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人在“黑暗”里奔逃,跌跌撞撞的看不清任何东西,背后是穷追不舍的脚步声。
她开枪或者挥刀,都无法攻击到我们,只能拼命地跑。
黑色,是最为压抑和原始的颜色。
当一个见惯光明与色彩的人,突然堕入黑暗,又是在危急的情况下,她的紧张、焦躁和郁愤等负面情绪,会疯狂地增长。
形成消极思维惯性,从而导致恶性循环。
我的感应力让她无所遁形,卯月纯的“三色果”能力也因此无孔不入。
我们引着她,在大楼里上下来回地奔逃,让她像困在玻璃罩中的无头苍蝇一样,无措而疯狂。
焦躁的情绪,和眼中永恒不变的“黑暗”,让她产生了时间流速的错觉。
其实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她也会觉得自己在这里耗了很久,也许……一辈子都出不去。
终于,高仓美沙的神经,被我们逼到即将崩断的边缘。
卯月纯带着她,跑到了15层天台,然后放开了能力。
突如其来的光线,刺痛了她已经习惯“黑暗”的眼睛,必然刺激出生理眼泪,从而让她看见的东西,产生折射错觉——远处的万家灯火,仿佛近在咫尺。
于是,她本能地迈开腿向光明跑去,却堕入了永恒的黑暗。
就像在迷途里失了本心的人,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
这天下午,卯月纯在执法局,处理这一连串事件的收尾工作,。
刚从医院出来的滨田鹤,则约了我吃料理。
病号同志腹部中弹,虽然经日本名医处理后问题不大,但近期还是只能吃流食。
我爽快地点了一大堆好菜好酒,然后冲着滨田鹤挤眉弄眼:“吃不了兜着走,前辈不介意吧?”
滨田鹤好脾气地笑了笑。
我往嘴里扔了一个紫菜卷:“前辈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吧。”
滨田鹤抿了一口清水:“你的能力是无生命体记忆感应,而美沙的尸体在被联盟人员带走前,曾由你经手,你看到什么了吗?
我反问他:“前辈指的是什么?高仓美沙的残余势力,还是她和改造人组织的交易,或者……关于卯月纯?”
滨田鹤深深地看着我。
我夹了一块生鱼片,对着灯光观看纹理,漫不经心:“如果是最后一个问题的话,正是我想要问前辈的……”
“前辈这次根本没必要弹浑水,不仅与我这个新人倾力合作,甚至拿命去赌计划成败……若是如此念着联盟,前辈当初也不会退出,想来还是为了卯月纯吧?”
“四年前,高仓美沙叛逃的那一战,卯月纯在混乱中,被一颗带有神经性毒素的子弹打中右肩,因此退出了暗杀组,多可惜!”
“按理说,现在高仓美沙已死,卯月纯算是报了这一枪之仇。可是,当初真的是高仓美沙开的枪吗?”
哪怕是至亲至爱,也很难存在永远的包容与厚待,除非……
是有着难以偿还的亏欠,才会尽全力想要弥补。
我检查过高仓美沙的尸体,获取了她脑中一年来的所有记忆,自然包括她死前,那混乱不已的思维,和一幕幕无法控制的回忆。
她想起了四年前,那场九死一生的叛逃。
最后在暗影绰绰的密林里,曾经合作无间的三人组,开始了残酷而惊险的追杀。
最终,高仓美沙被卯月纯一刀劈在后背上,借势滚下山坡之前回手一枪,可是那一枪明明落了空。
是另一颗不知从哪里射出来的子弹,几乎和高仓美沙同时开枪,鬼使神差般打中了卯月纯。
于是,在她被“黑暗”逼得四处碰壁的时候,曾想要说出这件事,博取喘·息机会。
只可惜,卯月纯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现在,坐在我对面的滨田鹤,勾起斯文有礼的微笑,轻轻说:“是我。”
“为什么?”
滨田鹤拿起一个寿司,语气淡淡:“暗杀组,是联盟最重要的部门之一,连我都不知道那里面的水究竟有多深。”
“当时,纯已经介入太深,也太过耀眼。可她没有能够作为底牌的后台,即便会得到联盟更深程度的重用,也必定会被推上风口浪尖,以后的任务会更加危险……止步在那里,她才能安然度过这些年。”
“更加危险的任务……”我接口道,“是前辈在退出联盟前,所做的最后一个任务吧。”
这是我现在最好奇的问题。
究竟是什么样的任务,会让联盟同意,让滨田鹤这样出色的能力者退出组织?
“我接手任务的时候,是在追击美沙的前夜。因为纯在战斗中受了伤,所以我选了另一个暗杀组员作为新搭档……”
“那个任务共有4名异化人参与,历时半年,最终2死1失踪,只有我一个人活着回来了。”
我顿时明白了。
作为滨田鹤搭档的卯月纯,自然也在那份参与人员的名单上。
可滨田鹤那时,根本没有把握,完成这个危险的神秘任务。
所以,他借高美沙的手,逼得卯月纯退出暗杀组,从这道浑水里暂时脱身。
他只是用这种有些残酷的办法,保护了自己最后的队员。
但归根究底,他那一枪,还是毁了卯月纯的前途,在滨田鹤看来,是一生无法忘却的歉疚。
揭过这个话题,我转口问:“这么危险的任务,方便透露一下吗?”
滨田鹤笑着端起茶杯:“如果你想满足好奇心,不如去申请支援联盟驻守在其他地方的人员,顺便看看不同国家的风景……我听说,埃及是个不错的地方。”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历史悠久,的确是个好地方。”
酒杯和茶杯轻轻一碰,心照不宣。
……
直到晚上十点过后,我们才离开料理店,各回各家。
走到半途,一辆红色法拉利停在我身边,车窗摇下,露出卯月纯有些苍白的脸:“上车吧。”
我上了车,指了指她不断闪烁的通信耳钉:“该问的事情我都问了,你对这个答案满意吗?”
卯月纯沉默着,半晌才道:“我一直相信前辈。”
她是滨田鹤一手带出来的新人,视他如师如兄。
所以,哪怕她心中已猜到,那颗毁掉自己前程的子弹到底出自谁手,也依然选择了相信他。
但终究……希望得到一个解释。
如今,阔别四年,物是人非,她终于知道了答案。
我却看不出卯月纯究竟是何种心情,是感谢,还是怨恨?
比起心思坦荡的死物,活人的心情,实在难以捉摸。
良久,她再次开口:“今天有埃及分部的同伴,请求线索分析人员的支援。我刚才替你报了名,明天中午就启程。”
“谢谢!”
我冲她挤眉弄眼,“说不定,我会泡个埃及美女回来,让你叫嫂子。”
“我的年纪比你大两岁。”顿了顿,卯月纯转头看着我。
“周辞,你是个明白人,要懂得适可而止。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前辈家喝茶。”
我怪叫道:“见家长吗?这不行啊,我天上的老爸老妈要是知道我找了个日本媳妇儿,非得拍我一脸抗战碟片不可!”
卯月纯终于笑了起来。
车辆加快了速度,把一切都抛在了身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