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木布泰苦涩的一笑,幽幽道:“姐姐临走的前一日,曾入宫将一切都告诉了我,我明白你的……你的心思,知道这不过是你为了我而设下的骗局,可我却也不能对姐姐直言相告,因此无论我怎样劝说,终究不能改变姐姐的心意。”说到这里,布木布泰又不禁轻叹了一口气。
听到心爱之人明白自己的一片痴心,多尔衮心中顿时深感欣慰与甜蜜。
布木布泰续道:“其实大汗并非是无情无义之人,只是他得知姐姐不辞而别后茫然若失,又探听到姐姐临行前曾入宫寻我,因此便认定我是那善妒之人……”布木布泰苦涩的一笑,便不再说下去了,或许她还没有意识到,不知不觉间,自己对多尔衮的称呼,已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本宫”,悄然换做了平易近人的“我”,而且多尔衮称其为“玉儿”,她也不再进行指摘。
多尔衮急道:“皇太极认为是玉儿唆使海兰珠去察哈尔部偷盗玉玺的,是不是!那你为何不对他说明原委?”
布木布泰摇头道:“你自幼便聪慧过人,锋芒毕露,先汗在世时始终对你另眼相看,因此大汗即使在登基后仍对你心存芥蒂,我又怎能将这一切告诉他?”说到这里,布木布泰微微一笑,又道:“即便大汗如今对我有所误解,也不过是来这里的次数少了,我还真是难得清净呢。”
多尔衮既感动又惭愧,立感胸潮澎湃,昂首说道:“绝不能让玉儿来背负这不白之冤,我这便去向皇太极说明一切!”
说完,多尔衮便放下红萝炭转身离去,却忽感有一只温软的手掌轻轻握住了自己的手臂,多尔衮的心跳不由急剧加速起来,一时却不敢转过头去看。
只听布木布泰轻声劝道:“此事太过凶险,你去不得。”
听到日思夜想的心上人对自己如此关怀的在耳边轻声呢喃,多尔衮只觉热血沸腾,激动道:“为了玉儿,我甚么都不怕!”
布木布泰却道:“我怕。”顿了顿,又道:“除了你,玉儿在这世上已没有可信赖之人。”说着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了多尔衮。
多尔衮一颗心几乎要跳出了喉咙,他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四肢再也无力移动分毫。
过了许久,多尔衮才勉力说道:“那……我该当如何帮玉儿?”
布木布泰将脸颊轻轻贴在了多尔衮坚实的背脊上,柔声道:“玉儿倒是有一个法子,或许可以保姐姐和咱们平安,只是可能就要委屈你了。”言及于此,布木布泰又觉不妥,叹息着摇了摇头,道:“罢了,还是算了吧。”
多尔衮不假思索地道:“不!为了玉儿,我甚么都愿意做!”
布木布泰的脸颊又在多尔衮背脊上温柔地蹭了蹭,娓娓说道:“不知玉儿上一世做了甚么好事,值得你待我如此好?”
多尔衮微笑道:“不,是我上一世欠了玉儿的。”随即又道:“玉儿有甚么计策,快说与我听吧。”
布木布泰颔首道:“你设法亲自将姐姐接回来,她自然丝毫不会起疑心,待你们回来后,再一起去面见大汗,说明事情缘由。”
多尔衮不由一怔,奇道:“如此一来,皇太极难道就不会对我倍加猜忌了么?而且更为重要的是,我费尽心思,才将海兰珠送走,怎可又如此轻易地将她送回到皇太极面前?”
布木布泰道:“当时的姐姐乃是清白之身,如今却已嫁做他人妇,即便大汗不在意这些,他也要顾忌咱们后金王室的脸面吧,你们见到大汗后,一起请其赐婚,想来他自会成人之美,到时你再辞去朝中一切职务,大汗也必会打消对你的顾虑。”
听到最后,多尔衮只觉痛苦异常,要知道他虽不是后金大汗,但自幼便志在四方,决心为后金建功立业;至于心中的妻子人选,更是只有一个名字:布木布泰。因此即便布木布泰嫁人后,多尔衮也不愿另娶她人,更何况此时让他一齐放弃这两个平生夙愿?
