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寒时嗓门不小, 洪喜儿还在回廊上时就听见了他说的话。当然,还有陆棠一后面那句, 不是你想的这样。
所以,这些日子都是自己想多了?
那日种种,难道都是自己魔怔了心性臆测过度?陆棠一对自己其实并没有那种心思?
“掌柜的。”
洪喜儿漠然立在原地,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出来,只是听到她们的对话,心里一时竟有些冒火。
我震惊纠结了几日,左思右想不得法, 寝食难安怕伤害到你, 竟然都是我自己妄加揣测的一厢情愿?
看着堂上怯怯望着自己的人, 洪喜儿刚生出来的那丝后悔冲动顷刻间荡然无存。
她走到陆棠一面前站定, 直直盯着她的眼睛:“你刚才说, 不是他想的哪样?”
自那日房中谈话后, 这还是她们俩第一次如此直白坦诚地对视, 以及对话。
看着对方已经算的上冷肃的面容, 陆棠一刚瞬间红透的脸此刻又开始冒起虚汗。
“我, 我没结, 成过亲, 老家也没媳妇。”
洪喜儿冷哼一声, 你倒是想成亲娶媳妇, 也得能行啊。
俞寒时眼见气氛越加低沉本想跑走,但看他的棠哥根本不敌他家掌柜的,只能清清嗓子硬着头皮道:“嘿嘿, 那就好那就好,我就说棠哥不是那种人,这下就好了, 皆大欢喜。”
洪喜儿一记眼刀飞过,俞寒时登时舌头打结,差点没咬了自己。
“时哥儿也大了,是想说亲了吧。赶明儿我就和菱初说,给你托个媒婆,西街李屠户家的大女儿我看就不错,女大三抱金砖,你抱两块,多好。”
俞寒时一听这话吓地直缩脖,李屠户的大女儿今年二十有二,整整比他大六岁,这还好说,关键她那身板比他还壮实,长得更是和那五大三粗的李屠户仿如一个模子刻出来般,秉性脾气就更不用说,曾经在隔壁镇娘舅家串亲时路遇小贼,一拳将人当场打晕动弹不得,这般人物镇上可没几个男子比她厉害,不然也不至于耽搁至今仍待字闺中。
“咳咳咳!掌柜的,我再也不敢了,我错了。”
双手连带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俞寒时一边道歉认错一边往后院方向退。不行了,他家掌柜的貌似要发威,别怪他不仗义,谁能扛得住李大妮啊?撤!
王琦甫一从后院进来,迎头撞上俞寒时慌慌张张地往她这边跑,视线向后,大堂上洪喜儿和陆棠一正面对面站着。还不待她反应,便被俞寒时一把扯住:“快走!这地儿待不得!”
大堂上,此时只剩两人相对而立。陆棠一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在洪喜儿的目光中,最终低下脑袋。
现在,并不是能告诉她自己真实身份的时候。
洪喜儿也从方才的情绪中平复下来,实际上她自己也不明白那突如其来的情绪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就险些失了分寸?
“掌柜的,我对你并无觊觎之心,更不是想要,想要伤害你,我只是……”
见人吞吐模样,洪喜儿不由蹙眉,心里没来由的又生出些烦闷情绪:“只是什么?”
陆棠一默然良久接着深呼吸,再抬起头时看向洪喜儿的眼神中恢复了往日的清澈真挚。
“我只是很感念你救我的恩德,你放心,我陆棠一赴汤蹈火,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
春末时节,夜风已不似往日冰凉,吹在身上清爽舒适格外使人安枕。
是夜,洪喜儿躺在床上辗转半晌不得入眠,索性披衣下床来到窗口,将窗开个小缝,外面一轮弯月高挂,夜星灼灼,当得上一番美景,只可惜却似乎并非良辰。
“唉。”
叹息出声后,她愣了愣,也不明白自己好好的为什么忽然叹气。
桌案上还摆着那本《医术坊闻录》,洪喜儿拿过信手翻了两页,正好翻到治疗夜间不得安眠的方子,就见上面写道:取安神草入香可缓解夜间失眠,搭配凝神露服用效果更佳。只心病还须心药医,白日思虑过重夜间常不得安寝,所忧之事亦是心结所在,舒缓心情保持愉悦身心,方为除病长久之计。人生匆匆数十载,但求随心知足,莫失莫忘莫强求,不于世俗乱己心,看开些,看淡些,随缘去罢。
洪喜儿一字一句默念书中方子,这本书她早已通读过,然而此时再读这安眠法,竟又有些不同往日的心得。
果然要说旷达超脱,还得师父她老人家。如果是师父在的话,又会怎么看待这件事呢?
思绪再次飘远,晚间在大堂上,当自己看到陆棠一坦然的目光听到她信誓旦旦的诺言后,是有瞬间轻松释怀的感觉,但紧随其中的,那淡淡的失落感,随着今晚更深的夜色渐渐明显,以至于让她想要忽视都难。
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另一边的后院大屋中,陆棠一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她倒是没有辗转反侧,但却同样失眠了。
“呼......”
