到薛姑娘,不当什么。”
贾母也只是客气一问,她对薛宝钗的事不怎么感兴趣。
等姑娘们皆落了座,丫鬟送了茶来,大家吃茶、叙话。
说着说着贾母又念起贾敏,伤感起来,拉着黛玉的手说道:“我这些孩子里,最疼的独有你母亲,今却先我而亡,再不得见,叫我怎能不伤心!”
眼见贾母又要哭起来,众人忙相劝慰。
转过贾敏不再提及,贾母又问起黛玉原得了些什么病,吃什么药好的等话。
“我自来体弱,从会吃饭时便吃药。”黛玉说着看向陈颍,眼中满是爱意,继续道,“幸得六岁那年哥哥他到了我家,带了个老神医给我诊治,这才知道是原先吃的人参养荣丸不合我的病症,才迟迟不见好,给我换了药方,又有哥哥细心照料,养了几年方大好了。”
在黛玉说话时,陈颍暗中观察着王夫人,果然见她眼中闪过一丝狠毒,捻着佛珠的手也紧攥着,可见青筋。
贾母感慨道:“可见这是你们两个的缘法了。如今你这病好了,我也就放心了,日后便安心在府上住下,和姐妹们一处读书顽耍,再不必忧心旁的。”
王熙凤忙接道:“正是如此呢,妹妹你只管放心住下,一应事情都有我呢。”
一面又问下人道:“让你们给林姑娘收拾的屋子可打扫好了?东西都备齐了不曾?”
黛玉听到要留她住在贾府,又紧张不安。
陈颍忙开口道:“老太太,琏二嫂子,不必麻烦了,林叔叔早让人把京里的林府打扫妥当了,玉儿住那里便好。就在尚德坊,离得也不远,常让妹妹来给老太太请安,和姐妹们一块儿顽耍就是了。”
贾母道:“这是何道理,岂有每日奔走的,竟不如在府上住下。”
陈颍道:“好叫老太太知道,玉儿如今已是与我定下婚约,正在学些管理家宅之事,每日都有下人要向她回事请命,实在不便留在贵府上。”
听得黛玉已觅得良配,都开始学习管理内宅之道了,迎春不由心中迷茫、伤感,她比黛玉还要大上两岁,如今也是到了相看的年纪,然而老太太和太太从未提起过此事,也未带她出府,亦不曾教她理家之能。
探春虽比黛玉小些,但素来精明要强,亦有迎春之感。
贾母见陈颍执意要让黛玉住在林府,也不好强留,遂道:“既如此那便住那边就是,只是要常来看看老婆子我。”
黛玉恭敬道:“玉儿定当常来给外祖母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