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短的仪式完毕后，爸爸妈妈要去和墓地的管理人，商讨修墓地的事，让褚础四处转转，不要跑远。
褚础巴不得有机会自己玩，沿着通往山顶的石板路，走了上去。
一路上，苍松翠柏、绿树成荫。
到后来，石阶渐渐稀少，变成了狭窄的山路，还越走越偏僻。
褚础开始对这趟山顶之旅失望。
山林寂静，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褚础猛回头，见十几米外站着一个人，大晴天，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雨衣。
雨帽罩在头上，脸上还戴着一个白色面具，只露出小孔下的一双眼睛。
更可怕的是，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把长长的尖刀，锐利的刀尖，反射着耀眼的阳光。
这样的打扮，让褚础联想到吓人的恐怖片，手上的尖刀，更是表明了敌意。
他的心跳陡然加快。
前后左右都没人，对方的目标，显然就是自己！
雨衣客继续逼近。
褚础惊叫出声：“你是谁？宋老师？”
那人没有回答，挺起刀，突然冲过来。
“爸爸！妈妈！救命——”
呼救的声音很快在山间消散，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雨衣客戴手套的手，捏住褚础的脖颈，制止他发声。
褚础感到，心脏快要从嗓子里蹦出来，他的呼吸急促，哮喘在此刻发作。
他挣扎着，摸出裤袋里的气喘喷雾剂，但被雨衣客一把夺过后扔掉。
喘息在加剧，身体开始抽搐。
雨衣客把褚础摔在地上，喘着气俯视着他，看着他一点点死去。
褚础的视界里，只剩下蓝色的天空和凌乱的树枝，他感到很不甘。
这个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害自己？
他用尽残存的力气，掏出善恶眼镜，试图从对方角的长度，辨别是不是宋博。
但那人，并没让褚础实现最后的愿望，夺下善恶眼镜，随手扔在地上。
褚础的呼吸，由急促变浅，意识变得稀薄。
突然听到响动，不知何处冒出来一个人，和雨衣客扭打在了一起。
那人，身材没有雨衣客高大，但身手不弱，好几拳命中对方要害。
雨衣客挥舞手中尖刀，但那动作更像是威吓，并没有朝对方刺出。
那人拿住雨衣客的手腕一拧。
雨衣客发出痛苦的叫声，匕首被夺，膝弯部位挨了一脚，他倒地不起。
来人这才冲向褚础，手拿着捡来的气喘喷雾剂，摇晃后让他吸入。
吸入药剂后症状缓解，褚础看清了对方的脸，竟然是宋博。
“怎么样？是不是好多了？”宋博关切地问。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担心你的安全，自己租了辆车跟过来的。”
褚础惊魂未定的目光，转向地上**着的雨衣客。
“那……他是谁？为什么要……”
宋博无奈地笑了。
他走过去，揭下雨衣客的面具，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爸爸？！”
褚础惊叫出声，“为……为什么你要……”
爸爸咬着牙忍痛，脸色惨白。
他把目光移向别处。
宋博在爸爸身边蹲下，和颜悦色地说：“都说了吧。要不然……”
他把手，伸向对方垂落的手腕。
爸爸愧疚地看了褚础一眼，说：“很抱歉孩子，我们收养你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想把你当自己的孩子养大。”
“两年前，我儿子死于车祸，这份悲痛延续至今。但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和妻子想趁着年轻，再生一个。”
“奇怪的是，虽然两人身体方面都没问题，但一年多了，还没怀上孩子。我妻子还常梦见儿子，梦里面他总在哭。”
“她这人，原本就有点迷信，就去找神婆解梦。神婆说，这是儿子在地下孤单，想要有个伴。他一直没原谅我们，所以不让我们再有孩子。”
“即便我们有了孩子，最多活到十岁，也会被他招去作伴。妻子为此绝望，甚至跟我提出了离婚。”
“我没同意，我很爱她，从没有想过要离开她。我说，事情总有解决办法，既然儿子想要个伴，那就送给他。”
