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2号,二子陪着方冀南返回帝京。
冯妙便带着大子、丫丫、还有冯跃进,一起到机场去接他,人多,大子还特意借了一辆七人座的小面包车。远远看着二子陪着方冀南从通道里出来,明显瘦了,脸色也有些黑黄。
冯跃进一看他就笑道:“姐夫瘦了不少,这回可得好好养养。”
方冀南走到跟前便笑问:“跃进还没回去呢?这次亲戚朋友可因为我忙坏了。”
“嗐,没瞧见你,我还能安心回去了。”冯跃进道,“我们正说呢,看你明显瘦了一圈,回来可得好好养养。”
“也不是这两天瘦的。”这趟出差大半个月,洪灾中奔波压力再加上吃饭不及时,自己都感觉瘦了,方冀南自己叉腰看了看腰围笑道,“安逸太久了磨炼一下也好,趁机减个肥,你看我这将军肚都没有了。”
冯跃进乐不可支道:“你本来也不胖啊。”
“这回瘦成男模身材了。”大子笑着打趣他,“您回头多买几件新衣服。”
一堆人围着他,单位来接的人还送了花,寒暄了几句。冯妙便一直没说话,夫妻俩彼此端详一下,相视而笑,冯妙眼里忽然涌出一种泪意,笑了下忍住了。
方冀南的几个同事,包括跟他一起失联获救的老李也同机回来了,随后出来,老李出来的时候明显还有些虚弱,同事扶着的,他老伴儿扑过去抱着就呜呜哭了。
方冀南看看冯妙:“……”
冯妙:“……”
“抱抱,抱抱,”二子在旁边推了下方冀南笑道,“爸,你抱抱妈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方冀南被他一推,当着冯跃进和一堆孩子的面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便抱了一下冯妙拍拍她的背,嘴里笑骂一句:“熊孩子。”
“走吧,咱们先出去,别堵在这儿了。”冯妙道。
大子伸手接过二子推着的行李,一行人从机场出来上了车。
“爸,直接去医院了啊。”大子道。
方冀南抗议道:“去什么医院啊,都好了,哪那么娇气。我要回家。”
“爸,不是跟您说了吗,先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二子道。灾区医疗资源紧张,条件毕竟也有限,回来肯定要做个全面检查的。
大子道:“爸,您就听我们的,你们单位也是这么安排的,您看跟您一起的李伯伯也一起去医院。”
“他身体不如我,他是该去养几天,我已经没事儿了。”方冀南道,“好不容易回家了,要不你们就让我先回家住两天,休息好了我就去医院,不就是做个检查吗,也不是非得今天。”
“先去医院吧,检查一下别叫他们担心。”冯妙胳膊碰碰他,说道,“我陪着你,这两天我请假。”
“那……”方冀南想了想,其实更想回家,撇着嘴说,“要不就给你个面子吧。”
进了医院,两个儿子便直接把他送到病房,叫他住两天,检查都没问题再说。都安置好了,方冀南便叫冯跃进该回去回去。
“跃进,你赶紧回去吧,你来了这好几天,好歹也是单位一把手了。”
“下午的飞机。”冯跃进笑道,“我还真得回去了,看见你没事反正也放心了。”
“大子你也回去吧,部队人家有纪律。”方冀南再看看二子,带着几分嫌弃道,“二子,要不你也回去吧,到处抗洪,你那个厂子就不管了?不要这担心、那担心的,你爸又不是多老,身体没问题,你们都别耽误事儿。”
“明白。”二子笑道,“我去安排小舅和大哥回去,我厂里不用担心,就留下陪你们几天。”
他说着冲大子使了个眼色,兄弟俩便一起招呼冯跃进出去。丫丫正忙着把拿回来的鲜花插好,又去给洗了一些水果,二子一伸手:“丫丫,你跟我们回去,帮爸妈拿几件换洗衣服。”
丫丫答应一声,跟着他们出去,走廊里大子小声告诫小丫头:“丫丫,你这两天该上课上课,去画室画画,不用管他们。”
“对,不许黏着你姨。”二子笑。
病房里,冯妙有些好笑问道:“你怎么又对二子没个好气儿?”
“你都不知道这两天他小子把我管的,什么都要管,我喝口水、上个厕所他都要管。”
“管你你嫌他烦,你就偷着乐吧,不管你你心里就好受了。”冯妙笑。
“我儿子,怎么会不管我。”方冀南笑,看着人都走了,随手关上门,走过来用力把冯妙抱进怀里。
“媳妇儿,我差点以为回不来了呢。”他抱着她,声音里不觉带着几分感性,轻叹,“那时候就很害怕,你说我要是就这么死了,中年丧偶,有多对不住你。”
冯妙崩了几天的情绪一下子崩塌,顿时泪崩如雨。
“瞎说什么呀你。”她把眼睛埋在他肩膀上,弄得他肩膀一片潮热的湿意。冯妙从来没觉得自己竟这么软弱。所谓的坚强,所谓的冷静,统统随着这一刻的安心庆幸而崩塌消散。
两人静静拥抱,彼此感受着那份安慰,谁也不想说话。
良久,年轻的小护士推门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幅画面,顿时脸一红有些手足无措,忙说打扰了。
“检查……”小护士局促道,“要不您、您先准备一下,我、我待会儿再来。”
“进来吧,”冯妙忙叫住她,擦了下眼角笑道,“要做什么检查?”
