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很多举重运动员,都是这样的身材,只是因为骨架小,身高矮,所以并不突出。
而西方人、特别是在美国人中间,这种“又高又壮”的体型的人,就常见多了。
风靡世界的职业摔跤运动的选手,都是这种身材。
有些职业篮球运动员也这样,比如大鲨鱼奥尼尔。
他们站在任何地方,都像一座小山,气势逼人。
但是一定要注意的是,他们绝不像看起来那么笨重。
大象笨吗?棕熊笨吗?河马和犀牛笨吗?
可是你们知道,这些动物跑起来有多快吗?
果然,那座“小山”行动迅速。
他推着一辆行李车、还拉着一辆,却在人群里左突右进,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就冲到了最前面。
这时我才发现,在他的行李车前,小跑着一名大眼睛的中国少女,冲着我们站的方向喊“爸爸”和“妈妈”。
不用说,这一定是小丽。
她比小惠更美,但是皮肤却不白,这一定是拜夏威夷的热带骄阳所赐。
小丽蹦跳着和她爸她妈拥抱,其他人却都还仰着头,瞠目结舌地望着站在她背后的巨人。
很快,小丽妈和小丽爸的注意力,也从女儿身上转移过来,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吞了一下口水。
这时,我突然有了一个滑稽的想象,觉得我们这些人,就像一窝等待喂食的小鸟。
包括男性在内,我们都和那位巨人,最少保持着最萌身高差30厘米。
而小丽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国姑娘,比男的更矮一些,只将将到巨人的胸口——
别忘了,她还穿着高跟鞋呢。
小丽给大家做了介绍,说巨人就是她的同学。
她还不无得意地宣布,他是一名夏威夷原住民。
天呐!
一个活生生的夏威夷土著人,正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冲我们憨笑呢,这个疯狂的世界!
……
到底是见过些世面,小丽妈第一个镇定下来,很大方得体地同土著人握手,表示欢迎。
土著人显然被小丽培训过。
会说好几句中文,他又跟大家打招呼,找年轻人拥抱。
小丽在旁边,介绍他的有一大串儿古怪发音的名字,说那是他的部族名。
然后说,他的英文名子叫大卫,最后说自己还给他起了个中文名字。
说完,小丽捅捅土著人。
他马上锤了锤自己的胸脯,然后竖着大拇指,用标准的北京口音说:“哥们儿我叫大力!”
声若洪钟,宛若在半空中打了一声炸雷。
大家一直都很拘谨,这时候被逗得哄堂大笑。
只有小丽妈可能看出什么了,脸崩得越来越紧。
“你的别的同学呢?”
她用很温柔的声音问小丽,一边问一边满怀希望地看向大力的身后。
一直谈笑风生的小丽,突然变腼腆了,像做了什么错事一样,低下头使劲地拧自己的手指头。
她妈的脸色更难看了,提高了声音问:“说话啊!别的同学呢?!”
“就他一个……”
小丽唯唯诺诺地回答,然后话里有话地说,“我只带回来他一个……”
大家面面相觑,心里都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和恐怖的想象,但却又不敢或不愿意相信,所以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尴尬。
但也有人在努力忍着乐,比如我和凯子。
时间和空间凝结了。
几十秒后才解冻,表现为小丽妈一跺脚,转身就走。
小丽爸第一个追上去,然后是小丽一边喊妈,一边追。
跑在最后的,是其他亲戚,和像凯子那样的后备亲戚。
大力却被扔下了,一个人傻傻地看着众人的背影,愣在了那里。
我这个专业吃瓜群众走上前去,从他手里拉过来一辆行李车。
我本来想去揽他的肩膀,但是够了几次都没够着。
最后只好揽着他的腰,轻轻地拍了几下以示安慰,然后引导着他,一人推一辆车向停车场地走去。
……
按照原计划,大家并不分头回家,而是一起先去长虹桥的“大董”吃烤鸭。
那边还有两桌亲戚,等着给小丽和她的“同学们”接风呢!
可是小丽妈在走向停车场的路上就声明,她不去吃“破烤鸭”了!
谁爱去谁去,反正她不去!
小丽就向小惠求救,示意小惠上他们的宝马,姐妹俩在车上哄了小丽妈一路。
小丽紧紧地搂着妈妈,但却被一次又一次地推开,然后她又一次一次地赖上去。
最后小丽妈推不动她了,就面无表情地望向窗外,脸沉得像要滴下水来,一声不吭。
小丽爸那边呢?
