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有一天他突然问我,你知道那些没有改造眼的人,都是什么样的时候,我着实愣了一下。
“不会有这样的人存在的。”我随即答道,“我们有着美好的生活。”
他用te3型号,所特有的蓝色,深邃的注视着我,压着极低的声音说,“不,他们真的存在。”
……
我生长于一个普通城镇的普通家庭,过着极其普通的生活。
我们家能承受起很多电子产品和改装部件,即便只是极其普通的型号。
我的生活,要求我付出很大程度的时间和精力来工作,除此以外,我拥有着很多便利。
只要不奢求太多,你永远就不会有太多悲伤。
也许更有钱的人,负担得起更快速的计算机,更即时的纳米检测装置,或者更多眼睛的颜色,又或者更少的工作。
不过比起那个还需要人们精于算计、昼夜颠簸只为挣钱吃饭的年代,这些不就是乌托邦了吗?
“他们用的是人类最原始的眼睛,做的是人类最原始的劳动,来自给自足。”
“不不不。”
我笑道,“你又在讲故事了,多少年来,种田的工作都不需要人类来做。”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诡异的颜色,这也许就是最高型号的眼的某种功能吧。
“那我来给你讲个故事。”
……
“很久很久以前,世界上的人口,是现在的1亿的几十倍……”
“根本不可能,社会学家已经证明了,人口超10亿根本是不可能的。”我忍不住了。
这就像是讲一个不切实际的冷笑话
“这是个故事,你听我说完。”他用极其冷静的语调,轻声说道。
……
这个故事,发生的所有事情还,是由一个叫做纸的东西记录的年代。
那是一个现在看来,不知是真是假的年代。
有钱人,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处所和电子产品。
但是普通人,只能为了生活,而苟且生活。
太多人吃不上饭了。
于是他们对抗政府,对抗一切富人,以所谓独立自由的名义,想夺得能吃饱饭,能做梦的权利。
他们只能在街上制造混乱,对着天不知道吵闹些什么。
只因为他们看到,富人们将过期的牛奶倒掉,而不是在过期之前,分给他们。
他们从没想过是否会成功,或者成功以后做些什么,他们只是想反抗,至于理由和结果,他们从未想到这一层。
这样的处境,竟然延续了很久,以至于最后,政府都不想去理睬他们。
他们带来了混乱,只是让他们自己的生活更加拮据。
而他们小镇以外的地方,一天比一天繁荣。
那些与暴乱毫无干系的人们,拥有了电子眼技术,器官组织培养技术。
他们不再担心死亡,甚至是任何器官上的老化。
而电子眼,不仅让所有人的视力,提高到人类所未敢想的位置,还让很多事情,仅仅需要动一动眼,就可以完成。
“如果你们需要自由,那尽管去自由吧。”
后来的有一天,总邦竟然同意让他们追寻所谓的自由民主。
他给了他们1/10的土地,让那些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人们,去追寻他们的自由世界。
……
“我不明白你讲的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
我有些迷惑了,“就像你讲个古老的科幻故事《银河帝国》,有关基地的那一章节。但是毫无意义。”
“这个故事还有下半段。”
他摇了摇头,试图做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一个坏的故事讲述者,我想。
一个离奇的不符合逻辑的故事,就像是告诉你,有一天核武器真的有可能爆炸,或者曾经爆炸过一样荒谬。
“说实话,我并不想听,我也不觉得,还有未能配戴电子眼的人存在。如果现在永生人还试图繁殖养育的话,倒是出生的婴儿没有电子眼。”
我补充到,“但是这是什么年代了。”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我,似乎什么火焰被熄灭的那种沉默。
只是走开了。
我愣住了。
也许是他心想出来的什么故事,想让我看看怎么样,仅此而已。
而我似乎有些太令人扫兴了。
……
几天前,他十分兴奋的找我的时候,我正在检查有关公司的信息处理装置,智能系统是否良好运行——
实际上,只是快速滚动刷屏着看一遍。
其实滤错ai已经检查过很多遍的代码。
“‘深蓝号’已经准备好了!”他兴奋的把他信存条里的那份,其实还没正式发布的文稿,从我的电脑里打开。
“哦。”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花费那么多,让我们所有人都离开地球,而在宇宙中穿梭。
在我看来,现在的生活,已经是十分令人满意的了。
而且在电子游戏里和影视里,我们已经有了那么多种宇宙的可能。
无尽的电子游戏里,生成的无尽的星体,只要接入脑域,没有什么能使我们枯燥。
与此相比,他的几乎算得上是亢奋的状态,让我很是奇怪。
“就像是另一个成本高的电子游戏而已。”
我关掉了他打开的文件,继续了我的工作。
“你能想象,我们能脱离电子游戏,真正在太空中漫游吗?我们真的做到了!”
