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怎么还在上课啊?”红姐推门进来。
“宝儿啊,累坏了吧?”她怜惜地问道。
转过头去,却立时变了脸。
恶狠狠地对着老徐训斥道:“你个死老头子,宝儿身体还没恢复呢,急着教什么粗陋的活计,你以为我的宝儿,将来真会跟你在这鬼地方讨生活?”
老徐一张原本粉红色的大脸,顷刻间变成了绛紫色。
他满腹委屈,却一句话都不敢回。
身旁的何仁摇摇头,轻声说道:“我喜欢,妈妈不要生气。”
红姐的心,立时软了。
她突然想起那个,夭折在自己肚子里的胎儿,五个月了,也是个男孩儿。
“你,干嘛又打人?”她不愿失态,赶忙又训起老徐来。
“打人?”老徐一愣。
“人家镇西环,好歹也是保安队长,也算是这儿有头有脸的人。你也不能太不给面子吧?”
“他活该!”
老徐瞪着眼睛,一脸不服气,“那小子,一直和咱们宝儿不对付。前天,他给宝儿杯子里下药,说是为了发现真相。我去他大爷,他以为自己是催眠师,还是执法者啊?凭什么怀疑咱宝儿?还说宝儿危险。”
“有这事儿?”红姐皱着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看徐老虎满脸委屈,又劝道:“行了行了,没怨你。执法者都说了,宝儿八成是失忆了,被闪电击中,还能活下来,已经算是奇迹。”
“那天晚上,要不是他砸在我身上,替我挡住了一击,说不定,我早就香消玉殒,和你人鬼相隔了。”
红姐又嘟了几句,带着何仁离开,说是楼上忙不过来。
这晚上也是奇了,女宾比平日里多了一倍,还大多数是一个人来的。
嫌技师活儿不好,闹闹腾腾的,让人心烦。
何仁在,端个茶,递个水,那些个半老徐娘,就瞬间变二八少女,温柔了。
屋子里,只剩下老徐一人。
他哼着小曲,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想着镇西环那副神神秘秘的模样。
老徐琢磨着,当时他那副惨样,这小子几斤几两,老徐再清楚不过。
和之前来卧底,抢了他保安队长的刑警肖三比起来,镇西环最多是小学毕业。
可这样一个人,怎么就认准了何仁危险?
难道何仁的失忆,是装出来的?
也是什么任务,打入霓虹的卧底?
霓虹这些年,在云阳闯出来的地位,有多少人眼红,想要取而代之。
自己老了,可不能看着霓虹陷入危机。
他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收拾到最后,老徐把那个电动搓澡器拿了起来,刚才,何仁那几下,还真挺舒服。
索性此地再无旁人,他把搓澡器压在自己后脖子上,按了半天,搓澡器纹丝不动。
老徐拿到眼前,怎么按压开关,全无动静。
狐疑间,他推开放置电池的凹槽,顿时吓了一跳。
那凹槽里,空空如也,连个电池的影子都没有。
老徐伸手进去,手指立刻触碰到底部。
他像个傻子一样,呆立在原地。
……
“这位姐,琥珀是我们霓虹数一数二的技师,手底下的活儿,无人不夸,无人不赞的。要不您再试试?”技师部的领班轩轩,低头哈腰地劝着。
裹着浴袍的女人斜着眼,对轩轩的辩白,不屑一顾。
满脸得瑟的无中生有、口吐芬芳,可就是不提自己的诉求。
来来回回就一句,“我点的是你们最贵的钟,别糊弄我!”
“肯定是你伺候不周,惹到了客人!”休息室里,红姐一边拿出那极少示人的黄兰精油,一边数落琥珀。
那小姑娘,眼泪珠子断了线般,将里啪啦往下掉。
“拿去,叫轩轩记我账。”
琥珀没缓过神儿,一紧张,手便哆嗦了。
精油瓶指尖一错位,朝着大理石地面,直坠下去。
惊呼声中,默默站立一旁的何仁,像变魔术似的。
众人眼睛一花,那瓶精油已经被他接住。
“要不我去试试吧?妈。”眼看着琥珀整个人都瘫了,何仁轻轻问道。
这时,轩轩急急匆匆推门而入,“该问的我都问了。她明显不懂,肯定不是奔着姐妹们来的。”
“不懂规矩,跑上门来胡闹?找人查查她的底,最近生意真是越来越难做了。”红姐叹了口气。
再转向何仁时,眼睛里温柔似水,“她要是让你难堪了,记得喊我。”
一分钟后,何仁进了那女宾的房间。
半响无声。
红姐放心不下,推开包间的门,悄悄从屏风的缝隙里望进去。
只见按摩床上,刚才还嚣张得想要掀了屋顶的女人,此刻俯卧着,闭着眼,喉咙里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一侧的工具推车上,那瓶精油已经打开,香气四溢。
何仁站在一旁,正在有节奏地给她推油。
红姐看得呆了。
这手法老道十足,他不过帮珍珠做过几天助理,竟学得有模有样。
乖乖,了不得了!
