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动静，他没有回头喊了一声，“不好意思，还没开门呢，七点之后再来吧。”
“我不是来吃烧烤的。”路璃说。
迟煜风顿了顿，起身回过头。
看到路璃，他微微一怔，旋即笑了。
怎么看都和百科里那个英俊小生不是一个人好吗？
不过此刻，确实闻到了他身上那股食肉妖怪的气息。
“那个，你好，我是妖怪经纪公司……”
“我知道，路轩扬大人的独女——路璃大人，您这身这股祥瑞味儿，真是怎么遮都遮不住。”
迟煜风笑眯眯地摸了摸自己的大胡子：“我也知道您为什么来，但恐怕要让您失望了，我已经彻底退圈，不会再回去演戏了，你看，我蓄须明志了。”
“为什么啊！”路璃忿忿咬下一块掌中宝，盯着在吧台后忙碌的迟煜风。
距第一次前来拜访，又过去了七天。
这七天，路璃每天都来烧烤店，劝说迟煜风复出。
楚珺禹给她许诺，要是她成功说服了对方，之后一个月，公司提供伙食，菜单都是金子和珠宝。
刘备是三顾茅庐，路璃这是七顾烧烤店。
这迟煜风，比诸葛亮架子还大呢，她堂堂一神兽，纾尊降贵来这破地方吃了又吃（虽然是迟煜风请客），他一点儿面子都不给。
“什么蓄须明志。”
路璃又咬了一块培根金针菇卷，“你当自己梅兰芳呐！”
而且，他一个有丑闻的艺人，还有人请他复出，不是更应该珍惜吗？
路璃翻着手机，搜索迟煜风的消息。
虽然把手机翻烂了，她还是没翻出，迟煜风当年深陷的，究竟是什么丑闻。
“小璃，这是你点的虎皮尖椒。”迟煜风把盘子放在路璃面前，又要去忙。
路璃一把拽住他，生无可恋，“大哥，你就答应了我吧，烧烤我实在吃不下了
“不是吧？”
迟煜风说，“我觉得我手艺还是挺好的啊。”
“连续吃七天烧烤，就是神兽也受不了啊。”
路璃翻开嘴唇，“你瞅瞅我这口腔溃疡，我每天早上起床，喉咙都火辣辣的。”
迟煜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然我去给你下碗素面吧？之后你过来，都给你做点清淡的。”
“我又不是为了蹭饭才来的，你要是再这么气我，信不信我变成真身，把你店的屋顶给你掀了！”
路璃被他顾左右而言他的行为彻底激怒，气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迟煜风赔着笑脸，赶紧拉着她重新坐下，“别别别，你突然把屋顶掀了，这大冷天的，60年一遇冷冬诶，我们不都得冻坏了，我冻坏不要紧，你冻坏了，你爸还不得把我活吃了。”
“你就不怕把我气坏了，我爸照样把你活吃了？”路璃翻个白眼，抓起虎皮尖椒。
迟煜风帮她倒了杯饮料，坐了下来，“你过来这段时间，我店里生意好了很多，我都有点儿不舍得你走了。但是话既然又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再重申一次我的态度，不好意思啊小璃，我不会再去演戏了。”
他看了看一屋子客人，“这间店如果关了，会伤客人们的心，所以我坚决不能关店，更不能把它盘出去，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路璃撇撇嘴，“你不来演戏，你的钱包也会很伤心的。当演员比烤串儿挣钱多了，干嘛不选更轻松更多钱的工作啊？你这忙活一晚上，齁累的，有拍一天戏赚得多吗？”
迟煜风舒了口气，垂眼笑起来，“我以前也和你想得一样，凡事都喜欢挑轻松的，来钱快的做，可是大起大落之后，发现还是守着这个店最开心。”
“老板，十串烤腰子，一瓶冰啤酒！”
“哎来了！”
迟煜风应了一声，站起来，低头看着路璃，“而且我答应了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这家店，直到死为止，怎么能违背诺言呢？小璃，你回去吧，我就不送了。”
