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酒脑子嗡嗡的。
既有身体上的不适,也有听到虞幸主动对他说的这些话后的复杂与愕然。
就……他总觉得,这个年纪比他小的人,好像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不在乎。
这种感觉有点奇怪,虽然很安心,但是,他察觉到了虞幸身上最古怪的一个点。
这个人,就好像阅尽千帆,最终选择坐在一叶小舟上随波逐流。
所有看客都觉得他摇摇晃晃,随时可能被风浪一掀,就沉入海中一个浪花都翻不起。
真要去招惹他,却又发现他其实早就与海融为一体,才敢如此不着边际。
赵一酒想到这个比喻,脑海里自然而然出现一个总结——虞幸这叫浪得很有底气。
或许,虞幸隐瞒下来的秘密,比他大得多,所以真的不会在意他是不是和普通人不同吧。
赵一酒虚掩着右眼的手捂得更严实了些,轻咳一声:“我没信。”
虞幸挑了挑眉,知道这人口是心非,嘴硬。
不过就算刚才被伶人的话影响了,现在他都这么说了,相信酒哥能分辨清楚。
他对酒哥的意志力还是很信任的。
就听赵一酒小声道:“没什么不能说的,赵家本部很多高层都知道,赵谋也知道,推演结束后我就告诉你。”
虞幸笑了,他就跟以前带曲衔青和祝嫣两个小孩时似的,在孩子没有安全感时必须和和气气的说话。
他温声答应下来:“好啊,我听。另外,不知道你对组固定队有什么想法……这个出去再说。如果你最后加入我这边的话,我给你介绍一些人认识,我的事情,伶人的事情,也可以告诉你一些。”
赵一酒默了默,这件事还得麻烦赵谋和赵家交涉,所以他不能直接答应下来,只能点点头。
赵儒儒脑瓜子也嗡嗡的。
她就这么撑着下巴围观两人当众说悄悄话,一边感叹这两人不愧是在成为推演者时认识较早的朋友,一边瞄着公屏上的弹幕。
针对赵一酒的提问不止一个,赵一酒虽然表现出了不爽,但是虞幸倒是老神在在丝毫不理会,这让堕落线和与赵家有仇怨的人没了激化矛盾的兴趣。
——这都没有矛盾,激化个泡泡茶壶!
而有一些想针对虞幸的,在同伴的提醒下,知道了一个悲催的事实——这直播间里最开始进来围观的几个明星推演者,好像都对幸很感兴趣。
惹不起!
虞幸呢这次又因为心情原因根本无视了弹幕上关于自己的东西,就只剩下赵儒儒一个人还在看屏幕。
她本来还想着回答几个问题,但是一转头看到两个队友聊天又不带她,顿时蔫了。
她也想加入呜呜呜,明明是三个人的推演,她为什么总是感到格格不入,就因为她是后来的嘛!
经过这次推演,如果她没有意外能活着回去,她绝对抱死虞幸大腿,绝不松手……四分钟击杀伶人的壮举,怎么看赵儒儒也都有份参与。
即使啥也没做,待在这个队伍里,她就一定会被很多人记住,并且放在谋杀的小本本上,不抱好虞幸的话,她只能抱整个赵家,但是赵家一看就不可能把她护得周全。
因为赵家人多,优秀的也多,少她一个,说实话,也不是什么致命的损失。
撅起嘴,赵儒儒也懒得回答观众提问了,她现在打算好好想想第三阶段任务,争取在这个阶段做点什么贡献,让虞幸发现她的价值。
就这样,观众懵逼了。
他们眼睁睁看着这个进度第一的队伍抽完奖,聊了几句天,就开始了奇怪的休息模式。
卦师小声背地图,试图将第二阶段补充的房间分布记在心里。
冷酒静坐在那里,腰板挺直,阴郁的神色褪去一些,双目闭着,似乎在调整心态。
而幸——这家伙居然思考了一会儿之后,趴在桌子上,就这么旁若无人埋在他的小毛领里睡起了觉!
真特么牛逼,这短短十几分钟都睡得着!