布木布泰用心安抚着多尔衮不住颤抖的背脊,柔声道:“我方才便说怎可如此委屈你,还是算了,咱们再谋良策吧。”
多尔衮渐渐平复了心绪,慢慢转过身来,将手搭在布木布泰的双肩上,哽咽道:“不,我已说过,为你,我愿意做任何事,只是我辞去官职后,入宫见你的机会便更少了,玉儿,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说到这里,多尔衮的喉头哽住了,泪水也不禁夺眶而出。
布木布泰从怀中取出锦帕,温柔无比地为多尔衮擦拭着泪水,一句话也不再说,只是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
多尔衮感受到了手帕上带着她身体的余温,心中一荡,却再也不敢多耽搁,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后悔,颤声道:“玉儿,保重。”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望着多尔衮远去的背影,布木布泰的双眼也开始渐渐模糊起来,她的心,也在隐隐作痛……
布木布泰自幼与多尔衮青梅竹马,又怎能当真对其冷漠无情?在被父亲送入宫中后,布木布泰也一度伤心欲绝,但她是个十分聪明的女子,明白如果想要在宫中存活下去,就只能顺应形势。想明白这些,年仅十三岁的布木布泰便开始将多尔衮藏进心底,而努力做好皇太极的侧福晋。
只可惜好景不长,倾国倾城的姐姐海兰珠的出现,破坏了布木布泰勉力维持的生活,尽管多尔衮用计将海兰珠骗走,但皇太极却将此事归咎于布木布泰,开始对其冷落、疏远。
于是,布木布泰便利用与多尔衮见面的机会,开始自救。
布木布泰让多尔衮辞去一切职务,既为了帮其打消皇太极的猜忌和顾虑,也是为了减少多尔衮私自进宫见自己的机会,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如果最终泄露出去,后果当真不堪设想;至于多尔衮迎娶海兰珠之事,则更是一箭双雕的计策,姐姐海兰珠不仅姿色过人,更是会善解人意,温柔体贴,多尔衮有其相伴,自然会慢慢地淡忘自己,免得将大家都引入万劫不复之境地;一见倾心的女子甘愿为别的男子千里奔波,舍生忘死,甚至不惜名节,皇太极也总该对其死心了吧?
多尔衮利用海兰珠,布木布泰却在利用多尔衮,同样是利用,但总是有善意和恶意之分的,布木布泰在心中这样宽慰着自己。
“甚么?十四弟要亲自去一趟察哈尔?”听闻多尔衮的启奏后,后金大汗皇太极目中精光一闪,颇感疑惑地问道。
多尔衮躬身答道:“是,此次重创明军后,我八旗军必会趁机攻取锦州,以往后金每次与大明交战,那林丹汗都会派兵牵制,臣弟此去察哈尔,便是要为大汗探听到察哈尔部的虚实动态。”
皇太极点了点头,望了范文程一眼,范文程登时会意,拱手笑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贝子爷果然想的周全,只是不知贝子爷此去察哈尔,准备带上多少人马?”
范文程不仅是汉人,而且是北宋名相范仲淹的第十七代世孙,可谓是出身名门,且自幼便饱读诗书,于万历四十三年在沈阳县学考取了秀才。
万历四十六年,后金八旗军攻陷抚顺,范文程非但不思如何报国,反而为了出人头地,竟主动求见了努尔哈赤,急需人才的努尔哈赤也惊叹于他的才学,开始对其重用。于是,历史上最恬不知耻的第一大汉奸就此诞生了。
范文程曾事清太祖努尔哈赤,清太宗皇太极,清世祖福临,清圣祖玄烨四代帝王。清太宗时期,范文程更是深受倚赖,但凡讨伐明朝的策略、策反明朝官员、进攻朝鲜、抚定蒙古、建设国家制度等要事,皇太极都定会让他参与决断,范文程更是“知恩图报”,为了后金开疆拓土不遗余力。
前文之所以提到范文程乃是历史上最恬不知耻的第一大汉奸,并非只是因为他身为汉人,却为了荣华富贵,个人志向而投靠异族,攻取大明江山,而是因为在他的美貌妻子被八旗镶白旗旗主,豫亲王多铎强行霸占后,这位范先生竟依然死心塌地的为女真人效命!
原来,范文程投敌后恰好被归入了镶白旗,按照当时的制度,旗主夺取人妻并不违法,但范文程在朝中的地位可是非常尊崇,堪称为文官之首,却还是因身为汉人而遭受到了这种屈辱。
事情传到了皇太极那里,为了拉拢范文程,又不能伤了旗人的心,于是便给多铎定了一个谋夺朝廷大臣之妻的罪名,而多铎遭受到的惩罚也仅仅是被罚银万两,夺去所属牛录三分之一而已。
此次风波过后,范文程竟还继续忠心耿耿地辅佐皇太极,真是恬不知耻至极了,只是不知他的夫人见识到豫亲王的勇猛过人后,是否还会留恋于范先生的弱不禁风?
多尔衮知道王兄对这个汉族大臣十分器重,当下不敢怠慢,回礼笑道:“范先生过奖了,但我既然是要去打探敌情,便不能多带人手,以免打草惊蛇,故而此行只带三人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