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程拱手道:“大汗,请恕微臣直言,笔架山之战和杏山海岸之战,到底错在于谁,都已不再重要,因为那些当年本就倾向于支持多尔衮的八旗旗主们,如今又损失了兵士钱粮;那些失去了亲人的百姓们,也迫切的需要大汗给出一个交代;无论是微臣、扬古利将军,还是以身殉国的十二爷,皆是大汗的亲信之人,所以他们最终都只会将矛头指向大汗您。因此起用呼声极高的固山贝子多尔衮,已是不得不为之事。”
皇太极若有所悟,颔首道:“既然不得不为,就不如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是不是这个道理?”
范文程赞道:“大汗英明。去岁的宁锦之战中,我军一无所获,空手而归,恰巧又正值青黄不接之际,库中本就不多的存粮因此也就被消耗一空,好不容易熬到秋收,谁知又不是丰年。”
说到这里,范文程叹了口气,才道:“大汗也已知晓,库中的存粮本已支撑不到今年秋收,若非前日里折损了数万人,我后金恐将爆发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饥荒。可即便如此,如今的存粮也只够军队和百姓们勉强糊口而已,大汗此时正可以令贝子爷出山来解决这个粮食不够的难题。”
皇太极沉吟道:“我后金人不善耕种,难以自给自足,因此父汗在世时将政策定为以战养战,十四弟即便出山,又能有甚么良策?自然是要率军去明人那里劫掠,只是如此一来,本汗岂不是亲手将兵马送到了他的手上?”
范文程叹道:“如今咱们元气大伤,实力受损,贝子爷又并非是去攻城略地,只不过是去劫掠而已,难不成他竟要将兵马全都带走不成?”
皇太极点了点头,问道:“本汗只拨给十四弟一万骑兵,他若是无功而返,本汗便可以就此治他的罪;只是十四弟若当真将粮草财帛带了回来,又当如何?”
范文程微微一笑,说道:“带回粮草财帛,战略意义虽然重要,但却也说不上是甚么了不起的军功,到时大汗只需对其论功行赏便是。”
皇太极听后颇为所动,却还是有所犹豫。
扬古利也迟疑道:“先生此计虽妙,只是贝子爷若当真凯旋而归,大汗自然也就不能夺其兵权,那一万骑兵岂非就成了他的人马?”
这个疑问恰好也是皇太极的忧虑之所在:身无官职的多尔衮已足够让人头疼,若他再有了兵权和官位,岂非更是如虎添翼?
范文程却笑着问道:“若是请将军让出一万人马出来,不知将军是否舍得?”
扬古利怒道:“你……”
皇太极手一挥,赞叹道:“妙极,妙极。”扬古利这才不敢再多言。
范文程笑道:“看来大汗已明白了微臣的用意。”
皇太极笑着点了点头,道:“不错,扬古利,你不仅要让给十四弟一万骑兵,而且还要将你最为信任的几个部将,一并给他。”
扬古利也恍然道:“如此一来,这支部队只是名义上属于贝子爷,实际上却还是大汗的人马。”
范文程笑问道:“不知大汗以为微臣此计,是否可行?”
皇太极颔首道:“就按先生之计行事。”
范文程适时地笑道:“说来有趣,咱们这位贝子爷,避祸之余还不忘那花前月下之事,竟顺手将寨桑之女带了回来,听说二人在路上都很是亲密。”
扬古利虽然勇猛善战,但却并不贪恋女色,不知大汗心中竟对海兰珠念念不忘,竟附和道:“一个海兰珠就把他迷住了,看来贝子爷也成不了甚么大事。”
皇太极只觉既惭愧又恼怒,不由面色一沉,冷冷道:“十四弟生来便是那风流之人。”
范文程心中一喜,暗自得意:我这挑拨离间之计可谓是用到了极致,皇太极心中的忧虑、嫉妒、愤怒之情皆已被我挑起,如今我又为那多尔衮争取到了兵权,想不到事情竟进展的如此顺利,看来用不了多久,我范文程便可功成返乡了。
就在范文程暗自窃喜之时,门外的小宦官却疾步走了进来,躬身禀报道:“启禀大汗,贝子爷和科尔沁部贝勒寨桑之女,此时正在宫外求见。”
皇太极强抑着内心的怒火,不动声色道:“传二人进来。”
过不多时,多尔衮便和布木布泰携手并肩走了进来,不仅如此,二人的神态间还很是亲密,皇太极见了,不禁更感恼怒。
见礼过后,多尔衮取出一个小册子呈了上去,拱手道:“大汗,这是臣弟从察哈尔部打探回来的情报,还请大汗过目。”
皇太极看后,面露微笑的赞许道:“十四弟打探的这些察哈尔牧人的分布状况、与大明的互市地点等情报,对我后金都很是有用,十四弟此番辛苦了,本汗定要厚赏你才是。”
多尔衮忙躬身道:“臣弟身为后金宗亲,本有为国尽忠之责。这些不过是臣弟的分内之事,又怎敢愧领大汗赏赐。”
皇太极呵呵一笑,道:“十四弟既然为我后金立了功,赏,终归还是要赏的,只是该如何赏你,本汗着实还需费些心思。”说完便抬眼望向了范文程。
范文程会意,正欲开口,不料,多尔衮却拱手问道:“既然大汗定要封赏臣弟,不知臣弟可否求个恩典?”