……
“然后，然后，我就回来了。”
路璃下巴垫着桌子，把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逐一汇报。
她一脸死相地看着楚珺禹，“我算是把你看透了，想从你这儿吃到金子，跟让我爸往外掏钱一样难，哎，你是不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兄弟，我爸流落在外，没有认祖归宗的私生子？”
“那敢情好，你快让你爸把我认了吧，让我也当当瑞二代，不想奋斗了。”楚珺禹自嘲。
他挠挠下巴，回归正题，“迟煜风说的这事儿我有印象，不过我记得，把店托付给他的那个人类老头，前些年死了啊，他还守着这店干嘛？我估计这老头都重新投胎了，他完全可以想干什么干什么。”
“嚯，你这公司什么毛病啊，签的都是些什么妖怪，个个和人类纠缠不清搞事情，总是经历生离死别，怪难过的。”
路璃掀了掀眼皮，“我就不喜欢和人类玩，命短，必然死在咱们前头，妖怪又不是……”
楚珺禹赶紧划清界限，“说他们就说他们，别扯上我啊，我也不喜欢和人打交道。”
他不愿意多说，岔开话题，“算了，既然你都叫不回迟煜风，这钱看来注定不是我们的，这事儿到此为止吧。”
路璃拽住楚珺禹，“再抢救一下嘛，没准儿能成呢？”
“怎么抢救？”
路璃挑挑眉，“你跟我说说迟煜风的八卦，我把他深入透彻的了解一番，说不定此事能有转机。”
楚珺禹短促一笑，屈指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儿，“你这家伙，跟谁学的，小小年纪怎么这么……行吧行吧，反正这会儿闲着，告诉你也无妨。”
路璃“刷”地坐直了身子，认真听迟煜风那长达近几十年的前尘八卦——
……
和大多数自深山修炼成精的妖怪不一样，迟煜风出生时，就是“城里人”了。
他生在上海，长在上海，连化形成人，也是在上海。
他比深山里出来的那群土老帽的思想要前卫多了，从出生到化形，小日子一直顺风顺水。
没化形前，他老家在法租界的教会学校。
因此，迟煜风在文化水平上，远甩同类几百条街。
他不仅识字，也会写字，还说得一口好英语，甚至还会讲几句法语。
现代化形之后，这么一个“文化妖”，自然很好找工作。
他很快进入了银行工作，主要负责外币兑换。
干了没两天，高大英俊、仪表堂堂的迟煜风，被星探发掘，便离开银行拍戏去了。
他只拍了一部戏，便一炮而红，入行三年，便把各大奖项拿到手软，成为了内娱最年轻的双料影帝。
“妖怪经纪公司还没成立前，迟煜风就已经是赫赫有名的大明星了。”
楚珺禹喝了口水，说道，“我还挖矿搞房地产那会儿，我俩还同时上了《妖界之光》年度风云人物，他封面、我封底，采访他的版面比我还多三页。”
“哇，看不出来啊。”
路璃咂咂嘴，“那他现在怎么混成这样？”
“飘得呗。”
楚珺禹说到这儿，唇边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讥讽。
迟煜风从记事起，就顺风顺水。
化形后，凭借一副上好的容貌，也没有受过一丁点儿委屈，
是出道就巅峰，且一直在巅峰的妖生赢家。
渐渐地，大明星迟煜风，就开始飘得找不着北，
没有经历过坎坷挫折的他，吃不了苦，一心享乐，身边围了一群狐朋狗友。
“你是不知道，他那时候那欠样儿。”
楚珺禹说，“我们都不愿意跟他玩，根本就一玩咖，见面聊的永远是哪家夜店的妞儿好，哪家夜店的酒上乘，只要不拍戏，每天都混迹于各大娱乐场所。”
楚珺禹撇撇嘴，“他飘得仿佛这个世界都容不下他了，觉得自己好有钱好风光，后来着了人类朋友的道，被忽悠去赌博了。”
“啊？”
路璃一脸嫌弃，“弱智吗？赌场全是坑，我和我爸吃饭都不去那地儿。钱是多，但是吃起来都是臭的，负能量太大，有点道行的妖怪都知道，那地方去不得。”
