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伽罗德本体生命特征完全消失,那枚芯片,就会在五分钟后自动激活,伊莱斯特将觉醒为真正的“忒修斯”。
滨田鹤话音刚落,我的感知力,就将A区大楼的变故传了过来——
那些因为权限崩溃,陷入混乱无力的改造人,在伊莱斯特重新睁开眼的一刹那,已经恢复了行动能力。
正从各个区域,反扑入侵的联盟成员!
几十个异化者及其下属,固然强大。
可这里是改造人的大本营。
当项级权限恢复运转,各处系统都将恢复工作,将一场引狼入室,转眼变成了关门打狗。
就算有人能逃出去,伊莱斯特还是德国政府的人员。
事后,完全可以借助国家机器的力量,对潜入柏林的异化者,展开围剿。
能逃出去的,会有几人?
我背后全是冷汗。
龙昕当机立断,拿到了计算机里的程序硬盘,用力拽了我一把:“快走!”
现在想走,谈何容易?
伊莱斯特冷哼一声,转眼欺近龙昕。
合修会的守卫,已经接到他的指令,正向这里赶来!
正在这时,我的感知力突然捕捉到一个身影——浑身浴血的卯月纯从升降梯下来,倚靠着实验室大门缓缓坐倒。
我惊呼一声:“卯月纯?!”
再有五分钟,合修会成员就会赶到,她会被打成筛子。
我扑过去想打开大门。
然而,房门被权限封死,只有卯月纯的声音隐约传来。
她似乎在笑,道:“滨田前辈……”
卯月纯是滨田鹤一手带上高位的联盟成员,也是他曾深爱和亏欠的女人。
他的神情终于变了:“伊莱斯特,让他们停下!”
然而,伊莱斯特打定主意,要把我们都留在这里,怎么可能会为一个异化人停手?
就算为此会与滨田鹤交恶,也终有后续时光,将此隔慢慢抹平。
我赶紧喊龙昕,用风刃劈门。
可他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无暇他顾,专注跟伊莱斯特对战。
感知力已经“看”到,走廊尽头出现了第一个合修会守卫,而卯月纯还靠在门前。
滨田鹤死死看了龙昕一眼,忽然捡起掉落在地的枪,对准伊莱斯特的电子左眼开了一枪。
那只电子眼,是头部改造的要点之一,遭到枪击后,虽然没有贯穿头颅,却使伊莱斯特的大脑震荡。
趁此机会,我打开大门,将卯月纯拖了进来,子弹打在金属门上,叫人浑身发寒。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感知力再度蔓延,这才发现,这个实验室还有一扇暗门,但开门权限在滨田鹤和伊莱斯特手里。
此时,伊莱斯特还没缓过劲,而大门坚持不了几分钟了。
卯月纯腿部中了枪,也不知道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她望着滨田鹤轻声道:“前辈,我……不想死。”
龙昕紧紧盯着滨田鹤,血汗从他额头滴落下来,我们大气都不敢出。
忽然,实验室后方墙壁,无声打开一扇暗门,里面有一架能直达地表的升降梯。
滨田鹤额头冷汗涔涔。
他只剩一条腿站立不稳,对我们寒声道:“带她走,我只给你们十分钟。”
我和龙昕还没说话,卯月纯就再度开口:“前辈,我想……眼你一起走。”
我愣了一下。
这才注意到,手上腕表的时间,已经是深夜了。
滨田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直到大门被打穿一个弹孔,他才松了口:“好。”
这是我人生中坐过的最长的电梯,也是最难熬的夜晚。
电梯门打开,是一条10米左右的昏暗走廊。
我和龙昕落后几步,看着滨田鹤用手扶墙,以仅剩的一条腿,跟卯月纯相互扶持着前行。
龙昕将那枚通信器拿在手中。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我能听见通信器那头,伊诺克在轻声倒数:“10……9……8……3、2、1……”
归零的一刹那,他们已经走出通道,月光将紧密的影子拉得很长。
下一刻,我看见那身影倒了下去,再也没有站起来。
……
三天之后,我们离开了柏林。
异化者在德国成了过街老鼠,伊莱斯特接管合修会,掀起了疯狂的报复。
使徒联盟这次行动伤亡惨重,但龙昕成功取得了程序硬盘,这样的代价,也算值得。
龙昕这样说的时候,脸上带笑,可我并不高兴。
卯月纯死了。
和滨田鹤一起。
在他们踏出通道、抬头见到第一抹月光的一刹那,潜伏在外的卡希达,扣动了扳机。
子弹打穿了滨田鹤的头。
而卯月纯,也在同时对自己的太阳穴开了枪。
