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妙对于方冀南“考零蛋他们也要你”的回应是白眼一个。
“你才考零蛋呢。”
“我肯定不会考零蛋。”方冀南笑,嘚瑟道,“想当年在镇中学,学校缺什么老师我就教什么,我也教过一年英语的。”
“冯妙同学我跟你说,你最近得把我巴结好了,别忘了,政治我给你押题,英语我给你辅导。”方老师继续嘚瑟。
冯妙拿开:“方老师辛苦了,怎么巴结?”
“啧,你连你儿子都不如。”方冀南觑着俩小子房门紧闭,伸过来半边脸,“亲我一下。”
“一边去。”冯妙瞪了他一眼,下巴示意了一下俩小子房间的门,一转脸又问,“这个单词什么意思?”
至于怎么读,她一般不问,目前她也只满足于哑巴英语了。
冯妙也知道自己现在具备一定的优势,可是要进入面试,首先得确保笔试成绩过关吧。跨专业考研,三门课,政治和《考古学基础》倒是不怕,冯妙的法宝就一个字:背,她背书的本事一向不错,这么一来,变数最大的就是英语,便希望英语能多考几分了。
研究生考试这两年刚恢复,也没有经验可循,眼下研究生招生还没有全国统一考试,招生的学校本来就少,各个学校自主招生,帝大的招生时间定在1月上旬,春节前,这一年的春节是2月5号,学校的用意是不影响大四实习。这么一来,冯妙时间还是挺紧张的。
跟当初高考一样,她统共也就那么不到三个月时间。
而师大那边,寒假开学后大四学生将不返校,直接按照既定安排,进入为期三个月的实习,实习后再返校上课不到两个月,也就进入毕业分配程序,各奔前程。
所以赶在冯妙考试前,师大则正在安排学生实习事宜。然后就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元旦节后的一天,贼冷,冯妙大棉袄大围巾,正坐在图书馆里背政治背的满脑子名词,本系的学生会副主席、同班一个林姓男同学在她身边坐下,笑着问道:“冯妙同学,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呢,怎么整天看不到你人。”
“要是不上课,我基本也就在图书馆或者自习室,我不住校,也没别的地方去。”方面笑着问道,“找我有事吗?”
“没事儿,就是路过这儿恰好看到你,我看你整天挺忙的。”林同学道。
“还行吧。”冯妙道,便继续低头看手里的书,她跟对方算是不生也不熟那种普通同学关系,对方作为学生干部更是大忙人,平常不太接触。
冯妙低头看了会儿资料,对方却还在,坐在她旁边没动,冯妙便放下手里的书问:“林同学,有什么事你只管说。”
“嗐,其实也没什么事。”林同学道,“我其实是想跟你聊聊,你毕业分配有去向了吗?”
“毕业分配不是得等着学校分吗,”冯妙笑道,“我们毕业分配还得下学期呢,我哪知道啊。”
“嗐,你就别瞒我了,别说你了,临近毕业,大家对自己的去向谁还能不考虑啊。冯妙,你将来是打算为教育事业做贡献,还是打算去别的系统?”林同学挺真诚的样子说道,“我也就是了解一下,你别多想,我其实对班里同学们还是挺关心的。”
冯妙品了品,总觉得这人说话有些莫名其妙,要说搭讪,学校里谁不知道她儿子都两个了。
“谢谢关心,对于毕业分配,我还真没有什么想法。”冯妙笑道。
绝对真话。
“其实当老师真的又辛苦又没前途,你看这大帝京,但凡有点能耐的,谁还不想往机关单位去。”林同学顿了顿笑道,“可惜我家里就是普通家庭,没那个能耐。”
冯妙放下书,玩味道:“林同学,我家里也是普通家庭,雍县农村来的,你是学生会的都这么说,我对毕业分配还能有什么想法呀,服从国家需要呗。”
“那是,那是。”林同学讪笑地应付两句,笑道,“那你看书,我有点事去忙了。”
冯妙被这个人搞得有点莫名其妙,几天后同班的刘霞忽然问她:“冯妙,听说咱们系留校名额,王教授推荐你了?”
冯妙一愣,王教授正是教她们古汉语的教授,把她当自动显示黑板用的那位老先生,冯妙可给他白干了几年助教。
冯妙摇摇头:“我不知道这件事。”
刘霞跟冯妙平常关系不错,闻言不太相信地问她:“真的假的?你真不知道?咱们系里可不少人在传呢,说中文系这个留校名额十拿九稳是你的了。”
冯妙:“……”
冯妙:“那太遗憾了,我真不知道。”
她想了想,问道:“就算王教授推荐我,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能决定的甚至不只是系领导,肯定要学校那边最终决定,怎么就说给我了?”
