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在丫丫落户口的两天之前, 宋军那边终审判决下来了,10年。
结案后宋军媳妇也得以安葬。帝京离得远,宋军媳妇的身后事都是宋军厂里同事和周围邻居帮着操办了一些, 下葬的时候夫妻俩便带着三个孩子去了一趟。
判决下来后对方家人极为不满, 因为冯妙和丫丫也去, 方冀南跟俩儿子说“保护妇女儿童”, 怕有什么突发状况,老爷子就打发了两个警卫员跟着他们。
丫丫现在是老爷子写在户口本上的孙女, 老爷子这么一个退休老干部派人保护孙女,谁也说不着什么, 可这么一来动静就有点大了,当地甚至为此安排了人陪同, 结果是全程无事, 没受到任何打扰。
大约是两个野猴子哥哥闹腾的,新到一个家庭, 本来容易敏感的小丫头现在还挺活泼,小脸上常见笑容。冯妙和方冀南商量来商量去, 拿不准到底应该怎么跟小孩子说, 左右为难,最终决定顺其自然吧。
当地风俗, 年纪轻轻死的人也不能立碑, 冯妙和方冀南在墓前默默站了会儿, 看看仨孩子。
“你们磕个头吧。”方冀南道。
两个大的就领着小妹妹磕了头, 大人都在沉默,小孩也就安安静静的,磕完头悄声问身旁的大子:“哥哥,为什么要磕头呀?”
“因为有一个很亲的长辈去世了。”大子说。
小丫头点点头, 表示知道了。这么大的孩子,已经能听懂“去世”的意思,可根本不能真正的懂。
下山后警卫员陪冯妙和丫丫在海滩散了会儿步,方冀南和大子二子便去了宋军家里一趟,里外看过了之后,把家里能找到的照片全都装起来带走,便跟宋军厂里的人和几个邻居说,他们住得远也没什么要带的,家里东西能用的周围邻居就拿去用吧,别的就请单位帮着处理了,房子退还给厂里。
冯妙带着丫丫在海边坐了会儿,丫丫问:“姨,我爸爸妈妈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要很长时间是吗?”
“是的,所以你爸让我们照顾你,我们家以后就是你家,等开学了哥哥们带你上学。”冯妙道。
“噢。”小孩点点头,又问,“爸爸也要出海很久了吗?”
这次来蓝城冯妙大约明白了一件事,这小孩为什么对爸爸妈妈突然的离开并没有太大反应,也不像一般小孩见不到大人哭闹找人。
一方面小孩年纪小,她还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子二子又整天带着她玩,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丫丫从小一直生活在港口,宋军他们夫妻周围熟悉的人,除了宋军厂里同事,便大都是海员和渔民。
所以对于丫丫来说,周围的小伙伴爸爸妈妈不在家似乎是常有的事情,动辄出海一走很多天,甚至有的可能出海就真的不回来了。像他们家有个邻居丈夫是远海海员,上船就可能一年半载,一年到头也不在家几天。
丫丫潜意识中大概就觉得,爸爸妈妈长时间不在家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大人要忙要去工作,毕竟别人家也这样。
小孩就这么接受了,所以在宋军媳妇墓前,冯妙终究也没忍心告诉丫丫别的。
这一个暑假可真够忙乱的。各种特殊状况一家人也没出去暑期旅游,冯妙也没顾上去江南市,就这么一暑假过来了。
眼看着哥俩把个白生生小丫头带成了黑溜溜野小子,冯妙整天都在唠叨“太阳晒不许出去疯”,嘴里答应好好的也不管用,该咋咋,还美其名曰帮妈妈带孩子。
好在是终于要开学了。两口子真想欢呼一下,野猴子终于要归笼啦。
开学后大子就高三了,家有高考生,然后二子高二,兄弟俩从初中一直骑车上学,其实附中离家还有点远,以及,丫丫暑后也要去帝大附小上一年级了。
这下子,冯妙和三个孩子都要往一个方向跑,丫丫太小还得专门接送,两个大的还指望不上,时间上就不行。然而冯妙又不是每天固定在帝大,好多时候她是去西三所。
两个大人就想到了搬家。
方冀南:“附近租个房子?”
冯妙:“附近买个房子?”
方冀南:“买当然可以,你不早就有这个想法吗,就在学校附近买,不光小孩上学方便了,以后你反正都要在帝大工作。”
“我其实就是想买个喜欢的小院子,还是喜欢住有院子的房子,可是这冷不丁一下子,遇不到合适的啊。”冯妙道。
“所以呀,”方冀南,“先租一个吧,大子今年高三,节省时间少跑点路,二子接着明年又高三了,再加上丫丫,一二年级人小最费事,住学校旁边,仨孩子都解决了。”
两个人聊了聊,深以为“孩子上学”才是各家最操心、最忙活的头等大事,大子二子上小学时没怎么费事,因为冯妙当时在师大读书,哥俩就读师大附小,娘儿仨每天一起来、一起走就行了。
“丫丫上学就得专门接送了。”方冀南异想天开道,“所以说要是单从方便的角度,最科学的夫妻搭配就是妈妈当小学老师、爸爸当中学老师,熊孩子上学都顺带,都不用专门管了。”
亏他想得出来。
冯妙道:“那小孩生病不舒服呢?上次我跟我们几个同事还闲聊呢,张研究员还说对小孩来讲最幸福的组合,就是爸爸妈妈一个当老师、一个当医生。”
大子听见爸妈聊这些跑来掺和,笑着说起他们班一个同学,教师家族,妈妈是小学老师,姑姑是他初中班主任,爸爸就在他们现在的高中部当老师,所以上了十二年学都在家长眼皮子底下,放个屁都得谨慎低调。
大子说:“为什么你们大人会觉得这样很幸福?”