“那么跟电子游戏有什么区别?”
“这是真实发生的啊!”
他的喜悦之火中,掠过一丝疑惑的神情。
“如果我们的感官告诉我,那是真实的,电子游戏也可以算是真实。对我而言,这二者则并无差别。”
他身子剧烈颤动了一下,把我的《星空》游戏中的飞船模型,碰掉在地上。
他嘟哝了声什么,刚想弯下腰去捡。
“没事。”
我随即说道,“就让它在地上待一会吧。”
……
实际上,我不知道的是,并不是所谓“太空梦”,支撑着这个庞大的项目。
而是我们所居住的这个星球,已经没有了更多的一些特定金属——
本该是宇宙中随处可见的。
而近处的月球和火星开采,也到了可以预见的枯竭。
半人工的臭氧层,也难以支撑这个庞大的废气开支。
如果我们不冒险离开,人类的寿命,将远在地球爆炸之前,走向尽头。
离飞船发射,还有十个物理日的时候,我无处可去了。
人们都忙着,跟他们过去几百年生命中,遇到的很多地方告别。
拥挤在所有即将不再有人踏足的高山和深海。
除了边境线,以外无处寻觅人迹的荒芜地带,那个充斥着数个世纪以前的破旧建筑残存的地方,地球的其他每个角落,都突然迎来了很多人的最后一游。
我去了我出生的地方,我去了我长大学习的地方,我去了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孩曾在的城市,然后我不知道去哪了。
游戏里,我曾在18世纪的巴黎圣母院上奔跑,19世纪的伦敦塔上越狱。
我可以随时去参与20世纪,和21世界的战争中去,尽管后者曾因为伤亡过大,而被一度被禁止制作成游戏。
我是突然间,不知道我该去什么地方告别。
没有人会死去,所有的重要的建筑,和历史事件,都被做成虚拟的文档,或以浸透录像。或以游戏的方式,让人随时可以回顾。
唯一没有任何人保留的资料,就是边境线外的那些残骸。
……
我不曾有过我们文明曾经在哪里发展的印象。
但是确实,边境线以外的很远的地方,有过一些破败的建筑。
多少年以前,还在读书的时候,曾有个学长带我们,翻过了那座边境线墙。
我们用当时还存在,以及还能有用处的机械望远镜,看到了最纯朴的钢筋和烟雾。
我一下子都想起来了。
很多过去的,我以为我永不会忘记的记忆,突然就想起来了。
原来那些所谓的珍贵的记忆,我已经丢弃很久了。
永远是这些迷茫的奇妙的时刻,明明极具历史意义,你却不知道要干什么的时候,你突然想到你的过去。
……
在最遥远的曾经,我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那个世界,还没有能战胜死亡,甚至残存着很多疾病。
在那个原始的时代的,一个叫村子的原始聚集地里,有个老人曾经跟我说过,始终要用你自己的眼睛,去看待这个世界。
至于是谁说的,或者为什么说这句话,我已记不清了。
只是这句话,突然激发了突触形成了漫长的记忆而已。
说话的人,不过是最普通的体力劳动者吧!
尽管如此,这句话,突然让我感受到的哲学意义,却远超了我的知识所言。
我已经用了太久的ai整理的碎片新闻,和自动调距控制的机械眼,来做我的眼。
我已经太久的把电子游戏里面的事件,当做真实。
……
今天正午,室友的哥哥,从高年级部来找他,顺便问我,愿不愿意一起出去。
做了太久的数分作业,让人对于室内种种都莫名其妙的厌烦。
又想到,还有一系列deep-leaing的东西需要复习。
“走吧。”
我没有问去哪个地方,只是长时间的室内生活,让人有种被囚禁的压抑。
“去边境。”他说。
我没有反应。
我只是想出去,但并不想去那个没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