“你还真不知道啊。”刘霞说,“系里一直都有人传,说你家里关系特别厉害,说你是沈老的儿媳妇,你男人在哪个大部委工作,你要是想要这个名额,就没人能跟你争。”
“其实以前就有人议论你搞特殊,上课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背地里有人说你家里关系硬,但是你成绩都不错,也没有挂红灯的,他们私下说几句也没意思。可就是最近,这种议论忽然就多起来了。”
“……”冯妙把最近的事情前后想了想,问道,“那你帮我打听一下,留校名额还推荐了哪些人?有没有我们学生会副主席?”
“肯定有啊,”刘霞说,“系学生会干部肯定能得到优先推荐,听说学生会主席基本确定回原籍,要进省直机关了,所以就剩下副主席了呗。”
冯妙玩味了好一会儿,失笑道:“这都哪儿来的消息,我怎么都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呀,除了你儿子,你还关心什么,”刘霞笑道,“你不在学校住,上完课就走,整天也不知道你忙些什么,各种小道消息你好像也漠不关心。”
“这样啊,”冯妙顿了顿,笑道,“刘霞,你去帮我给林同学传个话,你就说,这个留校名额我不稀罕,我还看不上眼了,给谁我也不关心,但是学校里要是再有关于我的谣言议论,我就算不要,我也要叫给我造谣制造影响的人要不成。”
亏她低调四年,背书背得头昏脑涨呢,非得这个时候来惹她。
1月12号,冯妙参加了帝大研究生招生的笔试,一个星期后通知她去面试,评委组三位老师。
结果冯妙走进面试室,一眼便看到庄老和吴老俩老头笑眯眯的脸,俩老头就那么脑袋凑在一起,笑眯眯的看着她,那神情仿佛是在说:这回跑不了你了吧。
冯妙:“……”
好吧。
面试之后也没公布成绩,紧赶着就放寒假了,只说寒假后公布。然而冯妙面试后从帝大出来,想起老国宝笑眯眯的脸,总有点莫名地想笑。
然后就是安安心心地过大年。
春节方冀南放假晚,他得一直上班到除夕晚上,但是冯妙和俩小子却早早放了寒假,于是家里风水轮流转,轮到冯妙每天早上笑眯眯从被窝里伸出头,看着方冀南来一句:“这么冷的天你还要上班啊?”
想当初这货总是在她早晨不得不起来上班时,笑眯眯来一句:“这么热的天你还要上班啊?”
冯妙考完试后生活悠闲,心情便也格外好,方冀南看着她懒洋洋笑眯眯的样子,手指隔空指指她,有心过来报复一下,瞥见床头闹钟却不得不赶紧跑去洗漱上班。
冯妙:舒坦。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腊月二十四,冯妙便带着俩小子提前回了沈家,大过年的,家家都要忙年,她总不能等到年三十那天再回来吃饭吧,并且过年了,人家保姆王姨也要告假回家过个年。于是冯妙接手王姨的工作,开始操办过年。娘仨回这边来了,方冀南下班便也往这边跑,沈家的院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该买的年货老爷子已经叫人买差不多了,于是冯妙主要任务就是按照过去的风俗操办一个字:吃。
腊月二十六,割大肉,炸丸子,根据俩小子的意见,冯妙除了炸藕合、豆泡和萝卜丸子,又特意炸了一些绿豆面丸子,特别香,小孩爱吃。
炸丸子是个费工夫的细活儿,刚吃过午饭就开始切藕片、剁萝卜,忙忙碌碌大半天,一直到傍晚时分还没炸完。肖微来串门,一进院子就问:“什么东西这么香啊?”
要说冯妙跟肖微,大概从认识之后,两人也很少有机会见着面,两人都是大忙人,冯妙一般也只有星期天会带着孩子过来,她又不太喜欢在大院里四处溜达,也就偶尔遇上肖微在家,两人聊上几句。
但是不得不说,两人还挺投缘。
冯妙还挺喜欢这个人,她很佩服肖微,肖微在肖家父母和各方关注压力下,愣是至今也没结婚,潇洒得很。肖微跟方冀南同一年大学毕业,毕业后就进了法院,把事业干得风生水起,事业发展上在一众“大院子弟”中算是佼佼者了。
肖微选择单身,跟冯妙前世还不太一样,冯妙觉得,肖微选择单身比她前世选择终生不嫁压力和难度要大多了。她前世出宫时已经三十岁,古人眼里年华已逝,女官出宫,无论从哪方面讲,立女户不嫁都是常有的惯例。
而肖微,在这个所有人都认为她应该按部就班结婚生孩子的大环境中,硬是潇洒地走过来了,理由:麻烦。为什么女人非要结婚嫁人?