深呼吸,睁眼闭眼,脑海中浮现的都是洪喜儿在大堂上最后看向自己时的眼神。那一眼的含义她看不明白,只是感觉在自己决定只对洪喜儿心怀感念报恩时,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开心或者轻松的反应。反而倒像是......陆棠一说不好这种感觉,只能开始在脑海中回忆自己在现代看过的电影电视剧,以期能想到类似的某类情节片段,让她可以参照对比,想明白这其中的含义。
“棠一。”
王琦躺在床上同样未睡着,俞寒时将她拉出大堂却并未离开,而是躲在门后听着她们俩的对话。
“嗯。”
回答一声后,王琦那面再无动静,陆棠一也不追问,躺在床上身体继续挺尸大脑继续分析。
夜色寂寥,这个时节蟋蟀蝉鸣都还未始,外面只偶尔几声野猫叫春,不过很快便又恢复无声。
“你真的,喜欢掌柜的吗?”
就在陆棠一以为她已经睡着时,王琦再次出声。
房中沉寂下来,过了好一会儿,陆棠一才缓缓开口:“嗯。喜欢。”
“为什么?”
“为什么?喜欢她的理由吗?”
王琦不语,她其实想问的是,身为女儿身的陆棠一,怎么会喜欢上同是女子的洪喜儿。
“喜欢就是喜欢上了,哪有那么多理由呢?”
“可你今晚在前堂,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你听见了啊。”
王琦有些不好意思,张口想要道歉,就听陆棠一继续道:“喜欢是喜欢,不过,喜欢她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没想过要得到些什么,更不想打扰到她。如果因为我的喜欢而为她带来负担甚至让她陷入困境,那就是我的罪过了。况且以我现在的境况,也确实没有喜欢她的资格。”
她一个在逃钦犯,若是犯了其它事还好,偏偏是皇家内斗,权力之争,只要当今那位还活着一天,那么她便无一日真正平安。更不用说现在的自己还是女扮男装,如果真和洪喜儿发生什么感情纠葛,岂不是欺骗人家感情。
王琦听罢默然叹息,是啊,喜欢是真的,无能为力也是真的。
“棠一,你很难过吧。”
陆棠一却笑了:“不啊,其实喜欢本身是很美好的,我很幸运,可以体会这种感觉,拥有这份心动。”
寂静的屋子里再无声响,一片漆黑中只剩月色透过窗户纸映下的树影斑驳。
这一夜,一向欢声笑语的欢喜客栈似笼罩了一层淡淡愁云,能得一夜安眠的,大概也只有少不更事未尝情愁的俞寒时了。
第二日清晨,太阳照常东升,长街的吆喝声准时响起,货郎实哥儿挑着他的扁担开始新一轮的沿镇摇鼓叫卖。李屠户家三日一次的杀猪声依旧凄厉,他家周围邻居不多,大多也习惯了他们家不是白日嚎叫的猪,就是夜间惨叫的人。豆腐坊的谭大走街串巷吆喝一圈豆浆,每次又都会在欢喜客栈门前多停留一刻。仿佛没有任何事情因为昨夜的种种发生改变,事实也确实如此,除了当事之人的心境,一切都照常如初。
王琦拿着长扫帚出了客栈大门准备清扫门外大街,谭大见她出来,笑问道:“琦哥儿,来点豆浆不?”
“不了,刚吃过早食。”
见人只低头干活,谭大伸长脖子向里望了望,大堂中,除了低头算账的陆棠一外再无他人。
“琦哥儿,洪掌柜呢?还没起身呢吗?”
将扫帚往前一横,王琦眼一瞪:“我说谭大,我们掌柜的起没起关你什么事。”
“嘿!这不乡里乡亲的唠唠家常吗,我也是关心洪掌柜。”
“不用,你一个大男人关心我家掌柜的起居像什么话,你再敢胡问小心我揍你!”
“啧,琦哥儿你这脾气怎的越发大了,是不是该说个媳妇压压火了?”
谭大那张嘴惯是个没把门的,王琦听罢也不多话,扫帚一举朝着他便招呼过去。
“哎呦!”
谭大挑着豆浆桶赶忙跑开,王琦本只想吓唬吓唬他倒也没真想打他,见人走了她又放下扫帚继续扫地,只刚跑了几步的谭大忽又回头喊道:“琦哥儿,我和你说,我真觉着你们新来的那小子不像好人,这种皮相阴柔的男人最靠不住,生就一副会骗女人的小白脸模样,你让洪掌柜小心些,别到最后被骗的人财两空。”
“我让你吣!”
这一下王琦是真憋足了劲儿,一扫帚拍在他后背上,打的谭大哎呦一声:“个糊驴!王琦你来真的!”
谭大嗷叫跑开,王琦举着扫帚在后面追打,拐过街角她抬手正要再打,忽见前方人影一闪,紧接着谭大连人带桶全部滚到地上,剩的小半桶豆浆霎时撒了一地。
“哎呦!这哪个不长眼的呦!”
停下追逐的步子,王琦手上还扛着扫帚,视线从地上的谭大一路向上。面前,正正站着一个人,一袭白衣长身玉立,头上则遮着一顶灰白的纱笠。
那人停在他们面前,玉手轻抬,将纱笠挑开,继而看向王琦:“请问,欢喜客栈怎么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完。
下一章开启新一卷,有新人物隆重登场,其实这算已经登场了~(有点激动,我好期待她~)
预收文《每个女主都爱我 [穿书]》还请大家收藏支持一波呀,点进作者专栏即可见,抱拳笔芯(如果你喜欢,可以顺便把作者君也收藏起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