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时候最明智的作法,就是不发表任何意见。
因为这时候,不管说什么,都会得罪老婆或女儿任何一方,甚至两个人一起得罪。
于是他只闷头开车。
但是有时候他也使劲咬嘴唇,表情古怪至极。
大力自然上了我开的中巴车,坐在我身边的副驾驶座上。
那可是中巴啊,他的大脑袋却还挨着车顶。
我和凯子只觉得一万个好玩,心里没有任何患得患失。
我们俩你一言我一语地用烂到家的英文和大力说话。
大力有时候能听懂,就回答几句。
但更多的时候是完全听不懂,所以只好继续憨笑。
“这回你嫁到小惠家当女婿有压力了吧?”我笑着问凯子。
“咦?我为什么要有压力?”
“明摆着啊!跟你未来的这位连桥儿一比,你就算没了!”(作者注:“连桥儿”就是平辈女性亲戚的丈夫。)
“无所谓——这货基本上属于外星生物!”
凯子说着,很友好地拍了拍大力的肩膀,用中文问他,“大力,我说得对不对?”
大力自然又报之一笑。
……
小丽妈到底还是去了烤鸭店。
一进最大的包间,大力就把外面的羽绒服脱了,里面只穿着短袖t恤。
他一身如龙似蛟的好肌肉,让一屋子中国人都看着直眼晕,也让所有年轻男子自惭形秽。
小丽重新给没去机场的亲戚介绍大力,她说大力是原住民,严禁叫他有侮辱性的“土著人”。
像是故意说给虚荣的妈妈听的。
小丽还说,大力的家族,拥有从大海到山顶的数百英亩土地。
土地上有庄园、有咖啡园、甘蔗园和橡胶园,还有一片神圣的原始森林。
森林最深处有个美轮美奂的瀑布,裸·泳都不怕被人看见。
最后一句话,害得小丽妈呛了一大口水,使劲咳嗽起来。
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小丽说,大力的爷爷是酋长,他爸爸也是酋长。
大力将来不管愿意不愿意,也天然继承的酋长的“工作”。
说完这段,小丽用英语对大力说了一句话。
大力立刻“腾”地站起来,先用英语、然后郑重地用土语不停地说话,还配合着非常夸张的手势。
小丽说,他正在以主人的身份,向在座的每个人发出正式邀请,欢迎大家去夏威夷,大家都非常高兴。
凯子当时正在筹划第二年结婚呢,一听这话眼前一亮,当即和小惠窃窃私语起来。
有人问起大力的身高和体重,不出我所料,小丽说他是大学橄榄球队里的名星球员,在夏威夷小有名气。
因为中国没人懂美式橄榄球,所以她把这茬儿给忘了。
小丽取出一本封面印着米老鼠的小相册,里面都是大力穿着美式橄榄球的那套盔甲拍的赛场照片,还有夺冠后和硕大的奖杯的合影。
屋里的气氛越来越热烈。
只有小丽妈仍然一直板着脸,嘴几乎撇到耳根那里。
当小丽爸把那本相册,举到她面前时,她一甩手,差点把相册打落在地。
开始上菜了,吃烤鸭的时候大家又开了眼。
小丽把认真卷好的一张鸭饼递给大力,他捏着那个还没有自己手指头粗的“面卷儿”看了看。
在脸上一胡撸就消失了,众人甚至都没发现他的嘴动过。
可是大力连说好吃,在“胡撸”了几卷鸭饼后,他皱着眉头,跟小丽说了几句话,小丽哈哈一笑就告诉了服务员。
没过一会儿,服务员端来一只没片肉的烤鸭,摆在大力面前。
只见大力做手势向服务员要来了刀叉,然后像感恩节吃火鸡一样,操动起刀叉,开始分解烤鸭。
然后蘸着甜面酱大吃起来,很快半只烤鸭就下肚了。
所有人都看傻了,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吃烤鸭的!
我和凯子两个好事之徒,带头鼓掌叫好起来。
突然,“咣”的一声,众人吓了一跳。
小丽妈一把推开了桌子,“霍”地站了起来。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小丽和无辜的大力,然后把攥成一团的餐巾,重重地扔到盘子里,然后像在机场一样,抛下众人走了。
大家都觉得很扫兴,那场接风宴不欢而散。
……
以上都是我亲眼所见,下面发生的事情,就是听说来的了。
小丽发动了以小惠妈为首的游说团队,去做她妈的思想工作。
她承认,已经和大力谈了一年多恋爱,环游美国本土时就有他。
在小丽看来,虽然大力在长相上,是有点对不起观众。
但请注意,在外国人看来,大力并不一定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