“可以去福利院，收养一个跟他差不多岁数的孩子，到时候给他送下去。这样儿子就会原谅我们，我们将来的孩子也安全了。”
褚础被养父亲口说出的真相，惊呆，许久才喃喃发问：“为什么选我……”
爸爸投来歉意的目光，欲言又止。
宋博代替他做了回答：“你和他死去的儿子，岁数接近，还有哮喘病。一个随时都会发作致命疾病的孩子，领回去后死掉，也不奇怪。”
被说中心事的爸爸，低下头去。
“对不起。爸爸妈妈做了伤害你的事。”
“不用抱歉。”
褚础挣扎着站起，他由茫然变得清醒，为自己难过的同时，也对这个匍匐在地的人，感到恶心。
“你们本来就不是我的爸爸妈妈。”
已经没有理由，再回那个家。
宋博建议跟他走，褚础点头同意。
“你们……会报警吗？”身后的男人，眼巴巴看着他们。
宋博看向褚础征求意见，褚础摇头。
宋博说道，“如果让我知道你们还不死心，又去领养别的孤儿，当替死鬼的话，那我一定把你们老底揭穿！”
善恶眼镜就掉在路边，两枚镜片，从眼镜框内摔了出来。
宋博帮褚础捡了起来。
“摔坏了，但问题不大。我帮你装上。”
宋博把两块镜片拿起来，比对了一下问，“是平光的吗？”
褚础点头。
“那就无所谓了。”
宋博把镜片用力按回眼镜框，给褚础戴上。
透过镜片看出去，宋博头上的恶魔之角消失了，背上出现了白色的天使双翼。
而“爸爸”额头上，却出现了黑色的尖角。
两人的善恶特征，不知为何互换了，褚础愣在原地，一时挪不开脚步。
……
坐着租赁的电动车，回市区的路上，宋博跟褚础说起他的故事。
宋博有个弟弟，在读小学时走失，至今音讯全无，也可能是被人贩子卖了。
弟弟当年的样子，定格在宋博的记忆里。
那次，在商场楼下看到褚础时，他错以为看到了弟弟，于是追上楼。
后来才发现，岁数对不上，只是长得相似而已。
宋博考研的同时，在找家教的兼职，在网上，再次遇到褚础的养父时，觉得可能是某种缘分，于是毛遂自荐。
但他不好意思说出，是因为褚础像弟弟而来，怕被人误会。
在给褚础上课时，总让他有一种，弟弟又回到身边的感觉。
后来听说，这对夫妇领养褚础三个月，却一直没把户口转过来，让他产生疑惑。
于是，开始在小区里跟住户们打听，知道了这对夫妇曾经有过孩子，十岁时死了。
而且，他们还在为生下新的孩子努力。
前几天，他又无意中听到夫妇的电话，说事情终于要告一段落。
和送奶工聊天中又得知，牛奶也只订了三个月。
综合这些讯息，他认为，这对夫妇并不想长期收养褚础，近期可能会对他不利。
褚础听完后，意识到自己错怪了他，低声道歉。
“所以，为什么你那么坚决地认为，我是坏人呢？”宋博并未在意，轻松发问。
“就是刚才那副眼镜，戴上后能识别人的好坏。好人背后长着天使翅膀，坏人额头上有魔鬼双角。你在眼镜里面是长角的。”
“就是刚才那副眼镜吗？怪不得看书时不见你戴，看人时才戴。能给我看看吗？”
“但奇怪的是，刚才你给我装好镜片后，好人和坏人的特征颠倒了。你背上出现了天使翅膀，我爸……那个人头上长了角。”
“装好以后就反了？”
宋博陷入思索，“那你把眼镜反过来，眼镜腿向外看看。”
褚础按照他说的，反转眼镜，看向宋博。
奇怪的事发生了。
宋博背后的翅膀不见了，额头再次出现双角。
“奇怪！你又有角了！”
“这样的话，就好解释了。”
宋博露出了然于胸的表情，“因为镜片是没度数的，我装的时候，把镜片的正反面拿颠倒了，结果看出来的善恶特征，也是反的。但其实，这样才是正确的装法。”
“那我以前看到的都是错误的？”
褚础倒吸一口冷气，“不会吧，福利院的院长和好几个人很好的，护工阿姨是有翅膀的好人啊，这不会错的。”
“也许……那时候没反，后来才反的？这镜片以前有没有掉出来过？”
褚础想说没有，但他突然想起，眼镜曾经借给过别人。
“在福利院时，柱子拿了我眼镜，他还给我眼镜的时候，身上还脏兮兮的。”
“那就对了。柱子把镜片摔掉后装反了，从那时候起，你看到的善恶，就是颠倒的。”
可能真是这样，所以柱子当时跟自己道歉。
窗外的风景，快速后移，市区的大片楼宇，出现在前方。
褚础关心起另一个问题，“宋老师，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原来的家，你是不可能回去了，先暂时跟我住吧。还有，叫我宋哥吧，别叫老师了。”
宋博把褚础，带到了他租住的房子，一栋老式公房的四楼一室户。
他在自己卧室里，搭了一张简易床给褚础，就这样安顿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