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行心下暗笑:现代的一些无知之辈,常说学文史无用,且不论被四夷尊称为天可汗的唐太宗,都说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只说连我这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凭借着所知的文史知识,都能被大明信王誉为治世之才,就足可见学好文史的重要性了。当下拱手谦道:“王妃过誉了。”
信王妃微微一笑,转头望向了衣着光鲜,但神色却甚是黯然的游秀妍,问道:“不知这位妹妹,是哪家的闺秀?”
信王妃尽管甚是有眼力,然而却不知方才锦华之事,所以见游秀妍容颜俏丽且衣着华贵,又紧紧随在陆天行身后,只道她是京城中哪位豪门富户家的小姐,今日随着关系密切的陆天行出游,便对其姐妹相称,已彰显亲近之意。
游秀妍闻言,上前一步行礼道:“民女林氏,见过信王妃。”
信王妃虽仍不明就里,但却已看出游秀妍的心绪极为不佳,因此收起笑容,上前拉住对方的手,温言道:“妹妹无需多礼,快起来吧。”
朱由检叹了口气,挥手屏退了左右,遂将今日之事简略说了出来。
信王妃听后不禁秀眉微蹙,怒道:“随着魏忠贤权力日盛,其行事也是愈来愈肆无忌惮了,当真是祸国殃民。”
朱由检冷冷道:“魏阉近年来不知残害了多少朝廷忠良,总有一日,本王要让他血债血偿。”
信王妃轻轻抚了抚游秀妍因为愤恨而变得冰凉的双手,劝道:“妹妹放心,王爷定会设法除去魏忠贤这个奸贼,为游大人夫妇报仇。”
游秀妍欠身道:“民女谢过王爷,王妃。”
信王妃伸手将其扶起,温言道:“妹妹不必这般客气。”顿了顿,又道:“待得晚饭过后,我会再让曹如选几个聪明伶俐、手脚勤快的婢女前去侍奉二位,兄长和妹妹今后只管安心在此住下便是。”
陆天行拱手道:“多谢王妃对我等照顾的这般周全。”
朱由检摆手道:“既然都是自家人,兄长和游姑娘就不要总是言谢,倒显得有些生分了。”
信王妃附和道:“王爷说的是,从今日起,二位就将王府当做自己的家好了。”说完,伸手朝着不远处树荫下的石桌石凳一指,又道:“此处甚是烦热,咱们不如去那边乘凉叙话。”
陆天行颔首道:“如此最好。”
朱由检望着侍女手中抱着的西瓜笑道:“小弟今春刚从大兴县的瓜农那里学到了最新的种瓜之法,兄长和游姑娘正好一起尝尝滋味。”
就这样,几人坐在阴凉处,一边享用香甜的瓜果,一边谈天说地,游秀妍悲伤的情绪也渐渐随之减轻,虽仍不能展颜欢笑,却也不再像方才那般黯然神伤。
不知不觉间,已是夕阳西下,曹如走上前来,躬身禀道:“王爷,晚膳已备好了。”
朱由检颔首道:“知道了。”随即转头笑道:“皇兄顾念手足之情,小弟去年岁末离开紫禁城搬入这十王府时,皇兄生怕我吃不惯宫外的吃食,竟同时调拨了两名御厨入府,兄长是行家,少顷正好品评一番。”
陆天行连忙摆手道:“贤弟此言,可当真是折煞我了,平日里我只是会做几道新奇的菜肴而已,若论及技艺精深,又如何能与宫中的御厨相提并论?”
朱由检笑道:“兄长过谦了。”说着站起身来,伸手朝着厅堂的方向一引,又道:“兄长,游姑娘,这边请。”
待得到了王府客厅,陆天行发现房中的陈设依然很朴素:厅堂虽然极大,但家具却并不多,除了待客所必要的几把桦木靠背椅和茶几外,便只有一张由价格低廉的杉木所制的饭桌。
陆天行抬头望去,只见墙上的字画也非名家手笔,仔细一看落款处,竟全出自信王夫妇之手。陆天行心道:信王心系百姓,舍不得花大把银子修缮王府,可这厅堂中的家具、书画,只需用原有的便是,又何必特意换成新的,莫非他打心底里厌烦皇室的骄奢?
见陆天行面有疑色,同样善于鉴貌辨色的信王妃解释道:“今春河南又出蝗灾,据说已有人家易子而食,可惜国库空虚,朝廷实在无力赈济,于是王爷就着曹如变卖了府中值钱的物事,连同自己积攒下来的月银一齐送往了户部。”
朱由检叹道:“小弟无能,想不出好法子来为天子分忧,也就只能出此下策了。”
当此情景,陆天行只觉胸中热血上涌,心道:既然机缘巧合之下,我已回到了明朝,又怎么能坐视不管,让如此心系家国,一心为民的结义兄弟朱由检成为亡国之君!又如何能独自逃生,丢下对我有恩亦有情的秀妍!
想到这里,陆天行不禁脱口而出道:“我不走了!”
朱由检闻言不由一怔,问道:“兄长先前为何要走?”信王妃亦是疑惑不解地望着陆天行。
下定决心后,陆天行只觉胸中舒畅无比,拱手道:“我方才是说,陆天行决意誓死追随王爷,为大明江山社稷,为天下黎民百姓,尽一份自己的绵薄之力!”
朱由检喜道:“兄长高识远见,若肯为朝廷出力,那可当真是再好不过!”
陆天行道:“贤弟过誉了,说来惭愧,我没有贤弟那般崇高的心境,只是打心底里想帮助你实现中兴大明的夙愿。”
谁知此言一出,朱由检和信王妃竟同时变了颜色,曹如也急忙转身屏退了左右。
陆天行回想了一番,实在想不出自己说错了甚么,只得拱手问道:“方才我可是不慎失言了?”
朱由检问道:“兄长如何知道中兴大明是小弟心之所求?”
原来,朱由检虽然一心想要使大明重现昔年国事顺利、政局安稳、经济繁荣、百姓和乐的美好景象,但他更加明白,这种宏伟夙愿应是帝王心之所向,而不是自己一介王爷应该有的,因此只有在夜深人静之时,方才敢对自己的王妃周氏吐露心声,除此之外,从未对任何人提及。
陆天行略一思量,便已明其意,心道这有甚么,崇祯皇帝所求,后世谁人不知,哪个不晓?然而陆天行自是不能据实已告,只得不动声色地答道:“我与贤弟相交已久,若连你的这点志向都看不出,又如何能称作知己?”
朱由检点了点头,感叹道:“知我者,兄长也。”随即解释道:“不过还请兄长勿要误会,小弟与皇兄不仅是骨肉至亲,而且更是情深义重,因此小弟只是想让大明江山永固,百姓安居乐业,绝无一丝一毫的不臣之心。”
陆天行颔首道:“贤弟无需多言,我自是明白你的心意。”
朱由检苦涩地一笑,又道:“只是你我空有报国之心,却无报国之门,只能坐视阉党霍乱天下。”
陆天行拱手道:“贤弟放心,过不了多久,你便会有一展胸中抱负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