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大丫是个大方的,一斤五花肉三十个铜板,一斤米酒二十个铜板,买完五花肉跟米酒,还剩余五十个铜板。余下的钱,妹妹有说过,就让他留着自己花用,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大丫,真是个好妹妹,比落水之前还要懂事、体贴,让他觉得心里暖呼呼的。
看到大哥买回来的姜,大丫很是欣慰,就笑呵呵的去取了一个小小的粗布荷包过来:“大哥,给你,这里有一小块五钱左右的碎银子,以及十个铜板,你拿着备用。”
向东还在发愣,她已经不由分说的,就将荷包塞在了大哥的衣兜里。
“谢谢妹妹。”向东咧嘴笑了。
大丫卖吃食方子所得的三十两银子,买地用了十二两,修建房子用了五两,请人从山里挖荆棘和竹子回来用了一两。买布和日常用品,又用了二两左右。
余下的十两银子,大丫就自己存了起来,作为自己的小金库,并没有交给爹娘。如今,爹娘手中的银钱,也就是卖篮子、板凳,还有野菜的钱了。加起来,也不过二两多,除去买粮食的和日常花销的,最多也就只有一两了。
如今,家里最有钱的,居然是年仅七岁的大丫。为此,爹的心里多少有些不高兴,觉得大女儿私心有点重,这样可不好。
向东的心里却没有半点不舒服,反而为有这么一个聪慧又强悍的妹妹,而感到无比的骄傲和欣慰。不过,站在爹的角度,爹不高兴也是常理。毕竟,在这十里八乡,又有谁家小姑娘的手中的银子,会超过十个铜板?
银钱,向来都是掌握在父母长辈手中的。
饶守勤真心的觉得,他作为父亲的尊严,被女儿狠狠的挑战了。挖了一会儿鱼塘,弯腰捡石子儿和杂草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跟妻子唠叨:“孩子她娘,大丫手中的十两银子,咱们得接过来。她一个小姑娘,身上有那么多的银子,怪让人不踏实的。”
刘香椿却不这样认为,她觉得银子由大丫保管,她安心得很。否则的话,她还不得日日担心,或许哪一天,婆婆在丈夫面前哭上几句,家里的银子就会被变成二弟妹的。话说,哪怕那银子真的是老人家花用了,她的心里也会好受一点。可是,让二房的人拿去挥霍,她如何会甘心?
她不置可否,由得丈夫唠叨个没完。见妻子没有反驳,饶守勤说得有点忘乎所以:“那银子放在大丫的手中,我想要给爹娘一点,她都不肯给我。这样可不行,孝敬老人,再应该不过了!”
向西奉命给爹娘送热茶水过来,听到了父亲的唠叨,心里很不好过。看来,大丫说得很对,爹爹就是一个愚孝之人。当初,爷爷奶奶既然任由二婶三婶把大房一家那样赶出家门,就不该跟大房的人要什么孝敬银子了。逢年过节给点零花钱,做上一身新衣服,买点吃的东西,也就差不多了。如今,爹爹自己这样,又算怎么回事?他把茶水放下,闷闷不乐的回到屋子里,向东关切的问道:“咋的啦?有啥不开心的事情,跟大哥说说?”
向西满腹的委屈和不满,大哥一问,他就竹筒倒豆子,把刚才听到的都说了出来。
“不要让大姐知道,免得大姐伤心。”向东严肃的叮嘱弟弟。父亲的表现,让他很是失望。
向西连忙点头:“我知道,不会跟大姐说的。”
兄弟俩的谈话,被大丫无意中听到了,她不禁黯然神伤。却也装作没有听到,悄悄转身离去。
只是,她想要装傻,都没有办法。
就在第二天傍晚,潘氏又闹上门来,问饶守勤要银子:“老大,你二弟妹生病了,去城里看过大夫,说是身子虚弱,得用人参调养。娘也不掰扯那么多,就跟你要二两银子,就当是孝敬爹娘的!”
说完,就把手伸出来:“赶紧给银子,你二弟妹的大哥急着赶回城里,给你二弟妹买人参呢!”
“哦,二弟妹病了啊?要紧么?”饶守勤着急的问道,一点也没有怀疑自己母亲的话,是不是有水分。又或者,弟弟的婆娘只是身子虚弱,他这个被赶出家门的大伯出钱买人参调养,是不是不应该。
潘氏心里一喜,用力点头。看儿子这个样子,钱一定可以到手!嗯,这个儿子虽然八字不好,倒也是个孝顺的。
“娘,您老等一等,我就去拿银子!”饶守勤真的着急了,二弟妹虽然不靠谱,可是她是富贵兄弟几个的生母,可不能有啥事啊!憨厚有余,机灵不够的庄家汉子,立刻就翻箱倒柜的,搜罗出了一两银子,一分不剩的给了潘氏。
“怎么只有一两,不是说给二两的么?娶了媳妇,就忘了娘,没良心的东西!”潘氏接过银子看来看,很不高兴,觉得儿子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饶守勤为难的道:“娘,儿子手里头,就这么多了。”
潘氏坚决不干:“骗谁呢?听说大丫卖那个方子,就挣了三十两,这段时间又卖野菜什么的,说家里只剩下一两银子,打死我都不信!赶紧的,别磨磨唧唧的了,不就一两银子么,兄弟家有难,也不知道帮衬一下,传出去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饶守勤只好老老实实的交代:“卖吃食方子的银子,不在我的手里,由大丫保管呢!”
