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常岳心中暗暗盘算,先前与一贫交手时,只知昆仑剑法端凝持重,想不到竟也能如此疾入电闪,今日已然负伤,若与对方见招拆招,势必要大耗内力,时刻一久,定会不战而败,为今之计,只有用快剑拖住对方,令魏忠贤伺机逃走,自己若想取胜,自是希望渺茫,但若是只谋脱身,却也并不甚难。想到此处,笑道:“想不到一清掌门竟神技至斯,晚辈来再讨教几招昆仑神剑。”
一清道:“王真人不必客气,请赐教吧。”
只见王常岳长剑疾刺而出,将一清笼罩在了无数道剑光之中。
一清心中不由一凛,万万没有料想到对方的剑法竟能如此之快,简直快的让人看不清!
如此快的剑法,虽然大多皆是虚招,只为夺人耳目,但对方若是王常岳这等高手,则随时都可能将虚招化为杀招!因此一清丝毫不敢大意,也不敢再以快剑对敌,当下屏息凝神,将长剑收拢回身前,只在对方剑招将要递到自己身上时,才挥剑格挡。
如此一来,虽然一清看起来颇为狼狈,但王常岳心中却不由暗暗叫苦,他不敢在剑上运用内力,因此一清挥剑格挡时,王常岳反而要举剑避开,若非一清过于谨慎,没有趁势反击,王常岳早已陷入被动。
魏忠贤不会武功,看局势有利,还只道过不了一时三刻,王常岳便会将这不开眼的牛鼻子老道斩于剑下,便安心的站在一旁观看,等候其获胜后再护送自己赶路。
王常岳甚是焦急,却苦于没有机会开口,当下唰唰唰急刺三剑,叫道:“走!”话音未落,一清道人便已趁其剑势稍衰之时,顺势还了一剑,王常岳不敢举剑格挡,唯恐兵器会被震飞,索性不管不顾,朝着对方膻中穴刺去,一清只得挥剑自救,王常岳这才算是抢回了局面。
魏忠贤是何等精明之人,听了王常岳那一个“走”字,便已知形势不妙,赶忙纵马绕过二人,朝着承德方向狂奔而去。
一清几次欲上前拦阻魏忠贤,但在王常岳暴风骤雨般的凌厉攻势下,他又怎能抽得出身来?
残破的土地庙外,尸横遍地,血流成河,有些尸体的血液已在寒风中凝结住,魏府护卫、唐门弟子和黑衣死士一个个的倒下。
魏忠贤的护卫已只剩下墨玉双剑这武功最高的二人,唐天磊的师弟费天垚也折损了一条左臂,同行的黑衣死士已死了十余人。
唐天磊望着相互扶持,不住喘息的墨玉双剑,淡淡道:“你夫妇二人虽追随于魏忠贤,却并未做过甚么大恶,放下兵刃,可饶过尔等性命。”
墨剑却不理他,转头轻轻抚摸着妻子白嫩的脸颊,喘着粗气道:“玉儿,今日你我战死于此,也算是报了魏公公的救命之恩。”
玉剑点了点头,柔声道:“师哥说的是。”说完,二人一起转过头来,紧握剑柄,一左一右朝着唐天磊等人掩杀了过去……
待看到魏忠贤一人一骑的背影已消失不见,王常岳暗松了一口气,向一清急刺数剑,正欲脱身而去,忽听到背后有人笑道:“魏阉已然去远,王真人可放心了?”
王常岳大惊,此人能如此悄没声息的站在自己背后,必是武功卓绝之人,此时出现,必然是敌非友,而且定是劲敌,忙用上一招回头望月,长剑向后疾速挥出。
只听嘡地一声,一柄长剑斜斜地飞了出去。
王常岳只觉颈上一凉,一柄长剑架在了自己脖颈上,用剑之人正是一贫道人。
原来,王常岳这一招回头望月虽是败中求胜的妙着,但可惜危急间他无暇考虑自己在受伤之下,已是内力不济,因此一招间长剑便被击飞,受制于敌手。
一清踏上前去,伸指在王常岳的肩井、神阙、气海等穴位连点,王常岳立时感到半身酸麻,不由苦笑道:“贫道就算未受内伤,恐也难敌二位联手,前辈不必如此小心。”
一清笑道:“王真人武功卓绝,老道怎能不谨慎些。”
王常岳皱眉道:“晚辈有一事不明,不知一清掌门可否赐教?”
一清抚须笑道:“王真人请问便是。”
王常岳道:“既然一贫道长也在此,为何不早些现身,如此早就可以胜了晚辈,又为何故意放走了魏忠贤?”
一清笑道:“因为魏忠贤不该死于此处。”
一贫也笑道:“而且若非如此,我等又怎能生擒王真人?”
