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广平此时已经低下头开始忙别的工作，没有注意到张玉刚的异常。
张玉刚离开政务府府衙，一路向家中走去。
赵谌治下二府六司的府衙统一在金城中央大道两侧，紧挨着金城王府所修建。官员的府邸也在这条街上，张玉刚的府邸自然也在此处。
他一路走到家门口，脚下却越来越缓慢，貌似是实在不想回去，但又不得不回。
看门的下人看到张玉刚回来，连忙出门迎接行礼，张玉刚沉着脸摆了摆手，叹了口气走进了家门。
不过，他却没有去餐厅吃饭，而是去了侧院的厢房。
这个侧院平时没有什么人，那个厢房的窗户上也挂着一一个黑色的帘子，让人丝毫看不清楚厢房里面的情景。
张玉刚阴沉着脸，走到这个厢房门口，左右看了几眼，见没有下人在附近，便有节奏的敲了七下。
“进来！”里面传出一个略有些沙哑的男子声音。
张玉刚推开虚掩的房门，里面光线阴暗，外边明亮的光线把他自己的身影投射在地上，形成一个影子。
张玉刚缓缓走入，然后掩上了门。
里面阴暗处走出一个人影，他走到张玉刚面前抬起头，此人赫然戴着一个漆黑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闪烁着阴狠的光芒。
“玻璃的秘方和炼钢的秘方弄到了没有？”
“哼，这等绝密之事，哪有那么容易弄到………”
“张玉刚，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否则你在中原留下的小妾和那双儿女的尸体就会送到金城来，让你看一下他们的惨状。”
张玉刚冷冷抬眼打量眼前的面具男子，此人是朝廷皇城司在金城的负责人，在半个月前突然潜入他们家，以张玉刚原本偷偷在中原养的外室一家人要挟张玉刚，已经从他这里套走不少情报，而且胃口越来越大，如今竟然要求他想办法偷窃金城府最重要的玻璃和炼钢秘方。
张玉刚心中闪动着无数念头，他当初在汴京城的时候，深爱一个女人，但因为那女子出身风尘，受世俗和正妻娘家压力，他未能将其娶进家门，便养在了外边。
后来随上官刘广平跟着金城王来到兰州，当时将父母正室一家全部带了过来，外室一家想着后面找机会再接过来，反正没有人知道此事，不料竟然被皇城司的人得知。
他做不到看着外室及一双儿女被杀，遂被皇城司的人要挟拉下了水。
但他是金城王的臣子，他早已下定决心要效忠赵谌。
这些天他心中的矛盾和挣扎，一直折磨着他睡不着觉。他无数次想要向上司刘广平或者赵谌坦白，但每次在最后时刻又犹豫不决。
今日他本想向刘广平诉诸于口，但一想以刘广平的性格，根本不会在乎自己外室一家人的死活，会毫不犹豫通知情报司的人将他和眼前皇城司的人抓捕。
所以，在最后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张玉刚看着面具男，眸中光芒闪烁不定，心中犹豫不决，痛苦万分。
面具男感觉很敏锐，他冷冷对视着张玉刚，说道：“不要有其他念头，就算你不管养在中原的一家人的死活，也要想想你在金城的全家老小。
我既然出现在你家，自然不会是一个人来，实话告诉你，你全家老小的命已经掌控在我们手中，你敢出卖我，就等着给你全家收尸吧！”
张玉刚已然怒极，但最终还是强压下心中滔天怒火，拱手对面具男道：“阁下言重了，我只是有一事想不明白，金城王之能想必你也很了解，你这些天来金城难道看不出来，金城王英明神武，又是皇长子。而如今朝廷皇帝昏庸无能，官员贪污**，势必难以长久，阁下就没想过换个台子唱戏？何苦在一棵树上吊死。只要阁下愿意，我亲自向王爷举荐阁下。”
面具男微微一笑，淡淡说道：“整个天下的人都知道金城王英明神武、神通广大，但是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若是能够被你们所收买，上面便不会派我来金城这等虎狼之穴了。”
张玉刚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小丑知道张玉刚还是怕了他，转身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对张玉刚道：“好了，现在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按照计划，近期金城王可能会去视察武器作坊和格物研究院，以及玻璃作坊，我会想办法成为随行官员，全不一定能够成功，毕竟农事方面与格物研究院有关的只有最近正在研究的风力水车这一件事情………”
面具男从张玉刚家的侧门离开，张玉刚并未去送他，一个不了解任何底细的仆人来关门，此时面具男脸上的小丑面具已经取了，不过他头上戴着一顶西北的防尘帽，边缘拉得很低，把耳鬓的头发遮住。
他外面穿着一件很常见的长袍外套，来到大街后弓着身子，把头稍稍埋低，打起一个算命的幌子，活脱脱一个游方道士，这样的人进出人家之时，也不易被外人怀疑。
这一片现在是金城最高档生活区，金城王治下的文武高官都住在这边。
面具男混在人流中，不着痕迹的往两边府邸窥视着。