潘氏当即就怒了:“什么?一个丫头片子,赔钱的货,有什么资格将家里的银钱抓在手中?!你个窝囊废,连女儿都掌控不了,你还能干啥?没出息的东西,老娘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
丫头片子?赔钱的货?!
这话,甚是诛心,把大丫给彻底的惹恼了!
她冷冷的看着潘氏,看着这个便宜奶奶,冷峻的目光里罩了一层千年不化的寒冰。在过去的日子里,她一直都以为,这个老太婆就是糊涂一点,迷信一点。然而,此时此刻,从老太婆看向她的那一道极其不屑、极其轻蔑的目光里,她这才清楚的意识到:这个便宜奶奶,骨子里似乎没有把她当人看,她就是一个货物,一个赔钱的货!
“你,不也是从丫头片子过来的么?这么说来,你也是赔钱的货了?!”她一字一顿,声音冷得几乎可以掉下冰碴。
“你,你个不孝的东西!生了你这么个没品没德的东西,我饶家的祖上也要蒙羞,早知道一出生就把你给溺死!晦气的东西,跟你爹一样,就是我老婆子的克星!”潘氏先是一愣,继而用手指着大丫,破口大骂。各种诛心之言,成串冒了出来,听得大丫心头怒火燃烧。
大丫的目光扫了一眼篱笆墙边的一根树枝,很想过去捡起来,痛打这不靠谱的老太太一顿。不过,她到底忍住了,毕竟潘氏是老太太,又是原身嫡亲的祖母。打老人家,那是万万不可的,比不得打白氏。一来,白氏是众所周知的滚刀肉;二来,白氏欺负大房,欺负自己的大哥大嫂,她代爹娘把欺上门的白氏打出去,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潘氏对外人,还是很和善的,就是有乞丐讨上门,她也会给个半碗米饭,或者几个地瓜、几把米、几个铜板、一双旧的布鞋,她从来就不曾吝啬过。对村里的孤寡老人,还有孤儿,她也很有同情心。她在村里的形象,还是不错的,跟潘氏动手的话,最终吃亏的绝对会是自己。
大丫无计可施,憋得都要内伤了。
对上白氏那样的滚刀肉,她不惧怕,可以从容应对。怕的,就是潘氏这样的对手,这样的对手是在是太可怕了!一,她是祖母,占了长辈的优势;二,对外有好名声,她的坏只是针对儿媳,以及孙女;三,她的坏,没有达到“恶毒”的地步,控制在了一定的范围,一定的程度。
对上这样的一个人,在很多时候,大丫不得不吃闷亏。不过,想要银子给白氏买什么人参,那是坚决不可能的,说破天也不行!
饶守勤殷切的看着女儿:“大丫,你二婶病了,要不给二两银子?”那样子,怎么看,怎么可怜。
大丫忙移开视线,很坚决的道:“不给!我没有银子!”
饶守勤怔住了,磕磕绊绊的道:“没,没有银子?不是,不是还有十、十两么?”
“就是有,我也不会给,我自己挣的血汗钱,凭啥给不相干的人挥霍?!我自己挣的钱,我自己可以做主,想给谁不想给谁,我说了算!”大丫很干脆的道,在心里暗暗翻了一个白眼:便宜爹,你还能更包子一点么?!
饶守勤被女儿的话给噎住了,半响无语。
潘氏一番纠缠,大丫压根就不买账,把她给惹恼了,她就不耐烦的说了一句:“还有没有天理了?走,找里正评理去!”
找里正?不!那老东西可是偏心眼,很是维护老大一家。他的几个儿子,又都跟老大关系很好,找里正的话,那不是给自己找骂么?
潘氏连连摆手:“家丑不可外扬,找什么里正?这样好了,就给我三十个铜板,我想要吃肉了!”
饶守勤顿时眉开眼笑,连忙道:“大丫,快给奶奶三十个铜板!”
“奶奶馋肉了啊?嗯,给三十个铜板,不为过!”大丫笑眯眯的说着,向潘氏张开了手掌:“拿来,爹给你的那一两银子!”
潘氏跳脚怒骂:“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那是你爹给俺的,俺凭啥给你?!”
大丫也不生气,只是眼神冷得吓人:“不给也行,那一两银子,就当是今年我家给你和爷爷的孝敬银子!接下来的这一年之中,什么零花钱啊,新衣服啊,节礼啊,都包括在内了!日后,你可不能说三道四,不能到处去败坏我爹娘的名声!
银子既然给了潘氏,想要拿回来,那是不可能的。大丫心知肚明,也没打算去抢回来,却也不想吃这个闷亏。这次退让了,就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潘氏吃了甜头,一旦二婶三婶在她耳边怂恿,她必定会得寸进尺,纠缠不休,没完没了。
潘氏几乎气了个倒仰,直愣愣的瞪着饶守勤,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