皇太极闻言不由一怔,随即便颔首笑道:“自然是好,不知十四弟想要求甚么恩典?”
多尔衮上前一步,跪下道:“大汗,海兰珠因为臣弟的一句话,竟然就对父母不辞而别,毅然奔赴千里之外的察哈尔草原,为我后金将传国玉玺从那虎狼环视之地偷换回来,天可怜见,臣弟此行竟恰巧将她救回。如今海兰珠既安然而归,臣弟便想请下大汗的恩典,为臣弟和海兰珠赐婚。”
皇太极又惊又怒,可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出言拒却,只得强笑着点了点头,问道:“海兰珠,你可愿意嫁给十四弟。”
范文程见了此等情形,心下不禁更感喜不自胜。
谁知海兰珠却摇头道:“回大汗的话,海兰珠不愿。”
此言一出,不仅同为局中人的皇太极和多尔衮大吃一惊,就连对此事冷眼旁观的扬古利和隔岸观火的范文程都甚感诧异。
皇太极问道:“本汗见你二人甚是亲密,你却又为何不愿成为十四弟的福晋?”
海兰珠忍不住抬眼望向了多尔衮,只见他依旧是那么的英俊潇洒,仍然是那么的风流倜傥,但想起他为了布木布泰那个贱人,竟对自己做下了如此多的无情狠毒之事,心就不由变得如铁石般坚硬,当下展颜一笑,说道:“大汗,海兰珠敬重贝子爷,也喜欢贝子爷,但那不过是妹妹对哥哥的喜欢而已,因为在海兰珠心中,早已有了心上人,去察哈尔部偷换玉玺,也是为了他。”
说完,海兰珠若有意若无意的望向了皇太极,双眸中饱含了无尽的情意。
皇太极望见了这含情脉脉的眼神,只觉心中一荡,心下不由狂喜,若非还有旁人在侧,忍不住便要问道:“你说的那人,莫非竟是本汗?”但他毕竟是皇太极,后金的大汉,还是面带无奈之色的叹了口气,说道:“十四弟,既是如此,本汗也不好勉强。”
多尔衮一时心乱如麻,不知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只得躬身道:“大汗说的是,说起来,还是臣弟太过冒失了。”说完转身对海兰珠行了一礼,面有惭色的说道:“都怪我事先没有问清姑娘的心意,便贸然的请大汗赐婚,还望姑娘恕罪。”
海兰珠甜甜一笑,还礼道:“贝子爷言重了,海兰珠怎敢见怪,只是在我心中,确是早已将贝子爷当做了亲哥哥一般。”
皇太极笑道:“终归是一片美意,十四弟,你也就不必再自责了。”说着转头问道:“范先生,十四弟自幼便天资聪颖,饱读诗书,后来更是熟读兵法,精擅骑射,如今他又立下此等功勋,依先生看来,本汗该给他一个甚么样的官职才好?”
范文程拱手道:“启禀大汗,依微臣拙见,如今我后金正值用人之际,似贝子爷这等人才,实是不应埋没,不如就在军中委以重任,也好为国征战沙场,建功立业。”
多尔衮听了,心中不由颇感疑惑,不明白范文程这个大汗身边的第一谋士,此时为何却要为自己争取军权,但想来他此举多半是未怀好意。
不料,扬古利却躬身道:“大汗,万万不可。”
皇太极问道:“有何不可?”
扬古利道:“贝子爷实是一位难得的人才,但毕竟年岁尚轻,此番若是官职委任的低了,未免有损大汗和贝子爷的颜面;可大汗自然知晓,我八旗军皆是凭战功升赏,贝子爷尽管打探到了察哈尔人的情报,然而却不能算是太大的战功,因此若是官职委任的高了,又未免难以令军中将士服气,依奴才看,不如大汗将贝子爷留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