王常岳变色道:“我等行走江湖之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今日既已落入二位之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在下忝据全真掌教,你等若想折辱于我,却是休想。”
一清连连摆手,笑道:“王真人误会了,我师兄弟怎敢折辱堂堂全真掌教,只是想请王真人随我等回去,盘旋些时日即可。”
一桶冷水当头浇下,魏忠贤不由打了个激灵,慢慢睁开眼来,借助着昏黄的灯光,看见自己正被绑缚在一张破木椅上。
“九千岁,您老人家醒了。”一个甚是熟悉的声音传入了魏忠贤耳中,但屋内甚是昏暗,实在难以看清那人的面目。
魏忠贤定了定心神,问道:“你是何人?”
“九千岁真是贵人多忘事,怎地连老朋友都记不得了。”那人叹了口气,缓缓走了过来,面目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魏忠贤见了,不由震惊不已,颤声道:“怎地是你!你……你竟然还没死?”
那人苦笑道:“想让我死的人实在太多,可我至今却还没死。”
魏忠贤叹了口气,道:“你这招瞒天过海当真了得,既瞒过了**星,也瞒过了咱家。”
那人叹道:“依照先前的计划,本不用如此行事,但我若不装死,又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躲过赵老尚书的刺杀。”这人自然便是那“身中剧毒”的陆天行了。
魏忠贤嘿嘿冷笑数声,才道:“大敌当前,你们竟还在窝里斗,又能成得甚么大事。”
陆天行微微一笑,淡淡道:“那就不烦劳九千岁费心了。”
如此平淡的一句话,魏忠贤听了,背脊却不由感到一阵寒意,忙强定心神,镇定自若地说道:“福王私募精兵十数万,近年来更是兵精粮足,雄霸河南,却一直不敢起兵谋反,你可知是为何?”
陆天行伸出了大拇指,道:“此事不得不说,确是仰仗了九千岁的威望和权势,才得以震慑住福王。”
魏忠贤颇有得色,又道:“关外女真人日渐强盛,却始终……”
可不待他说完,陆天行便已冷笑道:“你是否想说,这些年来女真人始终不曾越过山海关一步,皆是你魏忠贤之功劳?”
魏忠贤也不甘示弱,冷冷道:“难道不是如此么?”
听到这里,陆天行终于怒不可遏,戟指叱道:“这些年来,你以关外的关隘据点献敌,以大量的钱粮资敌,如今又要以七万精兵的性命媚敌!做了这许多屈辱可耻之事,才换来的短暂安稳,你竟然还敢在这里恬不知耻地妄言功劳!”
面对陆天行义正言辞的指责,魏忠贤既不畏惧,也不动怒,只是淡淡道:“你不会真的以为,先帝是个只会做木匠活,其余之事甚么都不知道的昏聩皇帝吧?”
陆天行心中一凛,不由想到了一件令人发指的事,却还是冷冷道:“你如此污蔑先帝,可是罪加一等。”
魏忠贤冷笑道:“先帝无比器重咱家,你道真的只是因为咱家善于察言观色,能够投其所好?”
陆天行冷冷地盯视着他,却不再说话,显是已信了几分。
魏忠贤嘿嘿一笑,又道:“因为咱家办事,先帝能够放心,他可以安心的去做木匠皇帝,后世史书至多会说他荒于政务,耽于享乐,而这些通敌资敌的臭名只会由我魏忠贤,一人承担!”
陆天行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问道:“先帝为何会如此作为。”
魏忠贤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目光凝视远方,回忆起了已尘封多年的往事,缓缓道:“因为先帝见到了萨尔浒之败后,百姓们是有多么的苦不堪言。”
陆天行只知萨尔浒之战,后金军以少胜多,大败明军,此战也成为了双方的分水岭,从此明朝由进攻转为防御,后金则由防御转为进攻,攻守易势,其余的细节便所知不多了,当下忍不住问道:“有甚么苦不堪言了?”
魏忠贤叹道:“消息传来后,京城到处都是死人,饿死的人。”
陆天行皱眉道:“边关作战失利,京中为何会有人饿死?”
魏忠贤缓缓道:“萨尔浒之战,大明损兵近四万六千人,将领战死三百余人,遗失骡马两万八千多匹,损失枪炮火铳两万余支,粮草更是损失无数,要知道,神宗皇帝为此战投入了两百余万两银子,那可是大明将近一年的税银了。消息传到各地,人心惶惶,豪绅士族们便开始大肆购买,囤积粮食,近乎疯狂的囤积,导致粮价因此陡然飙升,先前吃大米白面的只好去买粗粮度日,吃粗粮的只好跑去挖野菜野果果腹,但野菜野果又怎有那许多,因此不要说地方各镇,就连京城也随处都能看到饿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