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畴面色凝重地说道:“目前虽然无事,但二十六卫的禁军尽数掌握在阉党手中,顺天府所有的衙役捕快加在一起,也不过只有万人,如若魏阉临阵倒戈,我等必然没有丝毫胜算。”
朱由检手一摆,道:“此事洪大人无需担忧。”随即又问道:“不知京中近来可有何异动?”
洪承畴道:“回禀王爷,据监视朱由菘的眼线所言,近日其身边似乎增添了许多江湖人士。”
听了这话,朱由检与陆天行不由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忧虑。
朱由检道:“对方多半是来者不善,务须加强戒备。”
洪承畴躬身应道:“下官遵命。”
陆天行适时地说道:“天子病危,待得王爷入宫继位之时,恐怕敌人不会错过这最后的机会,毕竟宫中守卫森严,再想行刺便是千难万难了。”
洪承畴点了点头,拱手问道:“公子所言极是,不知王爷需要下官准备多少人手?”
陆天行道:“人多了恐会引起魏阉误会,人少了又不足以护得王爷周全,因此有一百名精兵即可。”
洪承畴颔首道:“一个时辰内,下官必将百名精兵送至王府。”
陆天行对其行了一礼,又转头道:“骆大人,王爷进了承天门后,安危就要系与你之手了。”
骆养性拱手道:“公子放心,卑职近日已陆续将王爷进宫这一路的守卫将领都换成了自己人,端门两侧所有利于伏击的地点,卑职也皆安排了人把守。”
陆天行躬身道:“如此便要仰仗骆大人了。”
骆养性忙道:“不敢当。”
陆天行又走到了赵青松面前,问道:“赵大人,不知贵府人手准备的如何了?”
不过三十出头年纪的赵青松,不仅高中进士,而且凭借着自身的努力以及父亲的提拔,竟已做到了正四品的都察院右佥都御史。
赵青松道:“仓促之间,若只为了凑够人数,自是不成问题,然而以一当百的精锐之士却不易聚齐,家父还需从临近州府召集。”
陆天行恭敬地行了一礼,道:“有劳了。”
赵青松却和父亲一样,对这个妹妹的意中人颇有微词,因此只是随意地拱了拱手,冷冷道:“不敢。”
朱由检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对赵家更增不满之意。
众人商议而定后,便自去安排人手。望着各人离去的背影,朱由检摇头叹息道:“这一天,终究还是要来了。”
陆天行道:“世事无常,各有天命,王爷还请宽心。”
朱由检点了点头,又整了整衣冠,道:“我们也出发吧。”
青烟缭绕的厅堂内,魏忠贤端坐在主位上,面带微笑地耐心倾听着对方的话语。
“晚生之言,还望公公能够再三思量。”福王世子朱由崧坐在下首说道。
魏忠贤笑道:“世子放心,咱家自会好好考虑的。”
见魏忠贤毫无诚意,朱由崧站起身来,正色道:“以信王近日的手段和平素的为人来看,他与我等绝非一类人,如若信王即位,必将再次重用东林党,魏公公如今已是危在旦夕,如何还能表现得这般从容?”
这番话着实戳中了魏忠贤的心事:无论朱由检现下表现的如何恭敬,又怎能瞒得过这只老狐狸?
可魏忠贤还是不动声色地道:“即便信王有此心,恐怕他也没有这份力。”轻笑了一声,又道:“可福王殿下却不同,不要说其麾下,有着重金招募的诸多谋士,就单凭他私募的那五万精兵,也足够让咱家睡不安稳了。”
朱由崧闻言顿时心中一惊,尽管仍是强自镇定,然而却也不由为之色变。
原来,在著名的“国本之争”失败后,明神宗便极为不情愿地将爱子朱常洵送到了洛阳就藩。
就藩洛阳后,福王朱常洵整日沉溺酒色,夜夜笙歌,大肆敛财,坐皇位的心思也就暂时搁下了。神宗死后,光宗皇帝即位,并进行了一系列革除弊政的改革措施,罢除了万历朝的矿税,拨乱反正,重振纲纪。福王既畏惧查到自己头上,又怕皇兄记起往日之事,平日里更是收敛了许多。
谁知明光宗在位仅一个月就驾崩了,即位的天启帝不但是个爱玩的主,后来更是不理朝政,福王做皇帝的心便又随之活络了起来。
福王先是超出藩王护卫的编制,私自多招募了两千名护卫,试探着朝廷的反应。可彼时的朝中,东林党与阉党正斗的天昏地暗,谁又有功夫搭理他?