方冀南:“我们觉得很幸福是觉得家长很幸福,家长舒服方便就行了,整天让你们自由散漫还了得?”
大子摸摸鼻子,不想理他了。
冯妙打断父子俩,把租房搬家的想法跟大子说了,大子说他觉得可以,他们高三下晚自习都很晚了,住得近肯定更方便,节省时间。
“不过临时租房,条件可能就不如家里。”冯妙道。
“其实我跟二子还好,骑车上学都跑习惯了,可要是不搬家,丫丫上学就得专门一个人接送,她又不能自己坐车,太麻烦了,要是住得近,自己走都没问题了。”大子道。
大子想了想又建议道,“租个房子只要住得下,条件不条件的,我们也就晚上回去睡个觉,哪有那么讲究,白天都在学校,星期天我们还可以回来住。”
“儿子哎你想得太美了,高三了,有点自觉。”方冀南隐隐有几分幸灾乐祸道,“你们高三星期天肯定也要上课,一个月能给你休息一天就不错了,做好思想准备,如果不是今年特殊情况,这一个暑假你们学校早该补课了,你还指望这么疯玩呢。”
大子知道他爸说的是事实,苦着个脸哀怨了一下。
“那就这么定了,你去租。”冯妙二话不说推给方冀南,“能租就租,合适就买。正好搬过去以后,慢慢留意那附近的房子。”
方冀南就先去联系找房子,帝大附近老房子居多,租一间房子不难,眼下也有专门干这个的中介,一间两间闲置房子往外租的也挺多,可现在住房那么紧张,想要租一个能住下他们一家五口人的合适房子就不容易了。
找了几个都不满意,最终在附中后边的那条街找到一个,方冀南去看了,三间正房带两边两间厢房的小四合院,房子倒还行,但是没有卫生间,厨房则是房主在廊檐下用石棉瓦隔出来的一个小空间。房主的意思,是把正房租给他们,东西厢房预备再租出去,所以连隔出的厨房都是三处。
方冀南回去跟冯妙一说,冯妙说三间房,一家五口也住不下啊。
“三间正房,那他中间肯定是个厅,没法铺床住人呀,两个大的住一间,剩下一间,我们带着丫丫就得挤一间了。再说他把东西厢房租出去,三家人挤一个院子,各种不方便,生活上肯定互相影响,万一再摊上个很吵的邻居,咱们家还个高考生呢。”
“你那是没看到祖孙三代挤两间房的,我这几天到处找房子可都看见了。”方冀南道,“关键是咱们要找的房源就少,那一片新建的房子少,还都不算近,主要就看这些老房子,要离附中、附小都近,统共也就那么大一片地方。再租的远了,那还不如住我们自己家呢。”
“以前我们住过的刘大妈那房子你没去看看,她那房子还挺好,我们也住得惯,也不算远。”
“她那房子不也就三间厢房吗,而且其中两间还是相通的里外间。”方冀南道,“我还真去过,路过进去说过话,正房她一直都不租。”
冯妙说:“那只能租这家了。你跟他谈谈,干脆给他整个院子咱们都租了,多花点钱就多花点钱吧,也没别的办法,咱们反正也不会长期租下去,顶多也就这两年,指不定遇上合适的随时就买了。”
于是就这么定了下来,房子仔细打扫一下,开学前五口人搬了进去。
这么一来就宽敞了,兄弟俩去住东厢房,三间正房夫妻俩住东屋,丫丫住西屋,中间还能空出来个小客厅,也不用在廊檐下做饭了,两间西厢房用做厨房和餐厅。
开学后大子的学习果然紧张起来,二子也不轻松,学校抓得紧了,住得近方便许多。除了方冀南上班变远了,冯妙去帝大上班就特别近了,去西三所也近一些。
冯妙带丫丫去理了个娃娃头,弄得漂漂亮亮的,丫丫背着小书包上了一年级,附小离家也就六七百米的样子,接送方便,一到放学路上全是人,真要大人忙不开,小姑娘自己跟着放学的大部队就跑回家了。
晚上兄弟俩都要上晚自习,晚饭后散步时间便剩下三口人,冯妙和方冀南领着蹦蹦跳跳的丫丫,沿着胡同随意晃悠。78年刚到帝京时在这一片住了几年,周围环境也熟悉,三口人散步还遇到过刘大妈,老夫妻七十好几的人了,身子骨还健朗,心态依然不错。
这一住就到了元旦前,天气冷了,冯妙从西三所回来顺路买个菜,菜场遇到刘大妈了,忙笑着跟刘大妈打招呼。
两人聊了会儿,刘大妈说她那房子要卖了。
“谢先生的儿子回来了,要把这房子卖掉。”刘大妈不无惆怅地说,“这回我跟你大爷都没地方住了。”
冯妙一听,这不就巧了吗,忙笑道:“他要卖?大妈那您帮我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