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只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有些拘束地看着楚晏姿,小心翼翼地喊道,“娘娘,你没事吧?那柔美人自然是没法和娘娘比的,娘娘不必担心。”
楚晏姿的指尖向上动了动,打断了白露的话,她又重新笑开,对着白露安抚地说道,“本宫没事,只是没有想到柔美人居然会与本宫神态有两分相似而已。”
如此,她倒是有些懊悔那日没有仔细看看柔美人了。楚晏姿眼中含着娇娇软软的笑,比起柔美人眼中小心翼翼的怯意,更让人觉得软到心里。
雍帝走进锦和宫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副画面,美人临窗而卧,零零散散的阳光洒落下来,为她铺上一层霞光,多了几分天人般的圣洁。
雍帝呼吸浅浅一滞,他浅着呼吸走上前去,却还是发出了一点声音,引得美人侧目看过来,斜眼之间撩人心弦的风情,让雍帝眼中笑意盛开,快步走上前去,挨着楚晏姿坐下,颇有些餍足地揽着楚晏姿。
楚晏姿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书往他手上一放,示意他可以开始今天的任务,这副毫不忸怩的亲昵作态让雍帝眼中微微有些柔色,相较之下,宝昭仪的作态依旧有些生硬。
雍帝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轻笑了一声,看见楚晏姿疑惑地看向他,微微摇了摇头,拿起手中的书,翻到昨日念的地方,声音缓和,轻声地念了起来。
待用过午膳之后,雍帝才开口说道,“封妃大典时候的宫装做出来了,阿晏试试?”
楚晏姿有些惊讶,不解地抬起头看了雍帝一眼,“试个宫装而已,哪里用得着皇上亲自来盯着?”
雍帝摸了摸鼻子,稍微有些尴尬,他不过是找着机会就想来看看她而已,而且,这次她的宫装是自己亲自吩咐下去的,自然是想第一眼看见楚晏姿穿上它的样子。
似乎是读懂了雍帝的想法,楚晏姿耳边有了一抹嫣红,又很快消失,然后看向雍帝,冲着他点了点头,似乎有些笑意,轻声说道,“好。”
雍帝示意张进等人都出去,让尚衣局的人将宫装端了进来,宫装是正红色,明黄色只有皇后和皇贵妃可以穿,不过即使如此,正红色也不应该是一个妃位可以穿的,如此,应该算是皇上偏爱了,楚晏姿神色动了动,看了雍帝一眼,却没有说话。
一旁的白画以及白露伺候着楚晏姿将宫装穿上,一眼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但是细看之下就会发现从衣领到衣摆都绣着一支支的桃花,衣摆拖得很长,最边处是一层轻纱,身后有一处从上至下都嵌着珍珠,每一颗都饱满晶透。
楚晏姿此时也就是将近两个月的身子,还没有显怀,不过她没有束腰带,衣服略为宽松,却越发显出她不堪一握的腰肢,她转过身来,脸颊有些微红,往日很少盛装打扮,如今穿上这一身显眼的红色,越发显得娇艳。
雍帝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他上前去握着楚晏姿的手,带着她向外走去,楚晏姿有些不解,却还是跟着他走,走到了院子里,楚晏姿站在桃花树下,阳光垂射下来,楚晏姿才发现原来这件衣裳还另有玄机,之前隐隐可见的桃花,此时越发显眼,而且随着走动,那桃花就像是一朵朵正在盛开一样。
楚晏姿微微有些惊讶,没想到尚衣局的人居然还有着这番手艺,女子都是爱美的,楚晏姿也不例外,她多看了两眼这身衣服,眼里多了几分明艳的笑意。
看着楚晏姿的神情,雍帝就知道她是满意的,站在楚晏姿的不远处,看着她,桃花树下,红衣撩人,俯首轻言笑,一笑醉红颜。
雍帝指尖轻颤,眼前的画面好像定格了一般,他有些不忍打破,却还是轻步过去,从身后环住楚晏姿的腰,在她的耳畔说道,
“进去吧,外面风大。”声音很温柔,似微风拂过,有丝浅浅的痒意,楚晏姿身子不自觉地颤了颤,却是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随着他的脚步回了内殿,有一张别样的乖巧。
内殿里,楚晏姿刚把衣服换了下来,就看见妙琴脸色不好地走进来,楚晏姿表情没有变化,只是眸色深了深,侧目看了一眼雍帝,看得雍帝皱了皱眉头,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情。
妙琴走近她们,先是看了一眼雍帝,才继续和楚晏姿说道,“启禀皇上和娘娘,椒房殿的人过来说,宝昭仪身子不适,请皇上过去看看。”
雍帝身子顿了顿,没有想到又是穆涟漪,神色有些紧张地看向楚晏姿,果然看见楚晏姿脸上的笑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
楚晏姿见他看过来,也只是冷然地看了他一眼,若不是雍帝惯得穆涟漪这个毛病,就凭穆涟漪,她也敢来锦和宫请人?
