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镜世界”都在迅速崩溃，估计要不了一个小时，我们所处的这块地方，也会化为乱码。
身在其中的人，无一能幸存。
“亚当……”
夏娃躺在他怀里，气如游丝，“告诉我……究竟是什么原因，你要背叛联盟？背叛……我？”
……
“报告BOSS，对方已经启动镜世界，毁灭程序，第一重计划目的达成。”
“继续攻击，尽量拖延‘镜世界’崩溃速度，同时派人销毁基地程序，转移重要文件准备撤退。”
眼见亚伯面无表情地下达指令，伊诺克不禁笑了：“您就不怕夏娃大人和周辞，他们真的回不来吗？”
“现在只看谁敢不敢，说什么怕不怕。”亚伯淡淡道，“何况，我相信母亲。”
伊诺克不置可否。
他看向摆在这间地下密室里的一台大型营养舱，一个紧闭双眼的华裔女人，如婴儿般蜷缩在里面。
浑身赤果，头发都被剃光，后脑、脊柱、心脏和肚脐都连接着金属电子管。
旁边还有不少仪器，时刻监测着她的各项指标变化。
“这是第三号分体，在母亲逃出百慕大基地之前，就已经分裂出来，算是早期分体里面成长得最好的。”
“所以，在成熟后被列入第一批‘模拟自由’计划，提前离开了那鬼地方。后来因为意外失去联系，侥幸成了漏网之鱼。”
亚伯的手指落在舱壁上，“我可废了不少工夫得才到她呢。”
营养舱中的女人还活着。
她与夏娃长得一模一样，给人的感觉却天差地别。
如果说夏娃带着女强人的精干，这个分体就显得温柔细弱了。
伊诺克仔细端详了她一会儿，发现异样：“她生过孩子？”
亚伯沉默了片刻，道：“她的儿子代号‘该隐’，比我早出生两个月，可惜命不够好。”
那就是死了。
伊诺克暗道可惜，夏娃拥有分裂和繁衍异能，她的分体也继承了这两种特性，诞下的孩子，必定是能力强大的异化者。
亚伯看了下电子屏幕：“时间不早了，把舱体搬去信……住手！”
就在他转头的瞬间，伊诺克开枪击中了营养舱的总控制台。
所有关联仪器接连故障，舱里的女人被强制惊醒，猛然睁大没有焦距的眼睛，四肢在黏稠的液体中疯狂挣动，可就是打不开舱门。
连接着，她身体的电子管，也爆出了火花。
身体机能被迫停滞，全靠营养舱和电子仪器维持生命和脑细胞活动的女人，一旦失去这两样，就会在短短几分钟内彻底死亡。
伊诺克垫伏了这么久，就等着这不可失手的一枪。
可当他对上亚当的眼睛，寒意从背后陡然升起！
“砰——”
一声枪响，在不到200米的距离下，穿透力极强的沙漠之鹰，足以破开防弹衣，烟灰色的西服上，出现了血洞。
伊诺克身后的金属墙自动拉开，使徒联盟暗杀组现任首席卡希达，竟然一直藏在这里！
下一刻，两个枪法高手同时开枪。
可是伊诺克已经受了伤，而卡希达手下从来没有活命人。
枪声重叠到一起，卡希达左肩上出现了血色，伊诺克的腹部中弹，再也站立不住。
“做得好，卡希达。”亚伯微微一笑，只见他眨了眨眼睛，那具营养舱竟然凭空消失了。
这根本不是三号分体，而是他动用微粒重组异能造出的高仿品。
伊诺克知道，自己栽在了心急上，可是现实不像游戏，可以复活重来。
只能看着身下不断流淌的血，苦笑一声，放下了枪：“我倒是忘了……你虽然信任了我，可还有卡希达的存在。”
卡希达，代号“水晶兰”，拥有判断系异能，哪怕是最精妙的谎言和幻境，也逃不过他的指认。
更重要的是，他由亚伯一手提拔，出身暗杀组，体内有自动触发式爆炸芯片。
一旦背叛联盟，就是自找死路，算是亚伯真正的心腹。
“这一次你们下了血本，不惜牺牲了伽罗德和合修会总网，连‘镜世界’的程序盘都抛出来做饵，我真的快被你说服了，可惜……”
亚伯摇头叹息，“我相信任何人，也怀疑所有人。你精通读心术，难道不知‘人心易变’的道理吗？伊诺克，我真遗憾你这个聪明人选了最愚蠢的路。”