不过包括赵一酒赵儒儒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在青雾里和伶人战斗的时候耗费了太多心神,实在疲惫,也没人对此有异议。
二十分钟的长桌时间结束的时候,虞幸被赵儒儒拍醒,一脸迷糊地随着系统提示往会议室门口走。
临走的时候,他还顺了一块会议桌上的巧克力塞进嘴里。
然后虞幸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别的不说,被【囚笼】压制后,精神确实没有之前好。
本来,得了精神病,每天都能很精神(不是)的。
【长桌时间已结束,请前往会议室大门处,挨个开门进入第三阶段推演】
【请幸开门】
这一次,虞幸是第一个被系统点到名的人,他把巧克力咽下去,按下了门把手。
冰冷的门扉开启,雾气弥漫,什么也看不清。
虞幸将门推开,还没来得及回头和两位队友说一句“注意安全”,突然感到屁股被人狠狠踹了一脚。
他最后的一点儿瞌睡也被踹没了,眼睛微微瞪大,身体随着被踹而向前跌去。
思绪急转间,他放弃稳住身体,任由自己摔在了地上。
雾气骤然散去,和第二阶段一样,推演中的世界瞬间包围了他,喧闹、色彩、不同服饰的触感纷纷涌来,体现在他的五感上。
“彭!”
摔在地上的声音还挺响,闷闷的疼痛从碰撞处蔓延,虞幸“嘶”了一声,隔着袖子摸着自己砸疼的胳膊,顺势用余光瞥了一眼周围。
古色古香,韵味十足,地面铺着光滑的小石子,拼凑出和谐的图案;角落几棵纤细树木摇曳生姿,水槽嵌在地上,游鱼攒动。
这装饰乍一看十分陌生,但仔细看,就能看出整个布局都是第四进院子的模样。
看来这个阶段果然是在方府里进行。
伴随着虞幸屁股和膝盖、胳膊处的疼痛,还有一个尖利刻薄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回头看去,就见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胖女人一脸怒气,旁边是个三十多岁的布衣男子,收拾得很干净,看起来有些文弱,但是却拉着中年女人的一条胳膊,似在劝架。
“连个活都干不好,前天丢了夫人的耳环,今儿个洒了崔医生的药,给你这么好的位置你不好好干,你是不是在梦游?”中年女人的声音很是刺耳,她走过来指着虞幸鼻子骂道,院子里不少穿着仆从衣裳的人都停下手里的事朝这边看来。
“看什么看!干你们的事去!”下一秒,中年女人的怒火就转移了。
围观群众作鸟兽散,虞幸心下了然,顶着一副乖乖认错听骂的表情爬了起来,转向女人,低着头惴惴不安。
这让女人即将脱口而出的“还赖在地上干什么,想在这儿睡觉是吧”硬生生吞了回去。
文弱男子刚才一直在说些什么,只是声音很小,现在离得近了,他的话就一字不差地传到虞幸耳朵里。
“梁妈妈,小靳洒的那一点药不影响的,你不必这般打骂他……”
被称为梁妈妈的中年胖女人愤愤转头,语气终于平缓下来:“崔医生,即使你这么说,那药是给小少爷的,大师吩咐过半点差错都不能有,万一被大师记住了……”
她声音兀的小下来:“这小子可就不是踹一脚骂几句能保下来的了啊。”
她的话让崔医生一下子明白过来,拉着劝架的手不由自主松开,看向这位脸上有些松弛和皱褶的女人的目光也变了。
他点点头:“梁妈妈善心,是我多事了。药已经由另外的人送去,想必已经没我什么事,我就先回房了。”
梁妈妈赶紧道:“崔医生哪里的话,你想做什么事哪里需要我的同意哦。医生辛苦,快些回房休息吧。”
待崔医生走后,梁妈妈才回头看向乖乖站在这里一动不动的虞幸,板着脸道:“做事毛手毛脚,不长记性,罚你今天中午不许吃饭!”