以至于到如今,连她父母也都放弃了,由着她吧。
“绿豆面丸子,闻着是不是有一种特别香的豆香味?”冯妙见她进来,随手拿了个盘子,把簸箩里炸好的各样丸子装了一盘,递给肖微一双筷子,“尝尝。”
肖微看了看盘子里,别的她都认识,剩下这种圆溜溜的肯定就是绿豆面丸子了,于是先夹起来一个送进嘴里,连吃了几个才点点头:“嗯,好吃,走到你们家院外就闻着特别香,所以我闻着味儿就来了。俩猴孩子呢?”
“不知道跑哪去了。”冯妙道,“说找小伙伴去了。”
冯妙还在灶上忙碌,肖微就端着盘子大快朵颐,一边说道:“回去让我妈也炸,我们家怎么就没炸这个绿豆面丸子呢,我妈炸了豆腐肉的。”
“萝卜丸子要是把白面换成豆面,也能更香。”冯妙道,“回头你拿点儿,还值当你回去再炸。”
“行,给我装一盘,这我爱吃。”肖微脆生生吃着刚炸出来的丸子,努努嘴道,“冯妙,我问你个人,卞秋芬你认识的吧?”
“?”冯妙回头看看肖微,“卞秋芬?认识啊,你怎么认识她呀?”
“何止认识。”肖微道,“马上要成为我堂嫂了。”
冯妙还真惊了一下,惊讶地扭头去看肖微。
“丸子。”肖微下巴示意她锅里。
冯妙把油锅里冒泡的丸子都捞进笊篱里,看着颜色可以了,控油捞出来,拿起小勺重新往锅里下丸子,一边问道:“什么情况,说说呀,你别没头没尾的。”
她想了想,先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认识卞秋芬,她自己说的?”
“她不也是雍县人吗,我一提你,她就说认识,说你们还是亲戚。”
“算是亲戚吧,她是我大姑父的堂侄女,原先认识。”
冯妙拿筷子把锅里新下的丸子搅散,留意看着让它炸一会儿,分神问肖微:“你堂哥什么情况啊,我还真不了解,我跟卞秋芬也都好几年没见了,也就前段时间碰巧遇上过一回。俩人要结婚了?”
“我堂哥,45年出生的,36了。”肖微道,“人长得不错,工作各方面也都可以,唯有一点,三个孩子了。”
冯妙:“……”
“两人怎么认识的呀,别人介绍的?”
“听说是别人介绍的。”
“那你堂哥……”冯妙顿了顿,问道,“前妻是怎么回事?”
“丧偶,他媳妇出意外死了。”肖微道,“其实我堂哥,怎么说呢,我们家你也知道,三个女儿,我爸那人吧,也不能说他重男轻女,最多说他重男不轻女,我们家姐妹三个,我堂哥在家又是独苗,所以他就特别重视这个侄子,把他接到帝京来读书上学,然后大运动一来,我们家一出事,我堂哥也就跟着倒霉,下放回到农村老家,我大伯就给他张罗娶了媳妇。”
“夫妻两个其实人都挺好的,三个孩子,大女儿都已经十一了,二女儿七岁,顶小的是个儿子,大运动后回到帝京生的,才不到两岁,今年夏天他媳妇娘家来电报,说她娘重病,她就急急忙忙往家里赶,结果都快到地方了,进山之后遇上山洪,人就没了。”
“然后别人就介绍他们认识了,现在打算结婚。”
“你说卞秋芬……她怎么想的。”冯妙顿了顿,摇头道,“咱俩说话你也别见怪,你说你堂哥带着三个孩子,卞秋芬帝大毕业,头婚的大姑娘,她到底怎么想的呀,进门当后妈,介绍的人也真行。”
“嗐,你知道什么呀,人家既然能给介绍,肯定就觉得合适,再说俩人都接触一阵子了。”肖微道,“我堂哥虽说带着三个孩子,可是工作家庭学历各方面也都不差,人长得也不差,卞秋芬今年也实打实28岁了,她这个年龄,也很难找到合适的初婚的对象,条件好的男人到这个年龄没结婚的能有几个?你就说当后妈,男人到这个年龄,不管丧偶还是离婚,有几个没孩子的,更别说条件怎样了。她嫁给我堂哥,我堂哥帮她毕业留在帝京,分配个好工作,工作安稳、生活安稳,不然你以为她图的什么。”
冯妙:“……”
肖微:“都不是小姑娘了,人家知道自己要什么,她这个条件,嫁人当后妈哪能就凭脑子一热,难不成她喜欢当后妈呀。别说当后妈了,哪个女人嫁人还不得图点儿什么,图他人、图他才华、还是图他地位,什么不图还嫁给他干什么呀。所以我为什么不结婚,我觉得我自己什么都行,我图他什么呀,我总不能图他个累赘。”
“再说当后妈又怎么样,只要她对三个孩子能好一点儿,我堂哥肯定也好好对她,只会满心感激她吧,面子里子都得给她撑起来,她将来日子就不能差。”
冯妙:“……”
那原书中,卞秋芬嫁给方冀南,又是图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