“人心易变……是这个理。”伊诺克咳出一口血。
“可是啊，有个不会说话的丫头教给我一件事——人如果变得太多，就……就不再是自己了。”
“滨田鹤还活着对吗？”
亚伯沉下脸，“你是他唯一信任的搭档，他也是你永远的王牌，我不相信你真舍得，拿他做取信我的筹码……告诉我，他在哪里，我会再给你一次机会。”
滨田鹤，代号“菊”，使徒联盟上任暗杀组高级成员，异能为“掠夺”，在组织内唯有极少数人能与之匹敌，
却在四年前叛逃联盟，与合修会勾结在一起。
他的死亡，由伊诺克、龙昕、周辞和卡希达联手缔造。
多名联盟成员共同确认，按理说无可怀疑，可是亚伯一直不能放心。
“哈……可惜你猜错了一件事，滨田鹤已经死了。”
伊诺克盯着他的眼睛，“BOSS，你忌惮他。”
亚伯皱了皱眉，又看了下时间：“卡希达，他就交给你处理，准你使用一切手段。”
“是！”卡希达的声音，如同机器人般冷硬。
他目送亚伯离开密室，这里只剩下自己和躺在血泊中的伊诺克。
“BOSS啊，你猜错了一件事……”
浑身是血的男人勾起嘴角，喃喃道，“我这次的王牌不是滨田鹤……你说对吗，卡希达？”
卡希达冷冷地看着他，手里的枪管纹丝不动，
可伊诺克的眼里，全是笑意。
作为前任情报组长，他知道太多秘密，包括卡希达的生平。
这个意大利青年，因身为异化者的母亲离开，而拥有悲惨童年。
后来觉醒异能，被亚伯带走培养，又送去意大利黑手党，做他的钉子。
最后为了完成任务，不惜杀死已经背叛联盟的母亲。
他是个冷硬如铁的人，也是个纯粹孤直的人。
表面上看，他的履历干净明晰，浑然是亚伯的人形兵器。
可是精通读心术的伊诺克，能发现卡希达藏在空白外壳下的秘密，比如……
他身上那枚爆炸芯片，其实早已被偷换了。
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背后必须要有强力的科技力量支撑，卡希达真正的效忠对象，昭然若揭。
但伊诺克从来没有向任何人露过口风，只在叛逃组织之前，与他来了一次秘密联系，达成了某些共识。
若非如此，不管是滨田鹤诈死一事，还是这次重回总部，都不能瞒过卡希达。
“你和龙昕一样，既不是联盟的死忠，也不是合修会的卧底，而是……罢了，只要你是判断系异化者，就一定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伊诺克艰难地喘着气，从随身暗袋里费力地拿出一支指头大的绿色药剂，“这个交给你了。”
卡希达用枪管抵着他的头：“这是什么？”
“能够在极短时间内，杀死所有变异细胞的‘吞噬者’……合修会费了老大力气从埃及得到的……”
伊诺克的气息越来越弱，“现在你杀了我，伪……伪造刑讯迹象……”
亚伯既然怀疑了滨田鹤没死，卡希达的信任度也不再稳固。
因此，伊诺克才会故意把自己暴露出来，作为卡希达更进一步的踏脚石。
他终于说不出整话。
卡希达湖水绿的眼睛里，波动了片刻，低声道：“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伊诺克银色的眼瞳渐渐涣散，他在笑：“我……想……看海……”
“砰——”最后一个字，模糊在枪声里。
卡希达生平杀了许多人，只有这一枪，让他闭上了眼睛。
血泊里，几颗圆润的珍珠，从伊诺克的口袋里滚落，仿佛人鱼的眼泪。
……
“背叛你的原因……是为了拯救全人类的未来。”
在亚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跟龙听都怀疑，他脑袋被门挤了，
就连满身是血的夏娃，都勉强扯了扯嘴角：“你把我当成毁灭世界的撒旦吗？”
面对讥讽，亚当反问道：“你们知道‘镜计划’与‘镜世界’的起源吗？”