虞幸鞠了一躬:“谢谢梁妈妈。”
话没说完,梁妈妈就扭身走人了,留下虞幸一个人在院子里。
这意思……是可以走了。
虞幸缓了口气,装作委屈的样子朝一旁的房间走去。
刚才他站在那里,不仅仅是在听崔医生和梁妈妈的话里有话,还在看系统发来的第三阶段任务通知。
【本阶段推演为扮演模式】
【你将扮演一个仆从,具体身份内容已传输至人格面具中】
【主线任务:观察事件经过,并活到最后。结算时,团队观察率达到60%为合格,每提升10%,奖励增加一档。结算时未达到60%的队伍视为消极挖掘,摒弃真相,直接抹杀。】
【特殊存活要求:这件宅院里有三只恶鬼,隐藏在所有npc之中,你作为“外来者”,不能被恶鬼发现身份,一旦被发现,你将处于被恶鬼锁定的状态,它们会趁无人时将你杀死。】
【注:恶鬼不能暴露自身身份,否则将被“世界意志”采取手段抹杀。】
【本阶段时间流速恢复,荒诞世界与现实世界流速由1:1】
【本阶段角色扮演为强制要求,如被NPC看出异常(恶鬼除外),将被“世界意志”采取手段抹杀,系统不予保护】
这次的扮演与第二阶段不同,明显比第二阶段严苛得多。
而且,还加了一个类似捉迷藏的设定,只不过抓人的和被抓的都不能被发现,就看推演者和恶鬼怎么去扮演了。
虞幸觉得这样挺有意思,心情好了一些,又注意到主线任务的措辞。
观察,活下来。
“那就是要推演者跟着剧情走,有些隐蔽的剧情就得推演者想办法往上凑了,这样无疑会增加被恶鬼发现的几率,可是不主动的话,观察率应该很难达标。”他在心中暗自思忖。
“然后就是活下来,没有其他规定,说明这个阶段里,活下来就是最艰难的事情。”
荒诞推演游戏的任务要求往往字越少越恐怖,指示非常具体的,和只有“活下来”三个字的推演比起来,是个推演者都知道前者更简单。
除了任务目标,还有一个在死亡平行线里特有的机制,也终于在第三阶段出现。
【本阶段中,不同团队的时间线将收束】
【参与过支线任务的三个团队将在本阶段碰面,任务相同,目前推演世界推演者人数38】
【最先进入推演的团队将从故事开头进行观察,后进入的团队以落后的时间进行补位】
【三个团队本次无任务冲突,希望各位合作愉快】
【杀戮其他团队的人可获得积分奖励】
夺损呐!
大概是最近和天津人在一起呆久了,虞幸看到最后一条提示,心中下意识浮现出来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都说了无任务冲突,还鼓励杀戮,这也就是十一月份,大家都互相认识,放在别的月份,这一点一定会被很多推演者推崇。
他看着38的人数,知道另外两个队伍中间有一个已经减了员。
希望只剩两人的那个队伍可以尽快过来,否则,本来观察率就不如其他队伍那么好累加,再来得晚一点,那可能真的会达不到60%的要求。
先进来,看似暴露的可能系更大,实际上也就是考验演技而已。
如果来得迟,推演已经进行到一半,或许连一点生机都没有了。
虞幸现在已经快速浏览过新的人物身份卡,对自己的信息有了数,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就有个同样打扮的年轻仆人在房间里冲他招招手。
“小靳!快过来这边!”年轻仆人是个男孩,看起来才十五六岁,脸上有点肉感,眼睛大大的,显得很纯真。
而就是这么个“纯真”的男孩,悄声叫了虞幸之后,紧张地把门关好,然后对着虞幸翻来覆去看了一遍。
“怎么了?”虞幸不知道怎么称呼他,静观其变。
“你需要药吗?还记得上次管家打我打得重,我差点就没了,崔医生给我治了病。”男孩回想起这件事有点难过,他用怜悯的目光看着虞幸,“当时给我开的药我偷偷留了点,就怕以后再出事,管家不让崔医生给我看病了。”
“今天梁妈妈打你打得可重了,你哪儿破了就告诉我,我把药送给你。”
虞幸“唔”了一声。
他摸了摸屁股,感觉身上根本没什么伤,结合梁妈妈和崔医生的谈话,他笑了笑:“别担心我,梁妈妈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