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秀妍笑着点了点头,亲自将陆天行送了出去,待她向回走时,管家却疾步走了过来,拱手道:“夫人。”
见其面有为难之色,游秀妍便知他定有要紧事禀报,说道:“管家请随我来吧。”
到得厅堂后,游秀妍挥手屏退了侍从,问道:“不知管家有何事要禀报?”
管家望了望游秀妍身后的青兰和绿竹,还是不肯开口。
游秀妍心中一惊,知他必有隐秘至极之事相商,当下回首道:“你们也先下去吧,”
待二女退下后,管家这才躬身道:“夫人,并非小人胆敢故作高深,实是此事关乎凝香姑娘的清誉,小人才不得不谨慎为之。”
府中上下皆知夫人待夏凝香极是宽厚,更是情若姐妹,因此管家方才如此小心行事。游秀妍深知此节,因此不免更感忧心,皱眉问道:“究竟是何事?”
管家上前一步,将所知之事对女主人悄声说了。
游秀妍听后又惊又急,面上却装作不动声色,吩咐道:“劳烦管家去将那孙安平唤来。”
管家连忙躬身称是,过不多时就带着家丁孙安平返了回来。
孙安平方要行礼,游秀妍便道:“免了。”说罢又淡淡道:“不必害怕,你见到何事,只管说出便是。”
孙安平躬身道:“是。今日清晨,小人起来去如厕,却无意中望见凝香姑娘从药房那边疾步走来,小人本欲上前打招呼,却看到……看到……”孙安平接连说了两个看到,却怎么也不敢说出自己究竟看到了甚么。
游秀妍皱眉道:“你看到了甚么,我早已知晓,只是事关凝香的名节,因此我想听你亲口说清此事。”
孙安平这才连连点头道:“是,是,小人看到凝香姑娘衣……衣衫不整,左顾右盼,因此小人便赶忙躲了起来。”
游秀妍颔首问道:“后来呢?”
孙安平道:“后来凝香姑娘便返回了自己的房中。”
游秀妍点了点头,心中不由感到忧心忡忡,随即吩咐道:“劳烦管家取十两银子来。”
管家立时会意,躬身应了,返身取了银子回来,走到了孙安平身前,游秀妍又道:“孙安平,这十两银子,是赏你的,你可能明白我的用意?”
孙安平大喜,十两银子对于他可不是小数目,当下连忙伸手接了银子,伏地拜谢道:“夫人且请放心,小人自理会得,绝不会将此事向旁人吐露半句。”
游秀妍淡淡道:“起来吧。”待孙安平站起,又道:“据我所知,你与我们陆家已签了卖身契,按大明律例,若是你犯了勾连外贼、谋财害主之罪,陆家是可以自行打杀了再报官的。”
孙安平不由被吓得变了颜色,忙又跪倒在地,一时磕头如捣蒜,连连说道:“夫人明鉴,小人不敢,小人万万不敢。”
游秀妍笑道:“起来吧,我只是说与你知晓,你明白便好。”
孙安平慌忙应道:“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游秀妍挥了挥手,孙安平如释重负,行了礼便匆匆退了下去。
一旁的管家心中却不由暗感佩服:想不到府里这位娇滴滴的夫人,处置起事情来竟能做到恩威并施,展现出如此难得的稳重与老练。
游秀妍又问道:“此事若是张扬出去,无论是对陆府,还是对凝香,都不免会有损清誉,因此我以为只有咱们三人知道便是了,管家以为可是这个道理?”
管家忙躬身道:“夫人所言甚是。”
游秀妍点了点头,笑道:“管家辛苦了,下去休息吧,我也回房去了。”
见夫人走出厅堂,青兰和绿竹赶忙跟了上去,一路之上,对方才所发生的事也是绝口不提,只因二女在信王府侍奉多年,十分明白主人家的隐秘之事,最好不要随意打探的道理。
到得房中,游秀妍坐在了梳妆台前,笑道:“今日我已为人妇,自然不能再留这少女发式,来,你们为我换个妇人发式吧。”
绿竹笑问道:“奴婢擅长梳理的发式有双飞燕、双螺髻,青兰盘的到枕松也是一绝,这些发式都是京城里贵人们平日常用的发式,不知夫人想用哪一种?”
游秀妍想了片刻,这才笑道:“既然贵人们都喜欢用这些,我若再用,未免就落了俗套,听闻近两年从民间流行起一种发式叫做桃花髻,左右今日不用出府,也不用见客,不如就用它吧。”
青兰和绿竹对望了一眼,先后欠身告罪道:“奴婢等人久在王府侍奉,虽听闻过这桃花髻,却并不会梳理,还望夫人恕罪。”
游秀妍起身将两人扶起,笑道:“不会便不会,又算得是甚么错事了?”
