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六点来钟,黄堂收到一条短信,是张老板发来的,他一直用的虚拟号码。
看完短信,他进了卫生间给张老板回电话。
此时,刘渊龙不在屋里。他闷不住,去网吧玩游戏了。
“就你一个人?”张老板再次确认。
“刘渊龙不在,你尽管说。”
“我就直说了吧,你那个同伙我很不放心。虽然李伟章没死,可这毕竟是谋杀。有你这同伙在,我担心咱们早晚都会栽跟头。”
“你想怎么样?”
“让他永远闭嘴。”
“我不能这么做。”
“实话跟你说,这是让他闭嘴,也是让你永远闭嘴。你背负一条人命,自然没有开口的余地。只有这样,我才能睡得安稳。”
黄堂心里咯噔一下,他实在没想到,张老板会来这招。
刘渊龙是有些嘴碎话多,但是要杀他,自己还真是下不了手。
“你放心,他不会说的。你把这五万付清,这事儿就烂在我们肚子里。”
“你让我相信一个瘾君子,打死我也不会干。我劝你还是再想想,我不会让你白干,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二十万,一分不少。”
不得不说,听到二十万,黄堂心动了。
有了这些钱,不光还赌债不成问题,还能有结余。
张老板催促他,“怎么样,这条件可以吧。你欠的是赌债,那帮人可不像我,他们不按套路出牌,动起狠来能要了你的命。我花钱消灾,你拿钱保命,岂不是双赢。”
黄堂沉默了,他脑子里闪出刘渊龙的模样来。
其实,他俩虽然认识时间很久,关系倒也没多铁。
黄堂想,这家伙因为吸·毒,弄得众叛亲离,就连他妈,都是被他误伤致死的。
他孤身一人,活着没有牵挂,死了也没人记着。
“这样吧,我再加五万,二十五万,再多我就出不起了,你给个准话,干不干?”
张老板抛出的条件就像诱饵,引得黄堂蠢蠢欲动。
他心一横,“我答应你的条件。”
“好。之前说好的那五万,我会通知你到北郊那个废弃化工厂去取,那里偏僻。到时候,你动手杀掉他。事成之后,拍照给我,我付清余款。”
看来,这几个小时里,张老板都在谋划这事。
之前付定金也是这样,他把钱放在指定的地方,让黄堂去取。
不选择转账,是为避免留下证据。
黄堂感觉,自己在被一股力量推着走,停不下来。
……
那晚,黄堂骑摩托车,带着刘渊龙,两人来到搬迁了好几年的化工厂。
刘渊龙不停地搓手,嘴上骂骂咧咧。
“张老板真是狗屎,给这么点钱,还搞得这么麻烦,大老远赶来,老子都快冻成狗了。要是哪天败露了,老子第一个交代他。”
“行了,他答应给五万已经够意思了,你就别嘟囔了。”
“一会儿拿到钱,先找个妹子爽爽,这几天真他妈过的猪狗不如。你呢,打算去哪爽?”
“拿到钱先跑路,哪来的心思玩。”
刘渊龙嘿嘿一笑,“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啊,十三岁就发·情了。那时候我还是纯情小屁孩,你就已经憋不住搞那些,我就不信现在身强力壮了,你反倒要蔫?该不会七年前那件事让你有了阴影,对女人提不起兴趣了?”
“你有病啊,没事提它干嘛!”
