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美媛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可见仓促,也不是来拜年的。
袁桥瞥了书房方向一眼,没说话,连茶水都没倒。
范晓娟不愿意当这个恶人,给陈寻倒了杯茶,陈寻很客气的接下来了,叫了一声“嫂子”,端茶也不放下,笑了一下就不说话。
但是他有一双跟韩江长得很像的眼睛,表兄弟两个彼此对视一眼,就亲近了起来。
韩江先开口问:“小姑怎么会来?”
看秦美媛的脸色,应该是有事。
陈寻翻着眼皮子瞧了楼上一眼才说:“我妈昨天去看外公了,回家就跟我爸商量了大半夜,今早上就说要过来,我爸瞅着她脸色不好,就说叫我跟着......”
原来是因为韩江的爷爷。
范晓娟一肚子的疑惑,怎么韩江都认回家门这么久了,还没有见过爷爷?
按说,认祖归宗不是该见见长辈么,怎么到秦老这里就打止了。
这里头有些故事她不清楚,但韩江隐约知道一二。
秦老跟父亲关系一般般,老太太过世的时候,他都快八十了,很快就找了个老太太在一起生活,秦老没办法理解,跟父亲大吵一架。
虽然后来该买的东西,包括探望,一样也没有少。
但每次回去,也都是秦老自己回去,没带过媳妇,也没带过韩江,所以到现在韩江都没见过这个亲爷爷。
由此可见父子两人关系着实不好。
这点也是让秦美媛痛恨袁桥的,因为父亲当年同她站在统一战线上,一致认为利益为先,秦老应该撇去结发妻子,找一个能生儿子的女人。
最终老辈将他的薄情付诸实践,在妻子刚刚过世,就与一个小他二十岁的老太太打得火热,迅速宣布找到爱的归属,把结发妻子忘记的彻彻底底。
那年他七十九。
秦老对此非常愤怒。
大多数丧偶的女士不太会找,但是大多数丧偶的男士都会再娶,这是袁桥总结的。
“所以,那些老头子到底是从哪里找到对象的?”袁桥对此很疑惑,因为她认识的所有的丧偶的老太太,几乎都在家里含饴弄孙,谁愿意找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伺候呢,不是为钱难道是图他年纪大?
偏偏秦家这位老爷子相信爱情,信誓旦旦的要跟反对他的儿子绝交。
“咱们还是得把爸爸接回来,初三那天摔了一跤,那家人也不送去医院,才三天时间,浑身上下都没一块好肉了,他们的意思,恐怕还是要给钱。”于嫂子来说,秦美媛不是个好姑子,可她跟父亲感情很好,即便是父亲再婚,一直在父亲身边尽孝的也是她:“真是不要脸,明明这么多年爸爸的工资都花在那家人身上了的,现在跟我提七年的疗养费,至少要按请了个高级护工算吧,爸爸之前又不是不能动!”
“他听说小江回来了,心里头也很高兴,也想见见小江,当年的事情,能过去就让他过去吧,爸爸没多长时间了。”
站在女儿的立场,秦美媛无条件的希望父亲高兴,哪怕逼迫嫂子跟哥哥离婚,哪怕父亲在母亲离世以后,不带一丝眷念的再婚,只要父亲高兴,就成。
但是秦老不那样想。
他当了母亲的孝子,就没办法当父亲的孝子,他最最看不起的,就是离弃结发之妻的行为,尽管母亲当然已经离世,在他看来即便是再婚,也该等母亲的亡灵安息。
当时老头特别硬气的用拐杖指着儿子骂:“老子还有多长时间可以活,等等等,等你妈安息了,老子也到下头去了,老子以后养老不用你管,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老爷子当过兵,级别却不是很高,总觉得儿子这个少将压他一头。
于是儿子不管说什么,都成了看不起他。
他觉得有退休工资,大不了去养老院,怎么着都不用看儿子的眼色,没想到现实就是个讽刺,老情人的儿子媳妇说伺候了他大半辈子,现在想领走人,拿五万块钱来再说。
不带走老头子,就只能让他瘫在床上。
带走他,就必须给钱。
给钱又怎么能甘心!
秦美媛拔高了嗓子说:“爸爸是去给那老太婆倒屎尿盆子的时候摔了一跤才瘫痪在床的,他们也不说通知我们,也不就医,就那样拖着,再拖下去爸爸连这个月都过不去了,咱们前尘往事先别计较,先送去医院吧。”
这是秦美媛认为的。
父亲生病了,既然得不到照顾,就该接回来。
秦老开口:“接过来,怎么弄?”