“我先陪您去拍个片子。”小护士解释道,“大部分化验项目要明天早上做,需要空腹。”
“那走吧,”方冀南拉着冯妙,两人一起跟着护士出门,做完几项能做的检查回来,两人就在病房呆着。
晚一点大子和二子过来,还带了黄阿姨炖的汤,来了一看爸妈俩人正在嘀嘀咕咕地聊天。
“爸,那我今晚归队了。”大子笑道,“您看我都没能好好照顾你。”
“回吧回吧,”方冀南道,“我谁也不用你们照顾。”
“我明早赶回去就行了。”大子道,“要不让妈妈回家歇着,今晚我在医院陪您一晚?”
方冀南:“不用,你走你的,你妈说她在医院照顾我。”
大子心说,您刚才还说不用人照顾呢。
方冀南住院检查这两天,他自己觉着活蹦乱跑了,然而这次的事情毕竟不小,亲朋故交便不少人来探望,弄得这货也只好老实呆在病房里。
他住院的第二天上午,肖微和肖淮生一家一起来了,肖淮生来了一家三口,夫妻俩把老小肖京京也带来了。
“呦,还劳烦你们来看我。”方冀南坐在病床上,笑道,“你们一起来的?”
“碰巧了的。”肖微道。
从沈父过世后,冯妙一家统共没回过大院几次,每次去还都是因为有事,肖京京这几年不怎么见到。不亏卞秋芬对这个老小一直很好,肖京京看起来就跟卞秋芬很亲,三口人进来时,他跟在卞秋芬身边,身高已经远超过卞秋芬了,亲昵地挽着卞秋芬胳膊。
肖京京长相继承了肖家人的的特点,两条浓眉和中性的脸庞,这种长相放在肖微身上是一种中性的大气,而放在肖京京一个男生身上,便显得十分俊秀,生的一副好相貌。
于是寒暄问候之后,话题便从肖京京开始。方冀南道:“你们这孩子看着就腼腆听话,几年没见都长这么大了,已经比你爸高了。”
“还算听话。”肖淮生笑道,“今年高考了,考的还行。”
“呦,恭喜恭喜。”方冀南问,“考哪个学校的去了呀?”
“考到帝大了,帝大政治系,不枉他妈妈在他身上花了那么多心血,都是秋芬的功劳。”肖淮生笑道。
“恭喜了。”冯妙笑。
卞秋芬在一旁谦虚了一下笑道:“也是孩子争气,我什么功劳呀。”
肖淮生道:“有一说一,这儿又没有外人。你说我平常工作忙,男人嘛也不太管孩子的事,京京这孩子都是他妈妈培养教育,自己也听话,比他两个姐姐争气。”
“是个有出息的孩子。”方冀南附和。
肖淮生:“我在家里还教育他呢,要向你们家的两个哥哥学习。老方啊,你是好福气,谁不说你两个儿子得力,你就说这回的事情吧,兄弟两个虽然年纪轻,可都很有头脑,有能力,扛得住事儿。搁在别人家,年纪轻轻摊上这么个事早该慌了。”
“是你夸得好。”方冀南笑道。
“这可不光是我夸。”肖淮生笑着问道,“对了,怎么没看见他们兄弟俩?”
“大子我让他回部队了,二子……”方冀南顿了顿,总不能说他嫌二子在这儿打扰他跟冯妙说话聊天,就笑道,“家里有点事儿。”
对于肖京京考帝大政治系的事情,冯妙心里其实意外了一下。她知道卞秋芬对这个老小确实格外重视,除了文化课重视,不光自己盯着,从初中就舍得花钱给他上辅导班、请家教,也有给肖京京学各种才艺,去少年宫学跳舞、学吉他,加上肖京京生了一副好相貌,还以为卞秋芬要培养他走演艺圈路线呢。
因为原书中的老三,就是走的娱乐圈发展路线,王牌导演、娱乐圈大佬,给后妈女主带来无限光环,女主一句话就能影响整个娱乐圈的那种。
然而转念一想倒也好理解,肖淮生就这么一个儿子,肖微姐姐妹妹的孩子毕竟不姓肖,所以肖京京也被认为是肖家第三代唯一的孙子,大约更希望他继承家业吧。
聊了会儿,肖淮生和卞秋芬便起身要告辞了。
“老方啊,你好好休息,一定要修养好了。”肖淮生说着看看肖微询问的眼神道,“那我们……就先告辞?”