朝廷不来问罪,福王的胆子不禁更加大了,随后更是勾结了河南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以及都指挥使司的重要官员,打着为朝廷募兵的幌子私募精兵五万人。至于花费重金,大肆招聘名士人才,更加不在话下。
此事福王做的极为周密,原本以为天衣无缝,不想却还是被手眼通天的魏忠贤查了出来。此时被人当面揭穿谋逆大罪,朱由崧又怎能做到丝毫不惊慌?
朱由崧定了定心神,强笑道:“不知公公从哪里听到的风言风语,可着实冤枉了我父王。”
魏忠贤呵呵笑道:“那是自然,福王殿下忠君体国,事事皆以朝廷为重,难免会招至地方上的小人嫉恨,世子不必对此太过在意。”
朱由崧这才暗自松了口气,躬身道:“多谢魏公公明察,晚生代父王谢过公公。”
魏忠贤笑道:“世子不必多礼,你方才所言之事,咱家自会好好考虑。”说完,便捂嘴打了个哈欠。
把柄被人家握在手里的朱由崧,只得讪讪道:“晚生俗务缠身,便不叨扰了。”
魏忠贤点了点头,道:“这些箱子……”
朱由崧忙道:“些许心意,还请公公万勿推辞,晚生告辞。”
魏忠贤微微一笑,道:“世子慢行,恕不远送。”
陆天行等人行至魏府所在的街角,刚好看到福王世子朱由崧上了马车,匆匆离去。
朱由检笑道:“兄长,看来我等来得不大是时候。”
守卫远远地望见信王车驾,连忙入内禀报,不到半盏茶功夫,魏忠贤便满面春风地迎了出来。
“王爷大驾光临,老奴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魏忠贤躬身行礼道。
朱由检上前将其扶住,笑道:“都是自家人,公公不必客气。”
于是,众人便谈笑风生地进了魏府,朝着厅堂行去。
虽然厅中甚是宽阔,但正中摆放的四口大箱子,还是显得格外惹眼,然而朱由检对其却好似视若无睹一般。
待朱由检坐定,魏忠贤笑问道:“有甚么事,王爷只需让下面的人前来吩咐一声便是,老奴自会尽力照做,又何须劳烦您亲临?”
朱由检笑道:“旁人也就罢了,魏公公劳苦功高,本王怎能轻怠?”
魏忠贤摆手笑道:“咱们做奴婢的,怎配得上劳苦功高四字,王爷抬举了。”顿了顿,又道:“王爷若是有事,便只管吩咐吧。”
朱由检道:“公公不是外人,本王便不妨直言相告了。”说着摇了摇头,叹道:“以皇兄的病势,只怕已是积重难返,本王虽然才疏德薄,但既然皇兄已下旨命我即位,本王也就只好扛起这副重担,然而近日京中暗流涌动,本王担忧会在入宫继位的途中遭遇歹人,因此想请公公调派一支禁军卫护。”
魏忠贤道:“王爷且请宽心,锦衣卫每日都会有情报传来,可其中并没有任何与歹人相关的消息。”说到此处,魏忠贤褶皱的老脸上满是为难之色,叹道:“王爷想必知道,禁军是卫护皇城和保护天子的,王爷尽管是继承大统的人选,然而在您即位之前,仍然是藩王,按规制不能调用禁军,对此,老奴着实为难。”
朱由检笑道:“既然锦衣卫都没有查到蛛丝马迹,看来是下面的人误听谣言,抑或是杞人忧天了。”说着摆了摆手,道:“公公不必为难,是本王多虑了。”
魏忠贤起身行礼道:“王爷只管放心,老奴自会加强守备,绝不让歹人有任何可乘之机。”
朱由检颔首道:“有公公这句话,本王便放心了。”随即也起身道:“本王还有些事要处理,便不叨扰了。”
不料,魏忠贤却道:“王爷且慢。”
朱由检问道:“公公还有何事?”
魏忠贤手一挥,立时便有四名家仆走了过来,唐天磊见状,手中已暗暗扣了几枚铜钱。
魏忠贤却只是吩咐道:“打开。”
四名家仆齐声应道:“是。”说完便一齐将箱子掀开,霎时间,满室金光灿烂,原来木箱中所装的竟是满满的金锭。
朱由检心中粗略估算,这些黄金怕是不下于数万两!可他却还是笑着问道:“魏公公,这是何意?”
魏忠贤笑道:“这是方才福王世子亲自送来的,只说是给老奴的见面礼。”说着摇了摇头,叹道:“老奴年老昏聩,着实想不通他是何意,更不知该如何处置这些黄金,因此想请王爷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