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天焱黯然道:“恩师已于这月十八……因病仙逝了。”顿了顿,又道:“恩师逝世前,将掌门之位传与了唐师兄。”
陆天行道:“原来如此。”他知道唐门的掌门从不传外姓之人,唐天磊虽非飞星耀天唐德的子侄,却也是唐门嫡系传人。陆天行又道:“难为唐先……唐掌门想的如此周到,只是却要累得魏先生到这腌臜之地受苦。”
魏天焱笑道:“咱们江湖中人,若连这点苦都吃不得,也趁早不要再混了,只是这并非是掌门师兄的主意,而是皇上之意。”
陆天行心中一热,问道:“皇上的意思?”
魏天焱压低声音道:“正是,唐门中,以掌门师兄的武功最为高强,本来应该他亲自前来保护大人,但为了那件大事……”
陆天行心中感念崇祯竟为自己想的如此周到,实是让人感动,并对小皇帝的成长感到欣慰。当下赶忙挥手制止,不让对方继续说下去,笑道:“陆某明白,而且以魏先生的功夫,难道还制不了这些宵小不成?”
魏天焱立时会意,哈哈一笑,颔首道:“大人说的是。”
翌日,便有巡视的狱卒发现牢门大开,李章、李习二人瘫倒在地,吓得赶忙将牢门锁住,跑去告知司狱大人。
过不多时,卢象升闻讯急忙赶了过来,检校李谋也跟了过来。
卢象升拱手问道:“陆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陆天行指着李习的尸身道:“不知为何,此人半夜里竟要来行刺于我。”又指着李章道:“亏得这位牢头舍命将歹人击毙,我才得以保住性命,只可惜他却因此身受重伤。”
卢象升道:“原来如此。”说完便欲命人开门。
李谋却显是不信,皱眉道:“且慢,怎会如此?”
陆天行哂笑道:“那么依检校大人之见,此事又该当如何呢?”
李谋急道:“这……”一时却不禁为之语塞,只得叹了口气,转头吩咐道:“还不快去将二人抬出来。”
众人走后,李谋竟不再派人专职守在陆天行的牢房外,每日里狱卒送来的饭菜虽都是些粗茶淡饭,却也不再有发霉**之物,陆天行每日里和魏天焱谈论些江湖趣事,风土人情,倒也是怡然自得,两人就这样在牢房中相安无事的又过了三日。
这日上午,陆天行还未睡醒,便听得一阵急急的脚步声,赶忙起身来看,只见卢象升带着两个手下走了过来。
待卢象升走到牢房外,陆天行方才问道:“不知卢司狱这么早前来,有何贵干?”
卢象升满脸喜色,笑道:“稍后下官再和少保详述。”转头使了个眼色,一个狱卒赶忙将手中的竹篮交给同伴,取出钥匙上前打开了牢门。
陆天行见了他的服色,心中已猜出了大概,微微一笑,道:“恭喜卢大人高升。”
卢象升拱手笑道:“这还不是沾了少保的福气,那李谋勾连贼人,意图谋害少保,现已被皇上下旨问罪,革职查办了。”说到这里,上前悄声道:“不要说他一个小小的检校,据下官听闻,就连乔尚书都被圣上好生斥责了一番呢。”
陆天行笑道:“那也是卢大人平素里为官有道,方得进阶此位,陆某区区阶下囚,又能有甚么福气了。”
卢象升连忙摆了摆手,陪笑道:“少保说哪里话,由此可见,您在圣上心中的分量是何其重要,想来过不了多少时日,少保便可得脱牢笼,重返朝堂也是指日可待之事。”
陆天行则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卢象升躬身道:“先前那间牢房,下官已命人重新打扫过,还请少保和这位侍卫大人移步过去。”卢象升是何等精明之人,回去验过李习的尸首后便已推断出了个**不离十。
陆天行笑道:“多谢大人好意,不过还是不必了,我若在此吃些苦头,圣上知道了,也许还能多想起些陆某的好处来。”
卢象升登时会意,连连点头,拱手道:“少保高明,下官明白。”说到这里,指了指那两个竹篮,不禁迟疑道:“那不知这些酒菜,下官是否也一并带回去?”
陆天行早已闻到阵阵香气,听到这里,忙道:“那倒不必,这些事想来大人和这两位兄弟也不会说出去的,是这样吧?”