“就是弱智啊。”
楚珺禹耸耸肩，“这位弱智发现，赌博比拍戏可舒服多了，来钱那叫一个快，整天泡在赌场。头半个月赢了很多钱，其实都是庄家给他下的套，半个月后就开始一直输。”
楚珺禹叹口气，“久赌必输，迟煜风当时只要随便掐个诀，就能看出问题。但他上了头，根本想不到用法力，他不知道一桌几十人，全部都是托，只有他一个大傻子。”
“后来呢？”路璃问。
“还有什么后来。”
楚珺禹说，“他一个月，就把整幅身家全输光了，还欠了天价的高利贷，这事儿被狗仔曝光，连带着之前他混迹夜店的事儿一起，他彻底跌下神坛。”
迟煜风无力偿还巨额欠款，被人追到家里，剁掉了双手。
至此，他短短几年创造的内娱神话，落下帷幕，从天之骄子，变成了超级loser。
楚珺禹说，“当时网络不如现在发达，但只要去报刊亭买份报纸，或者打开电视，娱乐版绝对在说他这件事儿。”
“他娱乐圈混不下去了，妖界呢，谁都觉得他是大傻，几百年道行被人类骗成这样，两头都没法待，就想死了算了。”
路璃点点头，差不多明白了，“是烧烤店之前的老板，把他救了？”
“也没有吧，听说是无心之举，那老板见他每日来店里借酒浇愁，也没个正经工作，就让他留在店里做伙计。”
楚珺禹解释，“那老头据说，无儿无女孤身一人，临死把烧烤店交给了迟煜风。”
……
路璃听完了迟煜风这确实算不上精彩的八卦，无语托腮，
“他真身到底是什么，大脑是不是重量不够啊，就这智商，要不是运气好，都活不过新中国成立好吗？”
她翻个白眼，“而且这算什么事儿啊，既然老板已经死了，他给人家好好送了终，又没有签订契约，他也该开始新生活了。”
她看了看时间，站起身，“下班了，我再去烧烤店一趟！”
……
路璃打车到了烧烤店，此时刚刚开张，店里还没有几个顾客。
她一推开门，早闻到她气息的迟煜风马上开口，“小璃来啦，我现在就给你下素面。”
路璃没回应，急急忙忙跑到吧台前，两手支着身子凑了过去。
“我知道你的八卦了，你要是还不愿意跟我走，我就把你胡子剃了，让你的粉丝都上这儿来找你，让你的店开不下去！”
迟煜风手下一顿，敛住笑，侧脸看她，“老楚跟你说的？”
“嗯，他都告诉我了。”路璃说。
迟煜风撇撇嘴，“他怎么这么大嘴巴啊，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路璃把从楚珺禹那里听来的消息，原封不动告诉了迟煜风。
迟煜风听完，嘴撇得更大，“不仅大嘴巴，还胡编乱造，我和老爷子的事，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
他看着路璃如饥似渴的眼神，轻轻叹了口气，“哎，我要是不把话跟你说清楚，你怕是不会放过我了，算了，都告诉你吧。”
迟煜风拿出暂停营业的牌子，挂到大门口。
招呼剩下的客人吃完烧烤，从冰箱取出一箱瓶酒拆开，又准备了几碟烧烤小菜，放在桌上，坐到路璃跟前。
“那段时间，我确实不想活了，每天都浑浑噩噩的，可到底，没有死的勇气。”
他抿了一口酒，看着窗外，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外边下雪了。”
也是这样的雪天，迟煜风第一次推开这家烧烤店的门。
“老板，两瓶啤酒，一把毛肚。”挑了个最角落的地方，迟煜风抬手招呼。
他已经没什么钱了，也没有再找工作的心思。
白天干脆恢复真身，去四处捕猎，晚上来这里喝酒。
就算喝，也不敢像以前那样，都是点最便宜的啤酒和一把毛肚。
这么多天，老板眼熟了他，也记住了他点餐的规矩，早早准备好，给他送了过去。
虽然他胡子拉碴的，但几次近距离接触，老板认出了他。
就是前段时间，还活跃在荧幕前那个光鲜亮丽的大明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