二女心下感激,欠身道:“多谢夫人体谅。”
游秀妍笑道:“凝香跟随我较你二人稍晚,更是曾在外漂泊多年,想来多半会盘这桃花髻,青兰,你去将她唤来吧。”
青兰连忙应了,没过多久便引着凝香走了回来。
在路上凝香已听青兰说明了来意,心下也便没有再多想,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奴婢见过夫人。”
游秀妍笑道:“免礼,不知你是否会盘那桃花髻?”
凝香颔首道:“会。只是奴婢还从未给人盘过这发式,只怕给夫人盘不好。”
游秀妍笑道:“无妨,左右今日不用见客,你只管来盘便是。”
凝香这才笑着点了点头,应道:“是。”说完就上前开始动手为游秀妍盘起桃花髻来,青兰和绿竹则站在一旁仔细观望学习。
桃花髻是明朝时流行的一种发式,妇女首先将发髻梳理成扁圆形,再在髻顶饰以花朵,后来又演变为金银丝挽结,且将发髻梳高,髻顶亦装饰珠玉宝翠等。桃花髻的变形发式,花样繁多,其中又分为鹅胆心髻、桃尖顶髻及效仿汉代的坠马髻等,此时凝香为游秀妍所盘的,就是当时民间最流行的桃尖顶髻。
正盘到一半,游秀妍似乎想起了什么,摆手道:“且慢。”
凝香连忙退后半步,欠声问道:“可是奴婢盘的不合夫人心意?”凝香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份,更感念老爷和夫人对自己的恩情,因此尽管游秀妍对其十分宽厚,甚至情若姐妹,但在其心中,却始终都是以奴婢自居。
游秀妍笑道:“自然没有。”随即又道:“只是今日天寒,老爷走的时候穿的又有些单薄,宫里偏偏还甚是暖和,老爷出宫后可莫要染了风寒才是。”
青兰忙道:“夫人勿要忧心,奴婢这就带件厚实的冬衣去宫外等候老爷。”说罢行了一礼,便欲转身而去。
游秀妍却道:“老爷不知要在宫里待到何时,青兰一人甚是无趣,绿竹,不如你陪她一起去吧。”
绿竹不由一怔,问道:“自然是好,只是夫人先前已吩咐过,让奴婢今日去帮颜公子采买药材……”
游秀妍笑道:“无妨,一会我让凝香随颜公子同去便是。”
凝香听了,心中不由一惊,险些将手中的象牙梳掉落,当下赶忙用力握住。
绿竹正欲再言,青兰已拉住了她的手,笑道:“夫人让你出去走走,你还啰嗦甚么?”
绿竹这才笑着点了点头,欠身道:“奴婢多谢夫人。”
游秀妍又分别赏了二人五两银子,笑道:“诚如青兰所言,难得出府,回来后你们尽管去买些自己喜欢的物事吧。”
二女大喜,取了件厚实的冬衣便朝着宫外行去,待得离陆府远了,绿竹展颜笑道:“平日里你总说夫人待凝香如何如何好,我看倒是未必,这不,夫人让她在那盘头,却给了咱们出府逛逛的机会,让你我去给老爷送冬衣,还赏了这么多的银子呢。”
青兰微微一笑,轻轻地拍了下绿竹的额头,笑骂道:“你这蠢丫头,真是甚么都看不透。”
绿竹尚自不服气的问道:“我又怎地蠢了?”
青兰叹了口气,见左近无人,这才停下了脚步,悄声问道:“你道夫人真的只是想让咱们去给老爷送冬衣?”
绿竹想了想,道:“听你这么一说,我才记起,老爷走时所穿的虽不是冬衣,却也不算是单薄,晴雪好像还为老爷带了件裘皮披风。”
青兰笑道:“你总算是还没有蠢到家。”
绿竹皱眉问道:“夫人为何要将咱们支开,莫非是与管家方才所禀报的事有关?”
青兰点了点头,道:“想来多半如此,而且我觉着,此事与凝香想来也有着很大的干系。”
绿竹恍然道:“是了,夫人早起时,对她自己盘的发式很是满意,可这才没过一会,就忽然想起要换做妇人发式了,而且还特意将凝香唤了去……”说到这里,绿竹忍不住又问道:“可夫人若是找凝香有事,为何不直接将你我支开,却要兜这么大的一个圈子?”
青兰叹了口气,摇头道:“我的蠢丫头,这便是夫人对凝香的好了,试问管家刚刚密报一件事,夫人转头就去找凝香单独问话,这会让下边的人怎么看?”
绿竹道:“原来如此,还是你聪明,可夫人到底是为了何事找凝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