卢象升和那两个手下忙道:“这是自然,少保放心。”
三人走后,陆天行将酒菜分了一半给魏天焱,两人吃了几日牢饭,早已是饥肠辘辘,立时大吃大喝起来。
哪知陆天行还未吃完,门外就走过来个狱卒,躬身道:“大人,有位小姐来看您了。”
陆天行举目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翠衫的清丽少女,提了个食盒走了过来,原来竟是赵青瑶。
陆天行赶忙将手中吃剩下一半的鸡腿放下,用衣袖抹了抹嘴,笑道:“青瑶,你怎么来了?”
赵青瑶见了心上人这等模样,眼圈一红,不禁说不出话来,只是点了点头。
那狱卒上前打开牢门,陪笑道:“赵小姐,您请。”
赵青瑶颔首道:“有劳了。”说完取出一锭银子放在狱卒手上,提着食盒走了进去,那狱卒大喜,将牢门带上后便退下了。
陆天行扫了扫床沿,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赵小姐请坐。”但他却难以拂去上面的陈泥旧渍,不由甚是尴尬。
赵青瑶却也不嫌脏,径自上前坐了。
陆天行心中一暖,笑道:“能劳烦赵家小姐纡尊降贵地来这刑部大牢,我陆天行实是倍感荣宠啊。”
赵青瑶终于展颜道:“都落得到了这般田地,亏得你还能这般贫嘴。”
陆天行笑道:“苦中作乐嘛,总不能身陷囹圄,便要一直愁眉不展,怨天尤人吧?”说到这里,鼻子用力一嗅,赞叹道:“好香!不知是甚么珍馐美味?”
赵青瑶笑道:“不过是我做的几道小菜罢了,早知道你这里不乏美酒佳肴,我也就不用费这些事了。”
陆天行忙摇头道:“此等俗物,怎可与青瑶的手艺相提并论,来来,快些给我介绍一番。”
赵青瑶莞尔一笑,打开食盒取出了一道菜肴,只见盘中左侧放着一块圆形的香煎蛋,色泽鲜艳,右侧则布着三块切成月牙形状的小炒牛柳。赵青瑶笑道:“你且来猜猜这道菜的名目。”
陆天行略一思索,悄声道:“一日不见,如三月兮……”赵青瑶红着脸垂下了头,却并不否认,模样甚是娇俏。若不是魏天焱就在隔壁,陆天行早已忍不住要凑上前去,送上一吻了。
赵青瑶甚是机敏,将话题岔开道:“你且先来尝尝味道。”
陆天行夹起块牛柳,正要送入口中,忽听得啪嗒一声,只见一块令牌从赵青瑶身上掉了下来。
赵青瑶俯身拾起,便欲放回衣袋中。
陆天行却道:“且慢,这令牌可否给我看看。”
赵青瑶见他面色凝重,不由错愕道:“当然。”
陆天行接过令牌,只见上面刻着:吏部尚书**星七个字。忽然想起一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问道:“青瑶,我深陷大牢之事,圣上秘而不宣,你又是如何得知?”
赵青瑶道:“自然是父亲告诉我的啊。”言及于此,小姑娘的面上一红,低声道:“父亲终于同意了咱……咱们的事,怕我太过担心,还特意给了令牌,让我来此……”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是细不可闻。
听着佳人的呢喃细语,陆天行的背脊却感到阵阵寒意,问道:“这些菜肴,都是你亲自做的吗?”
赵青瑶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颔首道:“这是自然,人家可着实忙碌了好一阵呢。”
陆天行点了点头,起身走到与魏天焱牢房相连的栅栏边,问道:“魏先生可带有银针?”
魏天焱点了点头,将一枚银针轻放在了陆天行掌中。
赵青瑶冰雪聪明,见陆天行如此郑重行事,已隐隐猜到了一件最可怕的事,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陆天行将银针刺入牛柳中,过了片刻后拔出,只见银针竟渐渐呈现出了灰黑色。
赵青瑶见了,更是吓得花容失色,连连摇头。
陆天行叹了口气,上前轻轻握住了赵青瑶的手掌,温言道:“青瑶,我相信此事与你绝无半分关系。”
赵青瑶忙用力地点了点头,颤声道:“是,是,我宁死也绝不会害你……可……可是又怎会如此?”
陆天行叹道:“这已不是第一次了。”接着百年将**星授意李章前来行刺之事简略说了。
两行清泪,顺着赵青瑶的脸颊缓缓落下,她不愿相信,可事实如此,她又不得不信,口中只是喃喃道:“天行,对不起。”
陆天行见了赵青瑶这副无助的模样,顿生爱怜之心,轻轻将其揽入怀里,在她柔弱的背脊上轻抚以示安慰。
赵青瑶啜泣道:“这些菜肴,我做好后从未曾离身,不知父亲是如何下的毒……”
陆天行苦笑道:“赵尚书料得你前来探望前,定会亲自下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