楚晏姿沉了脸色,“嗤”地讽笑了一声,先是对着雍帝说,“宝昭仪可是不舒服呢,也许得了什么大病,皇上还不快去看看?”
就她这副样子,雍帝哪里能离开,凭着她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摔了御赐之物,他就相信,若是今天他出了锦和宫的大门,日后楚晏姿都不会让他再进这锦和宫一步。
“咳,有太医呢,朕过去了也没有什么用,还不如在这儿念书给皇儿听。”雍帝轻轻咳嗽了一声,拿着楚晏姿腹中的孩子说事。
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楚晏姿的脸色才微微缓和一些,然后对着妙琴,轻笑着说,“你去问问椒房殿来的人,这宫中是没有太医了?还是皇上能治病啊?”这话音里绝对只有嘲讽的意思,没有一丝笑意。
雍帝听见她的话,也只是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看着她斜视过来的眼神,退到一边的软榻上坐下,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甚至已经拿起那本诗词的书,做好了胎教的准备。
楚晏姿看着他的动作,眼中闪过笑意,还泛着一些冷意,对着还等着命令的妙琴使了个眼色,笑得极为柔和,“去吧,顺便让她告诉她主子,若是有能耐,下次就半路将皇上截去,别总来本宫这里请人,本宫若是心情不好,这人,可就有来无回了。”
“是,娘娘,奴婢这就去。”妙琴眼中潜着笑意,很快地就退了下去。
且不提那宫人听了妙琴带去的话,是如何胆寒,就说这边的雍帝在听到那个“半路截去”,也是有些苦笑,从书中抬起头去看楚晏姿,却见楚晏姿一手抚着白画,一手拿着手帕放在身侧,就那样地直直看着自己。
雍帝一顿,赶紧放下手中的书,走过去揽着楚晏姿的肩膀,将她往软榻这边带,口中顾左右而言他地说道,“阿晏,快坐下,我们之前是不是读到这儿了?”
楚晏姿看着他貌似若无其事的样子,别过眼去,躺在软榻上之后,才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雍帝顺着那句诗词往下读,就在他读到一半的时候,似乎听见楚晏姿轻浅的声音,“皇上,有些事情不是你假装没看见,它就不存在的。”
雍帝颤了颤睫毛,读书的声音停了下来,抬眼去看她,却见她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一样,可是那轻颤的睫毛却是在告诉别人她的伪装。
雍帝心中微微有些涩意,他放下书,站起身子贴近她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伸手顺着她的脸颊滑过,最后收回手,看向一旁的白画,压低声音嘱咐道,
“照顾好你们娘娘。”
见白画点头示意自己听见了,雍帝又看了一眼楚晏姿,才转身回了养心殿。
他身后的楚晏姿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轻轻蹙了蹙眉,却是等看不见他了,才继续闭上眼睛睡觉。
椒房殿内,穆涟漪看着宫人面色慌张地走进来,就知道她根本就没有请到雍帝,面色微微有些沉了下来,其实她本没有想要去锦和宫请人,只是那日碎灵轩的事情让她尝到甜头,不免这次就想要试一下。
穆涟漪咬了咬舌尖,示意自己平静下来,才看向那个宫人,声音有些冷,问道,“皇上怎么说?”
那宫人没有办好差事,再加上被楚晏姿的那一番话一吓,此时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她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说道,“奴婢没有见到皇上,只是锦和宫的妙琴和奴婢说……”
将妙琴的话一字不拉地说与穆涟漪听,越说自己的头越低,声音越小,同样的,穆涟漪的脸色越来越冷,尤其是听到最后的“有来无回”,更是气得将手中的茶杯摔落在地。
那宫人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低着头颤着身子,不敢再说话。
穆涟漪身后的琉玉见此,皱了皱眉头,走过去扶住穆涟漪,然后对着下面的那个宫人说道,“将地上的碎片收拾一下,然后下去吧。”
“是!”那宫女不敢耽搁,收拾完东西,赶紧退了下去,娘娘脸色不好看,她哪里还敢待下去。
琉玉看着娘娘不好看的神色,心中叹了一口气,也有些心疼,若是放在曾经,哪里还需要自家娘娘去请,皇上自己就过来了,可是这已经不是从前了,琉玉狠了狠心,敛着眼帘对着穆涟漪说道,
“娘娘,你今日不该派人去锦和宫请皇上的。”
“怎么?你也觉得本宫比不上楚晏姿?”穆涟漪有些崩溃,眼泪都已经挂在了眼角,不敢置信地看着琉玉,她最亲近的人都觉得她错了吗?
琉玉知道宝昭仪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她两步走到宝昭仪面前,掀开裙摆就跪了下去,“砰!”她着实用力地磕了一个头。
穆涟漪一愣,含着眼泪呆呆地看着她,她们主仆三人一起长大,情如姐妹,琉珠死的时候就像是从她心里割掉一块肉一样,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越发痛恨楚晏姿,那日若不是因为楚晏姿,雍帝又何至于打杀了琉珠!
