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点了点头,哽咽道:“兄长请讲。”
陆天行道:“阉党势大,贤弟若想在短时间内将其扳倒,必先使其内乱。”
朱由检道:“内乱?”
陆天行颔首道:“不错,田尔耕与崔呈秀虽然同属阉党,但却早已是水火不容,贤弟日后可令二人的势力互相攻讦,逐步弱化阉党势力,然后再抓准时机,将魏忠贤及其党羽一网打尽。”
朱由检听后连连点头,不由赞道:“此计甚妙!”
陆天行微微一笑,又道:“至于那些同阉党虚与委蛇的官员,贤弟不如酌情留用,毕竟魏阉当权日久,若当真与其为敌,这些官员怕是也活不到今日了。”
朱由检颔首道:“兄长所言甚是。”哪知话音未落,面色如纸的陆天行,便已仰天倒了下去……
由于周氏还未正式被册封为皇后,故而仍暂居于十王府内。趁着空闲时,陪着她品茗的游秀妍,试探着问道:“陆公子随圣上入宫已有两日,可为何至今未归?据小女子所知,依照宫规,男子是不能在宫中留宿的。”
朱由检早已派人吩咐过,不可将陆天行身受重伤之事告知游秀妍,因此,信王妃端起茶盏浅啜一口,才笑道:“皇上初登帝位,尚有诸多事务需要处理,定会安排自己最为信任之人去做,等陆公子稍得空闲,自会回来陪你。”
游秀妍的俏脸上顿时泛起了一层红晕,道:“小女子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只是有些担心而已。”
信王妃笑道:“妹妹不必忧心。”
游秀妍点了点头,心中却仍有一种莫名的担忧。
太医院药房内,颜悦曦道:“明日取回玉斑五步蛇的蛇胆后,请兄长依照这张方子配药。”说着便将一张药方递给了兄长。
颜星寒心中一惊,连忙问道:“这是为何,难道……难道你要去为陆天行取蛇胆?”
颜悦曦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道:“正是。”
“哐当”一声,颜星寒手中的药盘拿捏不住,掉落在地,不由急道:“你疯了么?那小子有甚么好,怎值得你如此!”
颜悦曦面上一热,摇头道:“妹妹心中早已有了振明哥,又怎会再将旁人放在心上?”
颜星寒皱眉道:“既是如此,你为何还要舍命救他?”
颜悦曦却反问道:“兄长可还记得父亲的那八字严训?”
颜星寒心中一动,颔首道:“扶危济困,救死扶伤。”
颜悦曦道:“妹妹虽说是为了避免让无辜少女受难才说了谎,可毕竟因此耽搁了陆天行的病情。”说着摇了摇头,续道:“况且救死扶伤本是我辈分内之事。见死不救,我是万万做不到的。”
见兄长还欲出言相劝,颜悦曦微微一笑,说道:“兄长不必再劝,明日未时前,若还未有人舍身相救,妹妹定会亲自前往,剩下的事便要拜托兄长了。”
颜星寒见她说的坚定,又深知妹妹外柔内刚的性子,故而只得应道:“好,不过我要与你同往,说甚么也要保住你的性命。”
颜悦曦嫣然笑道:“谢谢兄长。”
颜星寒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道:“真是拿你没法子。”
服用了颜悦曦配置的汤药后,陆天行终于悠悠醒转,朱由检稍稍松了口气,问道:“兄长,可好些了?”
陆天行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摇头道:“草民没有大碍,陛下不必忧心。”
颜悦曦心中不由暗暗纳罕:陆天行是皇帝的亲信不假,可为何皇帝竟称其为‘兄长’,这可当真奇了。
见朱由检毫无离去之意,颜悦曦劝道:“陛下,陆公子此时身体极为虚弱,需要静养休息。”
朱由检点了点头,道:“朕知道了。”随即对陆天行道:“兄长好生安歇,朕先回去了。”
陆天行颔首道:“陛下放心。”
在回乾清宫的路上,朱由检暗自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朕都绝不能让兄长就这么死去,即便他日后会责怪,甚至是记恨朕……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了!想到这里,朱由检吩咐道:“将颜式兄妹传来。”
“如今已有情窦初开的处子,不知你等有何捕蛇之法?”端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检问道。
颜式兄妹对望了一眼,颜悦曦道:“请问陛下,此女可是出于自愿?”