我为她擦掉脸上血迹的时候,从那渐渐失温的大脑里读到一句话:“前辈,你救我一命,我上次还你一命;你曾打我一枪,现在我还你一枪……你爱我的一生,我还你一辈子。”
我终于知道,联盟为什么会让戴罪之身的卯月纯,前来柏林。
因为她是个恩怨分明的女人,能够为滨田鹤犯错,也能为联盟舍命。
那个时候,是伊诺克让她去实验室外的。
因为在情势反转的状况下,能给我们一线生机的,只有滨田鹤。
读心是异化者最擅长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滨田鹤对卯月纯的感情。
而在别无选择之时,他只能赌滨田鹤的决定。
滨田鹤为了卯月纯,开启秘密通道,而龙昕将沿途路线告诉伊诺克。
后者迅速锁定了出口位置,让卡希达在外等候,只待那宿命一刻的到来。
身为判断系异化者,卡希达的枪从未失手,这次也不例外。
伊诺克赢了。
他跟着我们搭上直升机离开柏林,即将重回联盟,继续做情报组长,前途无量。
滨田鹤输得一败涂地。
龙昕看出了我兴致不高,留下一句“好好休息”,就离开了暂时落脚的酒店。
我正准备喝瓶闷酒睡大觉,却没想到,伊诺克敲响了房门。
“能聊聊吗?”他微笑着晃了晃手里的拉菲。
我犹豫了片刻,表示自己想睡了。
他倒是不强求,只是将酒瓶塞给我:“花高价买来的好酒,犒劳功臣,就不要推辞了。”
我只好接下酒瓶,眼看他转身却又忍不住开口:“异化者,真的是异端吗?”
伊诺克侧过头:“为什么这么想?”
我苦笑一下,回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只是怀念自己还身为普通人的日子。”
“在普通人眼里,与社会大流不合的都是异端。但如果连你自己都这么想,那就是废物。”伊诺克轻笑一声。
“别想太多了,如果睡不着,可以喝点酒,看看圣经故事。”
我目送他走远,这才关上门。
国外的酒店,大多会在房间里配备一本《圣经》。
我很快从抽屉里找到了它,翻开没几页,就看到了《伊甸园》故事——
耶和华,用尘土造出第一个男人亚当,又用他的肋骨,造出第一个女人夏娃,让他们看守伊甸园。
可他们偷吃了善恶树的禁果,被赶出伊甸园,从此,成为人类的始祖。
然而,从他们的长子该隐开始,人类在繁衍和发展中,逐渐出现了欲·望,衍生与美德对立的罪恶,寿命也一代一代地缩短,故而有了“原罪说”的出现。
我瞳孔一缩,猛地合上《圣经》,打开了那瓶拉菲。
一枚袖珍U盘,被防水小袋子包裹着,塞在酒瓶里。
我好不容易才把它取出来,插上电脑之后,屏幕上显示出一个女孩的身影。
艾薇拉!
“周辞,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而这些事情,我可以告诉你。”
屏幕上的艾薇拉,对着我微微一笑。
她是半Al改造人,能够把自己的精神体,输入移动数据储存器和电脑中,在虚拟网络里纵横来去,让人防不胜防。
我眯了眯眼睛。
一是忌惮,二是不相信有白吃的午餐:“代价?”
她对我竖起一根手指,轻声道:“我要你……杀死夏娃。”
夏娃的主体肉·身虽然已经死亡,精神体却封存于虚拟囚笼。
只要打开这层禁锢,就可以在那具被联盟保护起来的分体里复活。
如果想要彻底杀死她,就只能在精神世界里,设法将她毁灭。
没有人会在精神领域里,比一个记忆感知异化者,更有优势。
我皱眉道:“你让一个异化者,去跟联盟作对,杀死‘始祖’?”
艾薇拉笑道:“就算异化者,也有自己的准则,当你知道一切,一定会做出最好的选择。”
窗外突然有惊雷炸响。
我定了定神,凝视着艾薇拉的眼睛,忽然道:“我有一个问题——滨田鹤,真的死了吗?”
尽管我亲眼看到他的尸体,但在这一刻,我却有一种说不清的诡异直觉。
“卯月纯小姐想跟滨田大人一起走,而他从来不会拒绝她。”
艾薇拉眨眨眼睛,声音拖长变轻,“死了的人,会成为过去,而水野先生,将带领我们走向未来。”
水野律,滨田鹤在日本潜伏时候的化名。
我心头一跳,猛地升起一个念头——伽罗德生前,是只做了一个完美复制人吗?
自从滨田鹤出现在会议室,他就没有再用过掠夺异能,到底是没有机会,还是……不能?
雷声完美掩盖了艾薇拉的声音,也压下我乱七八糟的思绪。
我下意识地扭头,看到雷电在天上的乌云间隐现奔走,仿佛要撕裂这黑沉沉的夜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