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五鬼火锅?”我十分困惑的问道。
重庆地处西南,饮食上偏好麻辣火锅。
在重庆生活了这么多年,我对各种类型的火锅自然不陌生。
可这种奇怪的火锅,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年轻人嘛,不知道也很正常。”
一旁的张老爷子,把玩着手里攥的两个核桃,笑咪睐地感叹道:“这种老古董似的火锅,也只有咱们才吃过了。”
原来,这五鬼火锅,就是川渝码头火锅中的一种。
事实上,如今的麻辣火锅,就发源于重庆,是前清时期的码头船工们自创的饮食方式。
后来,这些源自嘉陵江啡、朝天门码头的“码头火锅”,也渐渐走向了大众的餐桌,变成了闻名迩的重庆火锅。
“想当年,我爹在嘉陵江上做船工的时候,吃的就是这种火锅。”张老爷子说着,夹起一块煮得嫩白的黄候。
鲜嫩的黄喉片,沾上麻酱、辣酱和蒜泥,脆嫩爽口,我也忍不住多夹了几筷。
这源于码头船工的五鬼火锅,自然与码头文化紧密相关。
在当年的码头船工与纤夫中,袍哥会等组织曾盛行一时。
其中,长期流传着一种特殊的习俗与方术:那就是五鬼搬运术。
“袍哥会”向来尊崇“五”的概念,例如以五德排座次,以五行定方位。
而五鬼搬运术,正是其中一种。
传说中的五鬼搬运术,也叫五鬼运财术,其实就是参加袍哥会的码头工人中,流行的某种仪式。
在川渝老辈人的说法里,五鬼是五位邪神,能够为人招来财运。
而这亨通不断的财运,正是走南闯北、漂泊打拼的码头工们,最需要的东西。
因此,五鬼火锅也就应运而生。
据说,符合特定规制的五鬼火锅,能够完成某种沟通邪神的仪式,年月长久后,就能打动五位招财的邪神,为人们带来好运。
当然,随着码头文化的式微,与人们思想的进步,这种怪力乱神之说也就渐渐淡去了。
而那五鬼火锅,也同样落得无人问津。
“不过……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了一件怪事。”
张老爷子夹了一筷涮好的毛肚,将一份报纸推到了桌前。
这年头,看报纸的人不多了。
为了将报业做下去,记者们也就愈发极尽其夸大夺目之能事,拼命报导吸人眼球的新闻,以赚取流量和销量。
只见这报纸的头版头条,用赤色的大字写着:“七月半街头闹鬼”,活脱一派地摊小报的风格。
“怎么,现在又流行讲鬼故事了?”我调侃着望向报纸。
看了几行字后,却不由得收住了笑容。
报纸上的闹鬼事件,与不久前市内失踪的五名花季少女有关。
这起集体失踪案传的沸沸扬扬,因为这件事,我们大学还格外强调了安全教育,原定的班级旅游,也因此取消了。
报纸上说,五天前,失踪少女付诗涵的父母,在外出寻人时,曾亲眼目睹了诡异的一幕。
那失踪的五个少女,在七月半当天的夜晚,围坐在漆黑空寂的十字路口,架起了一锅热气腾腾的火锅。
而根据其父亲回忆,那火锅的形式十分少见,像极了i旧时代的五鬼火锅。
然而,当付诗涵父母准备前去确认时,街道周围却发生了紧急断电的状况。
当光线再次亮起时,五名少女已经全部消失。
唯有一架孤零零的火锅和五副碗筷摆在原地,火锅的汤汁里,还在煮着尚未吃完的食材。
“老板娘,这回可是五鬼火锅的故事了。”
看到顾姐姐眼中透出饶有兴趣的神色,张老爷子忽然颇有深意地笑了起来:“想不想……·看个究竟?
“当然。”顾姐姐轻轻点头,莞尔说道。
这时,我的目光瞥到了这条新闻下面的一则消息。
那是一则讣告。
重庆市某慈善企业家,魏可安先生的妻子,在两周前遭遇了车祸,全力抢救无效后,不幸身亡。
考虑到家属的情绪,这条消息延迟了两周,才对外公布。
照片上,一个头戴白布、神情恍惚的男人,正蹲坐在殡仪馆大厅内。
男人的面容有些熟悉,再联系到他的名字,我忽然辨认了出来。
原来,他就是两个月前,来我们学校演讲过的知名企业家,魏可安。
那时,事业有成、家庭美满的他,刚为江城大学捐了一大笔用于基建的善款。
当时,在全校师生面前动情演讲的他,还是那样意气风发,与照片中的落魄男人,判若两人。
我好像还记得,他在演讲时,多次提到了自己的妻子。
在他口中,自己的妻子温柔善良,扶持着他走过了最艰难的创业阶段,是他这辈子遇到的最重要的人。
讲到动情处,这个身形魁梧的高大男人,还抹起了眼泪。
那时,他的妻子已经怀孕半年,他为她的付出和辛劳而感动不已。
我这才意识到,那场车祸是一尸两命,不仅带走了他挚爱的妻子,也带走了他尚未出世的孩子。
想到这里,我不禁为这个深情的男人感到悲凉。
就在这时,顾姐姐的话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不过呢……我说老张,若是真想把这事探个究竟,你要不要先起一卦,看看结果?”
我一愣,难怪这老爷子穿成这个样子,原来还是个麻衣相师一类的人物啊。
张老爷子似乎来了兴致,略微额首,便一下收住了在掌心中打圈旋转的核桃,从长衫的口袋中,拿出一个丝绸盒子来。
接着,他打开盖子,排出一堆黑漆漆的枯草。
我看着他神棍一般的操作,只觉得挺有意思。
但见他干枯的手指,如重获生机般快速游移着,将一堆著草排列挪略,不一会儿就划算完毕,出一个卦象来。
“老掉牙的春秋古筮了,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他拿出一幅古旧的墨色叆叇,架在鼻梁上,又盯着桌面看了半天。
忽然,收起了先前那种插科打浑的态度,声音低沉地说道:“坎卦……·大凶之兆啊。”
我不解地看着他因忧虑而皱成一团的眉头,不明白,他到底算出了什么。
再悄悄瞥一眼顾姐姐,却见她的嘴角,浮起一丝莫名的笑意,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