他年纪已经大了,照顾不了老父亲,如果说要尽孝,出点钱,动一动他的关系找个好一些的疗养院也还行,若是要他把父亲接回家来,怕袁桥都不能同意,毕竟当年指着儿媳妇鼻子骂的就是他。
秦美媛认了:“爸爸现在要送到医院里去......他们说爸爸的存款肯定是给咱们了,可这些年我是一分钱都没拿过的。”
然后呢?
秦老好笑:“你经常往那里跑,你都没拿过未必在我这里?”
他真是觉得好笑,老头的退休金又不高,并不像传闻中那样是个离休老干部,而那家人一直都不信,总以为会捂出个宝出来。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从书房里走出来的时候心情都是沉重的,他跟袁桥说完以后,全家人都知道了。
卡着老人不松手,要钱。
半路夫妻有几个好的。
范晓娟在心里叹息,如果接不回来,自家老公公估计这辈子心里都过不了,好歹要送进医院。
如果要接回来,那家人这些年把老头的退休金都花完了,现在还找人子女要钱。
秦美媛不可能出这五万块钱,但也不能看见父亲被人熬死,这才找到哥哥想办法。
袁桥不愿意伺候老头子,可也知道丈夫现在为了难,她对儿子说:“现在怎么办,只能要给钱?”
五万块,可不是小数目,在那个年代都能在京市买一套小户型的两房一厅了。
真是人心不古,这年头还是钱香呢!
当初看着老头身体不好,秦美媛还跑去劝爸爸去疗养院住,毕竟有很好的疗养条件,万一身体不好,护士和护工也能照顾得好他们。
老头也很心动。
结果快走了,老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咱两都相处七八年了,就为着养老的事,子女们非要把我们分开,我这辈子肯定是再也见不到你啦?”
老头看着新老伴哭得稀里哗啦,心一下子就软了,跟女儿商量要不两个一起送过去?
秦美媛当场就暴跳如雷:“爸,那老太婆可跟咱们家没干系,我干嘛要给她养老?”
老头也是糊涂,当即表示:“我的钱给她交疗养院的钱,你们给我交养老的钱,我两生死都是要在一起的。”
老太太作得不行,养老看样子是要赖给他子女了。
偏老头喜欢老太太得紧,坑死子女没下限。
看着那作得要死的老太太,秦美媛给气得够呛,跺脚才回家,就听说老头摔了一跤,正月初三摔的,今天都初五了,一点送去医院的意思都没有,一问那老太太就眼泪哇哇的:“要住院也要一起住院,我这心口不舒服,再说你爸爸离开我是会死的。”
于是要秦家这边拿五万块钱出来,说是住院费。
秦美媛不肯拿钱,那家人就说了:“你哥哥好歹也是军区有头有脸的人物,要是人死在我们家里头了,也不怕我们拉去军区外头示威,看你们秦家有没有脸面。”
要是报警,这老头估计都拖不了几天,受不住这样的折腾。
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受过被要挟的滋味,袁桥进书房门的时候,秦老涨的脸通红。。
“一毛钱都没有!”就冲着没好好商量的语气,他都不肯掏出来一毛钱的!
“你少生气。”袁桥给老头量完血压,收缩压都200 了,叮嘱他吃降压药:“爸爸也是很固执,两父子一样的固执,血压正常就不吃降压药,爸爸这个病,通常就是过年大鱼大肉吃多了,血压太高了造成的。”
秦老给人气得头昏脑涨,捂住脑袋一句话也不想说。
看着被气得不轻的涨幅,袁桥越发痛恨小姑子。
自己搞不定,就跑来烦哥哥,又不是不知道秦老身体不好,血压一直都很高。
出了书房门,袁桥跟儿子讲:“爸爸被气的不轻......你们有什么办法把爷爷接回来,也是住医院,单位给报销,保姆我们请,不会给你们增加什么负担的。”
她担心儿子媳妇会有顾虑。
韩江一贯直来直去,他挠挠头,确实没什么办法,却又看向妻子。
袁桥知道儿媳妇是个有主意的,也看向她。
范晓娟看看袁桥,又看看韩江,公公的岗位是个体面人,要是真给人钻空子搞他的机会,一生仕途便毁于一旦,深吸一口气,说道:“爷爷这病也治不了了吧?您想想熬着是干嘛,只要小姑把爷爷的户口本身份证那些拿在手上,咱们不说接爷爷,他们都会把爷爷给送回来。”
这么大年纪的老人,放在医院也是保守治疗而已,像爷爷病得都不能自理了,多半也只能送到医院临终关怀了,于亲人而言是一种安慰,于老人而言,只不过是舒舒服服度过这段日子。
老头的户口本身份证那些确实都是在小姑手上的。
每个月的工资,也都是小姑去单位拿,老头到点就要领工资,晚一天就跟女儿急。
以前那些钱,花到哪里就不说了,眼看着长期饭票倒了台,那家人能甘心么,好歹从爷爷七十九岁开始,就一直照顾到现在呢!