黄堂最不愿别人提起当年那件事。
刘渊龙嘴碎,一句玩笑话,却激起了黄堂的怒意。
在这之前,对于杀掉这个同伴,黄堂还心存犹豫。
然而此时,他下定了决心。
四周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靠着手电筒的一束光,勉强看得见路面。
黄堂在前,刘渊龙在后。
进厂没多久,黄堂就停下了。
他用手电筒照着一处铁柜子,让刘渊龙上前去取钱。
刘渊龙没有怀疑,背对着黄堂,在柜子里找寻,很快就找到了装钱的纸袋子。
此时,黄堂早已从旁边抓起一根钢管,一记闷棍抡在他后脑勺上。
随着一声闷响,刘渊龙倒在了地上。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他还来不及反应,痛苦地哼唧起来。
黄堂没有给他质问的机会,果断地解决了他。
这一刻,黄堂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杀手。
他把刘渊龙身上的衣服,脱了个精光,只剩下赤条条的尸体。
随后,从摩托车后备箱,拿出事先备好的袋子,将尸体塞了进去,用绳子捆了个结实,驮到两公里开外,扔进一处臭味熏天的烂塘子里。
那些衣物,全被他带走烧掉了。
抛尸前,黄堂特意拍了张照片,发给张老板。
深夜里,空气里像是结了冰一样冷。
黄堂已经想好了,拿到剩余的二十五万,还了赌债,立刻离开明州市,一刻也不停留。
可是,当他给张老板打电话时,却关机了。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他又打,却传来一个他以为幻听的声音。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
李伟章左眼眶上方,贴着一大块纱布,一瘸一拐来到派出所,称有人要杀自己。
他把汽车被炸,自己死里逃生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接警的执法者一听是刑事案件,做完笔录后,就立刻向领导汇报。
这个案子被转给区公安局,负责人是个姓刘的执法者。
他带人去勘验了现场,确认这是一起谋杀未遂案。
“你能逃过一劫,真是命大。”
听了刘执法者的话,李伟章心有余悸。
“我下车去后备箱取渔具,突然尿急,就走出去几米,谁知,还没解开裤子,就听到一声爆响。”
距离事发时间已经过去两天,李伟章回忆,当时他被震了出去,摔在杂草里,头磕到一块石头上,立即就昏了过去。
“我拖着瘸腿,走了得有三个小时吧,才找到村子,叫上了救护车。”
刘执法者不动声色地听着,待他说完才问到:“为什么现在才报警?”
“这不在医院躺着,被吓傻了,真是一点没想到要报警。昨天从医院出来,回过神来才感到后怕,这才想起报警。”
“你和谁有这么大的仇?”
“没有啊,我也在琢磨,谁和我有深仇大恨,至于下这样的毒手。”
“你的家人呢,想想,他们有没有仇家?”
刘执法者一问,李伟章的眼神黯淡下来,似有苦楚。
“我老婆今年三月份刚去世,家里就我一个。”
“没有孩子?”
“女儿七年前就走了。”
李伟章不愿多说。
那是一段痛苦的记忆,每一次想起女儿,他的心就一阵钻心的痛。
“你有没有看到杀手?
李伟章摇了摇头,“那天我醒过来之后,一个人影也没看到。不过,他们一定是跟踪我到山里的。”
刘执法者让他复述了当日的行车路线,表示会派人查路口的监控。
“你大冬天跑山里钓鱼,这似乎有些奇怪。”
“我喜欢钓鱼,以往冬季我也去那里,这有什么奇怪的。倒是这个社会上有很多人,你与他无冤无仇,甚至素不相识,却要被他夺走生命。比起大冬天钓鱼,这岂不是更奇怪?”
刘执法者没有反驳,只是说,“我们会仔细调查的,你先回去,有消息我会通知你。”
李伟章一瘸一拐,离开了公安局。
……
李伟章回到家,屋子里静静的,风在外头低吼,仿佛一头埋藏在地底的怪兽。
他走进书房,桌子上摆着妻子的照片,面容憔悴,没有笑容。
这是七年来,她拍的唯一一张照片。
自从女儿李欣死后,她的精神就开始出现问题,一年比一年严重。
后来,带她去北京求医,有过一些起色,却是治标不治本。
今年三月份,大地回暖的时节,她却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这七年里,即使被病痛左右着,她也不忘念叨那句话。
她总是自语,“都怪我,我那天该去接欣……”
李伟章捧起照片,轻声说,“飞来横祸,怎么能怪你呢。你早就想去天堂找欣欣了吧,你想去跟她道歉,却又放不下我。这几年真是苦了你了!”
他放下妻子的照片,打开书橱,将最顶层的一个黑色皮质箱子,拿了下来。
开锁的时候,他的手在微微颤抖,心也跳的厉害。
“砰!”
