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云北闻声望去,正好看到一队士兵浩浩荡荡地从府外走来,从穿着上看,似乎是京城的守卫兵。
“怎么回事?”说着,颜云北看向了迎面跑来的仆从。
那位仆从小跑至颜云北的跟前,嗓子里发干似的咽了几口唾沫才道:“将军,小姐……小姐她……”
正说着,守卫兵们已然走到了颜云北的不远处,颜云北凝神一看,却是一下子愣住了。
只见被众人包围的中心处一人静静地躺着,那人身着一袭白色衣袍,形态安详,不染纤尘,仿若脱离俗世之人,而这原本美好的画面却是被一处景致打破了。
那人自担架上垂落下来的一只手上满是鲜血,手臂晃动间淋漓血液顺着纤长白皙的手指向下滑去,最终于微凉的指间处汇聚成一股,随着时间的推移,血滴渐变圆润饱满,忽的从指尖滑落了下去。
“啪嗒。”
血溅落在地上发出的声响轻不可闻,却令颜云北无端地生出一阵惊慌,虽从远处无法看清那人的面容,但那人手中的赤红色长剑颜云北却是一眼便认出来了。
是金翎!
颜云北的大脑一瞬间一片空白,看着担架上奄奄一息的冰雪,心如同栓了块石头似的直沉了下去。
这时为首的一名士兵走近颜云北,躬下身子朝他行了一礼,道:“将军……”
不料,那名士兵口中的话尚未说完,眼前却早已不见了颜云北的身影。
回过神来的士兵转身一看,颜云北不知何时竟已经走到了担架前。
那名士兵连忙跟了过去,本欲向颜云北禀报而张开的嘴在看到颜云北青黑的脸色后,又自觉地闭上了。
担架上,冰雪双眸紧闭,原本红润的嘴唇此刻却是不见一丝血色,透着几分苍白,覆盖在左臂上的衣袍也被撕开了一个略大的口子,令冰雪白皙的肌肤一下子暴露在了空气之中,鲜红色的血液从伤口处涓涓流出,早已将白色衣襟染红了一大片,在白皙的肌肤衬托之下,更显触目惊心。
颜云北看着前方的冰雪,一只手抬起,颤抖着伸向了冰雪的右手手腕部。
在指尖即将触及冰雪的肌肤的时候,颜云北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若是……
感受到自手上传递过来的极为微弱的脉搏,颜云北两眼猛地一睁,抬手飞速在冰雪的身上点了几处穴位,这才将不住向外涌出的血液给封住了。做完这些,颜云北重重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着的一颗心渐渐松懈了下来。
只是一想到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底下伤害冰雪,颜云北的目光立时变得凌厉了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一早便交代过了,这几日若是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准踏入这将军府半步。午时出府前还专程问过府上的侍从,冰雪一直待在府中并未曾出去过……
那位被颜云北问话的士兵顶着颜云北杀气腾腾的目光,哪里还敢耽搁,当即回答道:“将军,今日瑞王爷在留香阁遇刺,刺客在逃跑之时将颜小姐的花灯撞落在了地上,颜小姐在与刺客搏斗的时候……被划伤了左臂……”
闻言,颜云北朝冰雪的左臂看了过去,旋即神色一怔,冰雪手上的这道伤口单是从大小看,下手之人的手段着实狠辣歹毒,即使并非是想要取人性命,也确实伤人不浅,只是……这个伤口,这种手法,他怎么觉得一阵熟悉?
颜云北的目光微凝了一瞬,忽的转头对还待在原地的仆从喝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将临大夫请来!”
那位仆从的身子瑟缩了一下,答应一声便立即转身离去了。
如墨夜色中层层暗云翻卷舒展着向四周缓缓退散开来,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寸寸银辉自空中一泻而下,瞬间将整个庭院照亮,映着清冷的月色,院中的景致更添了几分朦胧美。
可谁知下一刻这宁静便被打破了,院外急匆匆地走来了一人,那人一脚刚踏入庭院中,便扯着嗓子喊道:“临大夫!临大夫!临……”
正喊着,空中忽的凭空生出了一阵强劲的烈风,把院中梨树吹得左右摇晃,几欲倾倒,直把来唤临华的仆从惊得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何事?”