人只要花惯了钱,就很难不做伸手党。
只拿走了退休工资肯定是不够的,老头在京市还有房。
还有他们臆想中的巨额存款。
袁桥傻眼:“你是说,他们想拿死亡抚恤金?”
不光是死亡抚恤金,老头还有房,这房子一直攥在秦美媛手里头,存款估计并不多,这些钱也一直都是秦美媛打理的。
秦美媛收入并不高,可看看陈寻那一身名牌的行头,就知道这些年她跟父亲走得近,也不是没有私心,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可总归是两家人都讨着了好,秦美媛还记得要把父亲送进医院里治病,那家人就只是要钱,那家老太太还撒泼打滚的,要秦家两兄妹给她养老。
她自己的子女巴不得。
其实他们也很清楚,房子写着人家的名字,那是要不过来的,存款人家都给花了,谁会吐出来,现在还有一条,那就是死亡抚恤金。
一般单位,都有20-30个月的死亡抚恤金,是给人治丧用的,那家老太太一直念叨,好歹伺候了老头子这么多年,以前的积蓄他一直没吐出来,现在说把人接走就把人接走,说什么都不干,原来想要的就是死亡抚恤金。
范晓娟犹豫着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又不是自己的亲爹,谁在意老头过得好,或者过得不好呢?”
袁桥再去书房把这话给丈夫转述了一回。
秦老深吸一口气,让秦美媛去跟那家人说,不光死亡抚恤金归不了他们家领,就连他也是退休了的,而且他这一身也是病气不得,要是真把他气死了,该坐牢坐牢,该哪里凉快哪里凉快去。
那家人一听说,马上就沉不住气了,给秦美媛打了几个电话。
秦美媛表现出一副爱接不接的样子,语气里面透露出来,老头的钱已经被她榨干,你们不是想当孝子贤孙吗,以后工资我也不往回送了,有钱不会自己花哦。
那家人就更着急了,他们也只是想要钱,死亡抚恤金也好,秦家人给的钱也好,总之这病恹恹的老头在家住着,看着都瘆得慌,总不能让他们这些非亲生的儿女伺候完,什么好处都是给秦家拿走吧。
那家人又气,可又怕秦家报复,就算是不想伺候老头,也不敢随便往大街上一丢,干脆打了急救电话,把人让医院拉走。
这家老太太谋算了半生,也只计算到一点退休金,最近什么都没得到,一说起来就气不打一出来,两家也就此再也没有来往。
其后医院又联系到了秦家。
秦家出面,找了军区的医院给送进脑科icu,最后这事不了了之。
再后来,秦美媛还意外碰见那家老太太一次,还冲她露出胜利的微笑,把那老太太气得够呛。
回家以后她还跟儿子陈寻提起范晓娟来:“听说是大嫂家那个媳妇出的主意,可真是厉害角色,以后大嫂有的是气受了。”
又耳提面命跟他说:“你以后找媳妇,可得找个乖顺点,听话点的。”
陈寻有点看不上他妈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
表哥看上去就是个老老实实的技术宅,表嫂脑子活泛点,家里头才不会吃别人的暗亏啊。
“得了,还不多亏表嫂出的主意,外公才能回来,我的妈妈哎,你就祈祷外公能够多活几年,也好多拿点他的津贴啊。”
不是陈寻酸他老娘,他还不清楚老娘的套路,说是孝顺女儿,但哪有不沾荤腥的猫,妈妈拿着爷爷的户口本,每月给爷爷拿工资,其实只给了集体工资给外公,剩下一部分单位补贴的津贴,都进了秦美媛的口袋。
不然,这些年,秦美媛这身上穿金戴银挂着的,都是哪里来的?
“你这臭小子,我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陈寻话里面带着讥讽,翘着脚不正经的坐着,从怀里掏出一包□□出来,又不抽,就用鼻子叼着,细细的闻烟草味道,吊儿郎当的说:“敢情您是为了我,才买包,买貂皮大衣的?”
拿了钱,又不肯认这个账,什么都要算在别人头上,也只有他亲妈能够做得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极品扯完了,马上要开始搞事业了,咱们一直都是事业线跟家庭线搀着一起写的好吗,好比一桌菜,有人喜欢吃肉,有人喜欢吃素,我做不到人人都喜欢这桌菜,最好做到荤素搭配,至于事业线的起源,之前已经铺垫很久啦~~
我不服,我不是只写极品的作者,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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