按照他来到金城半个多月的打探，金城王治下遵循高薪养廉的政策，官吏的俸禄待遇比朝廷还要高，但仅限于银钱房屋，从来没有人能用士兵、小吏当奴仆。
金城王亲自定下的金城律允许官员雇佣仆人，却绝对不许蓄养家奴，张玉刚现在府上除了从汴京城带来的两个老仆和两个护卫之外，也只是雇佣着两个仆人和两个丫鬟。
面具男在街口看到了接应的人，一个装作担郎，一个装作茶客，面具男从他们面前经过，确定他们看到自己后，往进城的大道而去。
担郎最先起身，跟在面具男身后，茶客观察了片刻，看到没有可疑人员后，才随在后面。
三人前后走着，在一处十定街之前往南转，这里巷道密集，人流较多。
面具男似乎对地形十分熟悉，径自钻入一条小巷，这个巷子平日少有人过，担郎就停在巷口，刚好挡住道路，面具男在拐弯处换好衣服后，咳嗽一声通知那担郎，然后从另外一边的巷口走出。
此时他已经换了一个模样，头上戴着方帽，身上穿着青衿，看着就是个商人模样的人，这样的人在金城内不少，丝毫不惹眼。
他在南城左拐右拐，来到了南门附近的大街附近，从后面的巷子来到一个两进的院子的后门。
院子前面是一个卖酒的店铺，铺面对着向阳的大街，后面则是这个两进的院子。
面具男在院子后门有节奏的敲着，门里没有任何耽搁，几乎是立刻就开门，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一张凶悍的面孔，认出是自己的属下，面具男走进院中，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每次出去都有风险，因为金城王麾下的那情报司反间谍的手段太厉害了。
他没有去门市，直接进了二进的正屋，那属下跟着走进来，给他倒了茶，对面具男低声道：“大人一去就是整整一日，属下心里担心得很。”
面具男抿了一口茶水，低声呵斥道：“于石头，我给你说了多少次了，在金城千万不要再叫我大人，也不要说属下，这些话要是被外面人听了，你我便很可能因此而丢了性命。”
那名叫于石头的属下一脸恐慌的连连称是。
这时从前面店铺过来一个伙计模样的人，也对那于石头道：“胡东家提醒得好，我们在城西的三个人已经失联好几天了，估计已经落在情报司的人手上了。所以，如今咱们到了他们的老窝，更要时时小心。”
“没错，做我们这种事情的，不管有多小心都不为过。”面具男点了点头，躺在椅子上，眯着眼说道：“但有些事情还是得做，你们都说说，除了张玉刚这条线，我们还有没有能下手的人？我总感觉这张玉刚弄不来那玻璃和炼钢的秘方。”
于石头说道：“我最近在那格物研究院附近溜达，发现那地方戒备森严，驻有一支军队，没法下手。但是金城外靠近兰山下的兵器作坊和琉璃作坊，看起来守卫不是很多，要不要我想办法潜进去一趟找找看？”
面具男想了一下，摇头道：“还是算了，那地方只是外松内紧，你也不看看，前往那里的各个路口反复盘查，你一个生面孔走过去，别说潜入进去，连靠近都难。并且没准一靠近就有人来审问你，一个应付不好，便得把你自己搭进去。”
顿了一下，面具男又低声道：“不但不能轻易动手，对于我们的安全，还要多做几手准备。
你们这几天在附近找找，再购下一处院子，也是两进的，最好是同一街边的，距离不要超过百步，我们辛苦一下，在两处院子之间挖个地道。一旦此处有事，还可以有个退路。”
“东家。”最后进来的伙计打扮的男子轻轻打断他，“来金城定居的人越来越多，有不少是关中和西域的富商，导致房价几乎是每月一涨，涨得厉害，三层门市的临街院子都在一千两以上了。”
“什么，这么贵？”面具男大吃一惊，“汴京城的寻常铺子也没有这么贵的好不好。”
………
………
秦州附近一个小镇子边上，已经精心装扮过的岳飞看看杨仲毅赶着一辆拉满货物的马车，问道：“为何要弄这么一车质量下乘的瓷器。”
杨仲毅道：“从这里往兰州，还要穿过秦州和雍州，这一路上还会有朝廷的悬赏，我们装扮成商人，有利于我们躲避追查和一些无知百姓告状。”
“既然如此，我们走吧。”岳飞叹了口气，道：“这些天听那些来往金城的商贾们将金城吹嘘成了人间仙境。我们不妨去看看，那位弑杀太上皇，又与皇帝陛下反目成仇的金城王，到底将兰州打造成了怎么个人间仙境。”
说着话，二人已经上了马车，杨仲毅负责驾车，岳飞负责盯着一路上的风吹草动，不管是山贼、马贼，还是官兵，只要出现，他都能够提前发现。
说实话，此时岳飞对目的地——金城还真是有些好奇。
杨仲毅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金城王本身就神通广大，说实话若不是他在去年力挽狂澜，守住了汴京城，又带领大军灭了二十多万金军，大宋可能已经被灭了。反正我是相信金城王治下百姓是真的安居乐业。”
岳飞淡淡的道：“金城王去年守住了汴京城，灭了金军这没错，但兰州之地治理得如何，还要等看过之后再说，或许只是关中的百姓日子过得太苦，当地贵族和官宦对百姓税收和劳役太过苛刻，再加上秦岭之中盗贼横行，才给了关中人金城是天堂的错觉。”
杨仲毅看了一眼岳飞，笑道：“或许真是如此。”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