朱由检颔首道:“这是自然。”
颜星寒这才说道:“回禀陛下,捕蛇之法,一般常用木叉法、蒙罩法和网兜法等,不过这玉斑五步蛇异常狡猾,我等若是事先准备了器物,此蛇必会预感到危险,远远遁去,因此只能徒手捉之。”
朱由检皱眉道:“徒手捕捉?那岂不是极易被其所咬伤。”
颜星寒道:“正是,徒手捕捉又分为七寸法和拖尾法,七寸法需要看准蛇头的位置,快速将蛇头压住,用另一只手轻捏蛇的颈部,不过这玉斑五步蛇的行动极为迅捷,不要说是一个娇弱少女,就算是小人也没有十足把握;拖尾法则需要捉住蛇的尾部,将蛇倒提后将其摔晕,再擒之,只是这种法子,亦要冒着被蛇咬伤的风险。”
朱由检面露嘉许之色,颔首道:“看来你确是个捕蛇的行家。”顿了顿,又问道:“不过这女子身份特殊,不可声张,你可愿随其一同前往?”
能让妹妹免去凶险,颜星寒自是万分乐意,便拱手道:“草民愿往。”
次日辰时初刻,颜星寒便驾着一辆小马车,来到了茗扬居的大门前,这家小茶楼此时还未开张,门口的街道,直通东北角的东直门。
东直门此时已开,从郊外来的小贩挑着盆窑和特产,熙熙攘攘地走在街上,希望在新的一天里生意能有所起色。京城附近的砖窑大多设在东直门外,此时一辆辆砖瓦车也陆续进了城。
这时,一个身穿湘妃色衣衫的少女疾步走了过来,向着颜星寒恭敬地行了一礼,问道:“阁下可是颜公子?”
颜星寒拱手道:“正是在下,请教姑娘是?”微一打量,只见这女子身材窈窕,声音也是婉转动听,可惜容貌却极为平庸,脸色也颇为蜡黄,只是一双玉手却是生得异常白皙。
那少女道:“小女子乃是为了捕蛇而来。”说着焦急地望了望马车,问道:“不知我们现下可否上路?”
颜星寒原本还想问询少女是否出于自愿,可见了对方急切的模样,便知无需多问,于是点了点头,道:“自然可以。”
马车出了东直门后,朝着东北方向疾驰而去,此行颜星寒驾的是一辆双马车,两匹马皆是朱由检命人从宫中御马中精挑细选而出的,膘肥体壮,矫健异常,虽较汗血宝马略逊,却也是难得一见的骏马了。
因此,还不到巳时,两人便已行至怀柔境内的石门山下,只见路边有一块元宝形巨石,上面丹书三个大字:石门山。颜星寒勒住马头,对车中的少女道:“姑娘,已到了石门山,前方不便再走车马,我们由此上山可好?”
那少女应道:“但凭公子吩咐。”说完便轻盈的跃下了马车。
二人由山角东上而行,进入了翡翠谷,置身谷中,清凉幽静,身旁高山飞瀑,路边泉水叮咚;山径随峰而转,溪水绕路而行;绿树成荫,野花遍地,清潭成碧,蓝天如洗。漫步其中,不觉让人忘了尘世间的烦恼与喧嚣,心境澄明。
在谷中走了一阵,那少女忽然幽幽叹了口气,声音甚是凄婉,使人不由心生怜意。
颜星寒忍不住问道:“姑娘何故叹息?”
那少女微微摇了摇头,道:“公子可听过亢栗奇缘的故事?”
颜星寒道:“在下孤陋寡闻且久居山西,还请姑娘详述。”
那少女道:“洪武年间,为了抵御蒙古人侵犯,太祖皇帝遂设置了九边要塞,沿线屯军八十万,军马更是多达三十万匹之巨,而运送大批粮草的费用极为昂贵,因此朝廷鼓励百姓向边关输送粮草,报之以‘盐引’作为褒奖。”说着微微一笑,续道:“公子既然久居山西,想必应当知晓山西运城盛产食盐,于是山西盐商便接着这个机会捷足先登,而平阳的亢姓人家,便是其中大户。”
颜星寒曾考过秀才,知道朝廷严令禁止贩售私盐,而盐引便是准许贩卖的凭证,因此极为珍贵,当下不禁对这个故事产生了兴趣,更加认真的侧耳倾听着。
那少女继续说道:“亢家的二少爷亢梁,率领着运送物资的马队行至怀柔境内时,恰好遇到栗员外之女栗琅被毒蛇咬伤,遂拿出祖传解毒妙药救下了这位姑娘。英雄救美,感天动地,才子佳人,一见钟情,于是便结下了一段奇缘。”
说到此处,少女遗憾的摇了摇头,叹道:“只可惜,栗员外虽然家财万贯,但却膝下无子,只有一对双胞胎女儿,视作掌上明珠,故而便提出亢梁若要娶栗琅,须得入赘栗家,改为栗姓,方得允婚。可亢梁尽管钟情栗琅,却也是世家公子,如何能轻易应承?因此告诉栗员外,自己需回家禀明父母,再做定夺。栗琅虽然恨不得随亢梁而去,但终究父命难违,只得私下与亢梁在石门盟誓,私定终身,依依相别,亢梁言道回去后定会求肯父母,在来年春天山花开遍之时,必会携礼前来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