我不假思索地道：“一个是二战时期，由多国联合发起的、一项针对异化者的秘密研究计划。另一个是为此服务的虚拟实验基地。”
“不错，他们发起镜，计划是为了掌握异化者所代表的特殊进化力量，最终目的是制造拥有异能、多面发展的新型人类。”
“但是，它在二战后，就因种种原因被废止，只有一些冥顽不灵的势力，还在暗地里继续这项研究。”
亚当用手捂住夏娃的伤口，“他们认为，研究计划迟迟没有突破性进展的原因，在于没有能让人放手施为的实验基地，但又不敢把这种不能见光的计划暴露出来，去争取各大世界性组织的支持。”
“于是……想到了去网络空间构造虚拟世界，进行实验的法子。这就是‘镜世界’的起源。”
闻言，我回忆着脑海中的资料：“要构建镜世界，需要大量现实空间的基本资料、九个以上的特殊磁场基地，还要有为数不少、具备庞大数据内网的巨型计算机，以及……”
“高强度的人脑思维运算与精神能量。”亚当冷冷地说道。
“他们从世界各地，挑选了数百名精神力超过测试上限的人，剥夺这些人的大脑，将它们与巨型计算机相连，用人脑的想象力，与电脑的演算力结合，建造出与现实高度重合的‘镜世界’。”
“这些人尚存的自我意识在‘镜世界’里具现化，成为第一批真正意义上的实验体。被现实里的研究人员，按照实验步骤，重新编写人生经历。”
“包括他们看似偶然的结婚生子，都是在另一个空间里，被各种细胞尝试匹配后，才设定好的必然结果。”
“而他们的饮食住行、喜怒哀乐、甚至是交·配和排泄，都被电子眼传递给研究人员，变成一行行数据……”
龙昕忽然问道：“你们就是第一批实验体？”
夏娃脸色难看，亚当沉默了片刻：“不错。”
我打了个寒颤，想起了《楚门的世界》这部电影。
“镜”世界里那些人，却比电影主人公更悲哀。
他们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只是意识体具现化，真身只剩下浸泡在冰冷营养液里的一团脑组织。
迟钝者，做着“真实自由”的美梦，直到耗尽脑细胞活力二度死亡。
聪明人，却在察觉端倪时，就被无孔不入的电子眼捕捉到。
由程序员出手，将这些不安分的意识，如病毒般抹杀，然后修改相关区域设定，便什么痕迹也不会在那个世界里留下。
“现实中不能做的各种试验，在‘镜世界’里无所顾忌，就连核爆辐射试验的影响，都只是一次区域数据重置的问题。”
“研究者用了成千上万种方法，尝试让实验体觉醒异能，最终他们发现……异化者的能力，来源于人脑本身潜在生物能量的异变，也就是精神力。”
亚当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异化者的能力千奇百怪，但精神力是控制异能的唯一方法。”
“在‘镜世界’里，最先觉醒异能的，不是研究者们精心设置的数据角色……而是出自那些人类意识体。”
“可惜，研究者们经过了多次实验，最终确定，异能觉醒仍是不可控的。强烈的精神刺激，虽然有概率让高精神力者觉醒异能，但这概率太低，其他方面也难以找出拥有决定性作用的共性因素。”
这可真是收获与付出不成正比的典型案例。
但我不觉得，那些疯狂科学家会就此放弃，略一思索：“如果觉醒不可……那么，遗传呢？”
遗传现象，虽然同样具备概率性，但是比起觉醒，却显得更具可控性。
亚当赞许地看了我一眼，道：“没错，他们开始尝试，异化能力是否能够通过血缘传承下来，于是，设置了两个特别试验区——全异化者的A区，半异化者半普通人的B区。”
“两区的实验体，被安排好交配生子的对象，由生物学者亲自监测性·功能和繁衍能力的调整。”
“再由研究人员修改时间流速，制造出长达百年的生命更迭换代。最终，发现了我和夏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