“这油,我定了,替我存着。这位小哥儿,我也定了。每次来,记得给我留钟。”
那女人睡了一个大觉,醒了之后,便甩下10万元,办了张黑金卡。
技师部炸了锅,如琉璃那样的金牌,招揽几位黑金卡,还情有可原。
可普通技师,还从来没有谁,可以拿下这样的客户。
更何况,拿到这笔生意的,连技师都不是,而是何仁。
这还不是最让人崩溃的,那女人走了之后,负责打扫房间的保洁阿姨,竟在垃圾桶里,发现一图崭新的人民币。
100元一张的,足足20张!
一问才知道,那是何仁扔掉的。
“她放在了我的托盘上,我以为那是没用的。”何仁看着四周众人的错愕,觉得莫名其妙。
红姐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眸,很温柔地说:“宝儿,这叫钱。是用来买东西的,人靠着它,才能活。”
何仁恍然大悟,他一把抓过去,翻来覆去看了半天,“这就是钱啊!”
红姐叹了口气。
这孩子看来的确失忆了,居然连钱都不认识。
……
“那个何仁,我已经断定,肯定是外星人。”
夜,一片漆黑。
只余一盏什么都照不亮的残破路灯,给狭窄的巷子,添一丝诡异。
“何以见得?”阴影里,男人开口,声音冷峻、低沉。
看不清他的脸,只有唇边的烟卷,一明一暗。
“首先,完全查不到他是谁,说明这个人是凭空出现的。那天晚上,红姐唯一的记忆,就是身边的垃圾桶突然爆裂,紧接着,她就被砸倒。整个过程,伴随着电闪雷鸣。实属蹊跷。”镇西环咬牙切齿地说着。
黑暗里的人不说话,只顾着抽烟。
镇西环有点尴尬,“他来霓虹一个月了,和老徐吃住在一起。这些日子,老徐没事儿就教他给客人搓澡。如今,他的手艺已经超过了老徐,这是我亲耳听老徐说的。”
“那小子,太机灵了!他不光学会了老徐密不传人的三分钟绝技,还偷学走了技师部的推油、按摩和采耳。我靠,就凭着推油,他搞定了一个黑金卡客户。也太能耐了吧!”
男人狠狠吸进最后一口烟,把烟屁·股扔进巷子里的污水坑里,“捡重点说,别那么多废话。”
“可奇怪的是,他又像是个白·痴。钱不认识,两千块小费扔进了垃圾桶。他刚来的那几天,连马桶都不会用,那可是我亲眼所见。”
“乖乖了,还有手机、电视、平板,凡是你能想到的东西,他统统都不会用。”
“最逗的,就今天,那个叫琥珀的技师戏弄他,把卫生球当奶片给了他。你猜怎么着?”
“吃了?”男人用鞋底蹭着那早就香消玉殒的烟屁·股,一脸不耐烦。
“全吃了!剩了一粒,给他干妈红姐说,这奶片难吃得要命。你想,吃了一袋卫生球,居然啥事也没有。这是人吗?”
“完了?”男人直起身来,看那意思,要走了。
“还没,最关键的是,我听老徐说,他那个什么电动搓澡器,里面没有电池,何仁那小子,居然给开动了。”
镇西环终于说出最骇人的证据。
他牙关紧咬,恨不得立刻撕开何仁的人皮,找到下面藏着的异形。
男人点了点头,“要是老徐没糊涂,这倒是有点儿意思。不过,他应该不是我们要找的目标。你沉住气,别因为突然出现了这么个怪人,而分散了注意力。”
“特别是要盯紧技师部的那些女人。我们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死者指缝里残存的纤维,和霓虹的技师制服一模一样。目前,你最怀疑谁?”
“我怀疑是琉璃!你提供的那些作案时间,她恰巧都不上班。而且,我听说,她男人的死,和一个残疾人有关,这应该构成杀人动机!”
男人“切”了一声,“连杀人动机都用上了,你小子才和我学了几天啊?”
“不光是这样,还有,她儿子宋冉,脑子也有问题。”
闻言,男人不吭声了。
这一幕,似曾相识,却也太过巧合,他不相信,“继续盯着!”
镇西环用力点了点头,用充满敬意的目光,目送着男人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