低沉的声音蓦地自高空中响起,玄色暗纹华袍飞扬间,临华从树上飘然落下,望向仆从的眼底掠过一丝阴郁,似是因无端被搅了兴致而有些许的不快。
临华此前救了夫人一命,可以说得上是将军府的恩人,仆从不敢怠慢,连忙低头道:“临大夫,小姐现在身受重伤,将军让小的请您前去为小姐诊治。”
闻言,临华正不紧不慢抬起来欲拂落花的手骤然一顿,任肩上落花肆意横行,临华一手拎着仆从的衣领便向院外掠去。
当两人赶到的时候,守卫兵们已经离开了,颜云北在正厅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子,时不时地向外张望边。
看到临华来了,颜云北眼中瞬时蹦射出了一道精光,唤道:“临大夫!”
临华在进来的那一刻眸光就定在了一处,听见颜云北唤自己,临华冲颜云北点了点头,径直朝冰雪所在的那处走了过去。
当冰雪手上的伤口一步步展现出来,临华迈出去的脚步也跟着变得沉重了起来,看着面色惨白的冰雪,临华藏于广袖中的手渐渐收拢,清彻的眸底闪现出一抹嗜血,早知如此,即便会被冰雪所畏惧,甚至是厌恶,他也要将那人除了!
不经意间临华的视线扫过冰雪手中的金翎,在看到金翎此时的模样时,临华的眸光却是不由得一滞。
烛光中金翎的剑身上一道赤红色血迹自剑柄处蜿蜒而下,血迹细致地沿着繁杂的纹路向底部延伸,直抵金翎锋利的剑尖,寒光中闪过一抹赤红,被镀上一层血漆的金色长剑在夜色中显得愈发妖冶夺目。
而那抹隐藏在寒光中的那抹赤红射出来的地方正是金翎的剑柄,顺着烛光,临华看到镌刻在金翎剑柄处的那只翱翔九天的神鸟凤凰已然睁开了双目,透过神鸟的眼睛临华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冰雪的本命,此刻在赤金火凤眼中呈现的竟是纯粹的赤金色!
忽而赤金火凤的眼中一道微弱的光芒转瞬即逝,临华眸光一凝,黑如曜石的一双星眸中缓缓浮现出了一层暗红色光晕。
眼前的景象开始撕扯了起来,泛出粼粼波光,不过一息,扭曲的画面又转为了平静,此时出现在临华眼前的正是方才一掠而过的景象!
临华的视线牢牢锁住了赤金火凤的双目,时间逆流,微光再次在神鸟的眼中飞速划过,这一回,临华彻底看清楚了神鸟凤凰眼中的那道光芒。
那道微光并非是简单的一道光芒,又或者,应该说是一个符篆。
奇异的赤红色光芒自丹书绽放而出,精妙的笔法书就古老庄严的符篆,凤凰的眼中迸射出的赤红色光芒流动着,将符篆的每一笔都细致清晰地描摹了出来。
临华眉头微蹙,眼前的这个符篆看起来似乎有几分熟悉……
视线落在地上尚且鲜红的斑斑血迹,临华双眸骤然一睁。
是血契!
“临大夫,冰雪如何了?”
颜云北两眼愣愣地看着身前面色淡然的临华,只觉一阵古怪,难不成是他上了岁数老眼昏花了,方才临大夫的眼睛怎的变成了红色……
紧握成拳的手倏地松了开来,临华上前一步,抬手搭上了冰雪的脉搏。
果然!
这金翎本就是冰雪本命神鸟凤凰的翎羽所化,但要说能与人结成血契的又绝不是普通的凤凰翎羽。而在凰神尚未陨落的时候,手中那件足以令六界闻风丧胆的武器,便是金翎。
金翎……这把金色长剑……似乎也叫金翎!
临华挺拔的身躯猛地一阵,看向冰雪的一双眼睛中满是复杂之色。
颜云北在一旁看到临华此种神情,一颗心顿时又悬了起来。正在颜云北犹豫着要不要再次开口询问临华冰雪病情如何的时候,临华伸出去的手松开了冰雪的脉搏,不过却是并未收回。
下一刻临华修长的右臂水平伸展了开来,素手凌空虚托着,五指微微曲起,掌心虚握,似是在抓着什么东西,玄色衣袖自然垂落,衬得那只露出来的手愈发白皙。
临华的这个举动把侍奉在一边的仆从看得一愣一愣的,琢磨了半天也不明白临华这是要干什么。
颜云北却是心领神会,转头便急忙催促仆从道:“快去将纸笔取来!”
仆从恍然大悟,立即将早已备好的笔墨纸砚尽数摆上了桌案。
立于案前的临华,蘸有墨水的笔尖缓缓落下,在白净的宣纸上浸出几笔墨迹,随之一个个苍劲有力的字体在纸上悄然浮现。
待临华写完,颜云北将药方接过来一看,却是犯了难,颜云北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对临华说了:“临大夫,药方上的这些药材,老夫这么多年还从未曾听闻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