而琉玉又何时向自己行过这么大的礼,穆涟漪直觉接下来的话不是她想听的,可是看着额头微微红肿,眼眶微红,再也看不出往日咋咋呼呼的琉玉,她又怎么忍心让她住口?
看着穆涟漪脸上的泪痕,琉玉心疼无比,可是琉珠已经死了,她不愿自家小主再受伤了,琉玉深呼了一口气,然后定定地看着穆涟漪,忍着自己的心疼,开口说道,
“娘娘,如今已经不是六年前了,皇上已经不是当初的皇上了,”看着穆涟漪呆愣着神情,眼泪一直掉,琉玉想要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安慰她,却是怎么也做不到,她一字一顿地继续开口,
“皇上他已经不爱你了!”
“别说了!”这似乎是压倒穆涟漪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突然崩溃地哭出声音,带着一丝请求,声音也不再复从前的清脆,“你别说了,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你别说了!”
她家娘娘何时这么委曲求全过,琉玉眼中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往下流,她跪着上前了几步,抱住穆涟漪微微颤抖的身体,脸上都是心疼,可是说出的话却依旧伤人,
“不,娘娘,你不知道。”
看着穆涟漪突然停止了声音,呆愣着望着自己的模样,琉玉的泪落在了穆涟漪的手上,她伸出手轻轻擦掉穆涟漪的泪水,一字一顿地揭开穆涟漪自欺欺人的假象,
“娘娘,你还是爱着皇上,不管从前还是现在,你都一直没有放下皇上,你出了椒房殿的所有借口,不过都是因为你想见他了,你服软了,可是皇上已经不爱你了。”
若是你是为了报仇,又怎么会什么都不做,只围绕着皇上的宠爱,一直与珍妃争宠,琉玉眼中皆是疼惜,声音越发温柔,却越发让穆涟漪承受不住,
“你看啊,你自从出了椒房殿以后,狩猎时,你尾随珍妃和皇上,却惨遭暗杀,珍妃生辰宴上,你想展现在皇上心中的位置,却被皇上让给珍妃献血,你与余答应合作,却是失了孩子,伤了身体,甚至、甚至连琉珠都已经死了,娘娘,你回头看看啊,你都做了一些什么啊!”
穆涟漪有些无力地瘫软在琉玉怀里,一手拉着她的衣袖,有些脆弱地说道,“琉玉,别说了,好不好,别说了。”
琉玉见她的这副样子,闭了闭眼睛,咬着唇瓣转过身去,要她如何看着自家娘娘的这副模样,她自幼就被捧在手心的娘娘啊!琉玉的声音带着软化和哀求,她抱紧穆涟漪,哭着说道,
“娘娘,你不要这个样子好不好,奴婢担心啊!奴婢担心你!奴婢不想再看见娘娘生死不明地躺在那里,不想再经历失去琉珠时的伤痛了,我的娘娘,你睁眼看看现实好不好,皇上他已经不爱你了!他不爱了啊!”
被琉玉的哭声唤醒,穆涟漪扑进琉玉的怀里,痛哭出声,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来,雍帝表现得那么明显,曾经的雍帝哪里会舍得她收一丝委屈,如今她的委屈都是他给的,可是要她怎么承认,当初那个心里只有她的封玄弈被她弄丢了,她不信啊!
她不信那么爱她的封玄弈会突然不爱了,明明费劲心思让她出来,又怎么会那么快就不爱了呢?她如何甘心啊!她的阿奕不爱她了!
“啊!——”泪水染湿了发髻,可是她心里却疼得不可复加,“琉玉,我不甘心啊!你要我怎么甘心,他说不爱就不爱了,他怎么能够就这么轻易地不爱了呢?我爱了他这么多年啊!”
琉玉握紧了自己的双手,抚着宝昭仪的后背,感受着她的伤心,一字一顿地说道,“不甘心,那就抢回来!”
封妃大典之日,楚晏姿起得比较早,大典是在太和殿举行的,换上了那身宫装,怀孕期间第一次给自己上了妆,带着自己的宫人,乘上仪仗向太和殿过去。
新妃入宫之后都没有见过这位珍妃娘娘,其他妃嫔在请安的时候都已经见过,其实说没见过楚晏姿,也不对,因为选秀那日,她们也遥遥地看过楚晏姿一眼,都知道今日是她的封妃大典,所有人都早早来齐了。
“珍妃娘娘到!”
有些吵闹的大殿安静下来,看着那个身穿正红色宫装的女人走进来,她身后跟着一群宫人,她没有看向一旁的众人,只是看着高台站着的穿着明黄色衣服的雍帝,然后一步步向他走去。
楚晏姿面上带了一丝笑容,更多的却还是郑重,她今日画了一个较为浓艳的装,显得她盛气凌人了一些,可是高台上的雍帝看着她,却是微微浅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