锁开了,他却没有了打开的勇气。
这么多年,怕刺激到妻子,他将女儿的所有照片锁在箱子里,一次也没打开过。
女儿的模样,永远定格在了十二岁。
他时常在想,假如她还活着,如今该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眉毛弯弯,会说的眼睛一闪一闪,个头该和她妈一般高了吧。
越这么想,他的心就越痛。
七年前那个晚上,他们一家人的心,都被撕开一道口子,从此再也愈合不了。
李伟章收了收心神,缓缓打开箱子。
映入眼帘的,是李欣跳舞的照片,轻盈得像只燕子。
李伟章轻轻摩挲着,仿佛女儿还活着,耳畔也响起了遥远的银铃般的声音。
“爸爸,长大后我要当个舞蹈家。”
她从三岁开始学舞蹈,从此,就把舞蹈家挂在嘴上。
“爸爸,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漂亮吗?”
“因为你老爸帅。”
“错,因为我是妈妈生的,妈妈漂亮,所以我也漂亮。”
六岁之前,她喜欢说这些无厘头的话,惹得他和妻子忍俊不禁。
后来,她说自己长大了。
“妈,你不用接我,我都这么大人了,可以自己走。”
“不行,谁知道路上会有什么危险,妈妈不放心。”
她努努嘴。
见女儿有些失落,李伟章便打圆场,“如果要自己走,一定得和同学一起,不能单独行动。”
万没想到,一语成谶。
假如时光可以倒流,李伟章宁愿自己从没说过这样的话。
出事那天,也是冬日里,李伟章正好在从外地回家的途中。
妻子在和客户谈合同,过了放学点,也脱不了身。
她特地打电话,叮嘱女儿和同学作伴走。
李欣确实和一个女同学走了一段,但是因为方向不同,俩人在秀春街分开了。
李欣向北拐,进入一条短街。
这时,后面跟上来一个男生。
他比李欣高了一大截,很敦实,给人傻胖的感觉。
他也穿着二中的校服,所以,当他上前套近乎的时候,李欣并没太多防备。
可她哪知道,这个男生自打出了校门,就跟着她们了。
即便是大人,也万万想不到,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竟然包藏这么大的祸心。
穿过短街,前面是一小片拆迁区,放眼望去,就能看到小区的楼房。
可就是这样近在眼前的家,李欣却再也没能走到。
那是十一月底,太阳已经落山,夜幕缓缓降临,路上并没有什么行人。
拆迁区的四周,围着砖墙,刷着常见的宣传标语,印着城市文明宣传画。
墙上有一大片豁口,不知是什么时候坍塌的。
男生趁李欣不备,拦腰将她抱起来,一声不吭就往豁口跑。
他的劲很大,任凭李欣怎么踢打,也无法挣脱。
在她的意识里,大概还不知道这个同校的男生要干嘛。
直到他蛮横地想要拉开她的衣服时,她才意识到,这个同龄的男生,想要侵犯自己。
她开始反抗,剧烈得像头狮子。
然而,男生的欲·望,就像离弦之箭,收不回来了。
他堵住李欣的嘴,却被她狠狠地咬了一口。
男生眼看控制不了地上的女孩,恼怒,不甘和担忧,一起涌上心头,邪念顿起。
他摸起身边的砖块,朝着李欣的头,砸了起来。
李欣渐渐没了反抗,闭上了双眼。
他本能地想要继续侵犯她,却发觉情况不对,女孩已经没了气息。
他背起自己的书包,撒腿就跑,一直跑回自己家。
这个男生不是别人,就是当年的黄堂。
……
黄堂被张老板放了鸽子,钱没拿到,还背上了一条人命,他有些气急败坏,找到了中间人鱼爷。
然而,鱼爷也不是吃素的,几句话就怼得他哑口无声,“我向来只牵线,不掺和交易,不解决纠纷,这是我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道。难道,你想要坏我这规矩?”
鱼爷躺在椅子上,斜眼觑着,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
“那你至少告诉我,这个张老板人在哪,我去找他拿回我的钱。”
“对不起,这个我也不知道。我拿钱办事,不管什么张老板王老板,在我这里只有客户,没有名姓。”
黄堂觉得吃了哑巴亏。
一拳捶在鱼爷面前的桌面上,瞪着两只红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