“你们先走吧,我跟冯妙聊聊天。”肖微道。
肖淮生一家三口便告辞了出去,冯妙送到病房门口,客气了一下目送他们拐下楼梯,转身便听见肖微正在调侃方冀南。
“我说方冀南,我就说你不会有事的吧,祸害遗千年。”
“我也觉得,”方冀南,“所以你将来肯定长寿。”
肖微笑了下说:“听你这嘴皮子是没问题了。”
冯妙坐下来打算给她削个水果,肖微道:“你削给病人吃吧,我也得走了。”
“这就走啊,不是说跟我聊聊天吗。”冯妙。
“我就是不想跟他们一起走。大门口遇上的,一看见我就忙得跟我说孩子考上帝大了,之前都打电话说过一遍了,还说要带他去给我爸上坟,告慰我爸肖家子孙争气了,也没见带他回老家给他亲爷爷上个坟。”肖微吐槽道,“两口子这次高兴坏了,你等着吧,进来的时候跟我说了,八月底开学前要好好办个升学宴。”
“升学宴啊,那是该好好喝两盅。”方冀南啧了一声琢磨道,“肖淮生这是打算让他从政啊?”
考上政治系,肖淮生探个病都带着他,无非为了走动结交,给儿子铺路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
“不知道。”肖微道,“你刚才也看见了,这么大的男孩子,都十八了,什么都听卞秋芬的,有什么事也是跟卞秋芬说,可不会去找他爸商量。你别看肖淮生嘚瑟那样,其实三个孩子没有一个听他的。这个卞秋芬你也得佩服,肖淮生和京京都对她言听计从。”
“当后妈能当到她这个份上,也是得佩服一下。”方冀南道。反正圈子里谈起肖淮生家里,对卞秋芬都是赞誉有加的。
肖葵、肖玫都出了国,大概率是不会回来了,肖淮生和卞秋芬跟前明显就指望这个老小了。
肖微又等了几分钟,估摸着肖淮生一家走远了便告辞离开。
冯妙送她到楼下,两人沿着住院部景观带的花石小路走过去,冯妙想起来便问了一句:“肖微,我记得你说卞秋芬喜欢搞收藏,买了不少古董,现在还买吗?”
“不知道。”肖微道,“我爸去世以后,没事大家也不联系,以前也都是他们来大院,我好多年都没到他们家里去过了。”
八几年买的古董,就算是国营古董店的,文物级别低一些,这会儿出手也得翻几百倍、几千倍了,你都不敢想象文物古董能升值那么多。
卞秋芬收藏的似乎主要是瓷器、佛像和玉器,现在来看都是升值空间最大的品类,倒也没听她买卖过。
两人走到一处长椅坐了下来,肖微道:“反正你看他们家吃穿住用,就不可能缺钱的样子,你看卞秋芬,随便哪件衣服都是大牌子,她今天拿的那个包,看起来就不便宜。”
冯妙笑道:“我不认识包,人家拿什么名牌我也不认得。”
肖微:“我不认识就算了,你说我背着一个奢侈品包包去法院上班,像话吗。你不应该呀,你个地主婆,你们家二子哪次出国不给你带一堆好东西。”
“我真不认识。”冯妙笑,“你看我整天忙跟兔子似的,我又不注意。”
毕竟每个人的精力和注意力有限。
二子因为出过几次国,每次都给她买东西是真的,给她买包也挺贵。可她平常上班不是去帝大就是去西三所,打扮得太隆重还有点不太合适,那么贵的包包她都没机会背出去几次。
然后二子有一次给他爸带了一块手表,问他多少钱,二子就实话实说六千块,方冀南往抽屉里一塞,愣是没敢戴出去过。去年度97年全国人均工资不到六百块,他一机关干部用个手机还无所谓,反正可以跟人说儿子买的,戴个六千块的手表还需要勇气。
肖微说:“卞秋芬对三个孩子吃穿花钱是不吝啬,肖京京补课、家教请的都是名师,肖葵、肖玫留学,肖葵去日本到底怎么样我不知道,当初因为我爸生气,肖淮生说家里不管她,其实也就说给我爸听听罢了,留学花销咱们大家又不是不知道,家里一分钱不给,肖葵留个屁的学。”
两人聊了会儿,抬头看见方冀南趴在病房的窗口,见她看过来指了指她,又招招手。
肖微笑道:“你家爷们找你了。你回去吧,我也得走了。”
两人道了别,冯妙回到病房,一进门方冀南眼睛乜着她说:“这个肖微,专门来拐我媳妇来了吧,送个客就没影儿了。”
“我们就在下边聊会儿天。”冯妙笑道,“你又不是小朋友,还得我时时刻刻看着你。”
“你现在可以把我当成小朋友。”方冀南道,“你不知道一个人关在这屋里多无聊,说了是来陪我的,做人要信守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