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娘甚是感激,刚想说些道谢的话,却又忍不住剧烈咳嗽了起来,富贵见了,忙扶住了母亲,道:“多谢大爷,多谢大爷!”
陆天行粗声道:“小哥不必言谢,行侠仗义,本就是我们秦川七侠的分内之事。”
颜悦曦微微一笑,道:“五弟,你且随我来下。”
陆天行应了,随着她来到了门外,悄声问道:“颜姑娘,我听闻肺痨可是不治之症,富贵的娘当真还有救吗?”陆天行知道,肺痨就是现代的肺结核,而在古时候,肺痨乃是绝症之一。
颜悦曦小心翼翼地向屋内望了望,确认母子二人并未跟出后,这才压低声音道:“我刚刚之所以说没有十足的把握,便是因为寻常医书上对肺痨的医治之法都只写了四个字:无药可医。”
陆天行顿时吃了一惊,问道:“那姑娘方才……”
颜悦曦摇了摇头,道:“可《华佗百草集》上却记载了一个方子,上面写着当年华佗正是用此方治好过一个身患肺痨之人。”
陆天行喜道:“既是如此,姑娘为何不快些开出方子,让在下前去抓药,却将我……”说到这里,陆天行忽然意识到事情或许没有自己所想的那般简单,于是止住话头,又问道:“姑娘唤我出来,可是还有何为难之处?
颜悦曦点了点头,道:“肺痨的致病因素有两个:一为正气虚弱,一为感染痨虫,二者缺一不可,《古今医统·痨瘵门》里指出,凡此诸虫,著与怯弱之人,日久遂成痨瘵之证,说的便是痨虫虽是发病不可缺少的外因,而正虚却是发病的基础,是痨虫入侵和引起发病的主要原因。富贵娘体内痨虫作祟,尚在其次,可她身体虚弱,患病后更是心灰意冷,一心待死,如此不要说是我,就算华佗在世,恐也对其无能为力,如今我虽对他们说尚且有救,却也未必就能取信于富贵娘,更遑论真正激起她的求生之欲,以抗痨虫。”
陆天行颔首道:“我明白了,姑娘可是需要在下做些甚么?”
颜悦曦道:“肺痨虽然难医治,但并没有世人所想象的那般容易传染,身强体壮者断然不会被痨虫缠身,这也是尽管富贵与他娘朝夕相处,日夜照顾,却始终也没有染病的原因,话说回来,即便是身体虚弱者,只要及早服下滋阴润肺的月华丸,也必会起到预防的效果。”说到这,颜悦曦一双妙目凝视着陆天行,问道:“陆大人,不知你信不信得过小女子?”
陆天行心中不禁一凛,隐约猜到了颜悦曦的用意,但他对这个小姑娘却着实没有过半分怀疑,于是微笑道:“颜姑娘的话,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
颜悦曦展颜道:“多谢陆大人。”说完凑到陆天行耳边,悄声嘱咐起来。
陆天行只觉她吹气如兰的樱唇几乎就要贴到自己的耳朵上了,不由心中一荡,当下连忙收敛心神,用心倾听。
见只有颜悦曦一人回来,富贵娘虚弱的问道:“女侠怎么……咳咳……独自回来了,那位大爷呢?”
颜悦曦笑道:“我让他去帮忙抓药了,夫人的肺痨并没有那么严重,只需按时服药,至少有七到八成的机会可以痊愈。”
富贵娘欠身道:“多谢女侠。”咳嗽了几声,又问道:“并非是我信不过您的医术,只是这肺痨着实难医治,女侠大可不必为我这样的人耗费心力。”
也不怪富贵娘心灰意冷,她如今的境遇就好比现代一个到了癌症晚期,化疗了无数次的可怜患者,忽然听到有人告诉自己大概率可以痊愈,试问又有谁能相信呢?
颜悦曦笑道:“世间庸医,自是对此束手无策,可这区区肺痨,对于我来说却也算不得甚么,三年前,我那五弟在陕西赈济灾民,劳累过度,不小心感染了肺痨,便是由我治好的。”
小富贵惊呼道:“女侠的五弟,难道就是方才的那位大爷吗?”
颜悦曦颔首笑道:“正是。”
福贵赶忙问道:“不知女侠是如何医治好他的?”
颜悦曦清楚,富贵娘不知自己女神医的身份,此时若不显露些真才实学出来,定然难以取信于她,当下笑道:“这又有何难?肺痨之祸,源于肺阴亏虚,痨虫噬体,因此便需要用百合固金汤来杀虫止咳,再辅以月华丸来滋阴润肺,不到三个月,我那五弟便安然无恙了。不过你娘身子虚弱,不似五弟那般健壮,因此还需要再加上一道补天大造丸来补强体质,当然,尽管如此,我方才也只说有着七分把握,只因剩下那三分却是要靠你娘自己了。”
其实颜悦曦刚才之所以照实说没有万全的把握,是因为富贵娘本就对此事心有怀疑,若将话说的太满,就更加难以取信于人了。
富贵娘听到这番话,方才知道自己当真遇到了名医,顿时来了几分精神,咳嗽了几声,问道:“不知我需要做些甚么?”
颜悦曦道:“信念,求生的信念,人在感到绝望和充满希望之时,身体状况是完全不同的,只有存着强烈求生之欲的人,才能战胜疾病。夫人是富贵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就算为了这孩子,您也一定要努力活下去。”
富贵娘用力点了点头,望着儿子,含泪道:“女侠放心,我定会尽力活下去。”
说话间,陆天行已捧了几包药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粗声道:“渴死我了,渴死我了。”说着竟恍若不知地拿起了富贵娘面前的茶杯,便要低头喝水。
富贵娘也知道肺痨极易传染,连忙急道:“不……不可,那是我的杯子。”
陆天行却笑着将杯中水喝了下去,摆手道:“不妨事,我已患过此病,今生都不会再患病了,夫人不必担心。”陆天行当然没感染过肺痨,但颜悦曦方才告诉他,只要事先服下了预防此病的月华丸,就可以安然无事,陆天行相信颜悦曦,所以他就真的坦然喝下了这杯肺痨患者所喝过的水。
这一次,颜悦曦真的被陆天行所感动了,她实在没有想到这位立下无数功勋的天子近臣,朝廷大员,竟然真的会因为自己想要救治一个可怜民妇的小小心愿,便毅然不顾自身安危的仗义相助于他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条生命,虽然自己曾告诉他绝不会有事,可世上又有几个人当真能够做到呢?
颜悦曦犹记得那年夏天,自己下山带了一个身患痨病的孩童回七峰寨,可振明哥却以山寨众人安危为重的理由,拒绝将那孩童安置在山上,尽管颜悦曦曾苦苦央求,并反复地说绝不会有事……
富贵娘见此情景,知道自己有望被治愈,立时真正地被激起了求生之欲,强忍着咳嗽问道:“女侠,不知这些药该如何服用?”
颜悦曦微微一笑,随即将月华丸、百合固金汤及补天大造丸等药物的用法及用量细细地说与了富贵母子,陆天行则负责忙前忙后地烧水煎药。
服下了一副百合固金汤后,富贵娘果然感到咽喉处一阵清凉,远不像平日里那般忍不住地想咳嗽,不由又惊又喜,跪地拜道:“多谢两位恩公的救命之恩。”富贵见了,忙也跪了下去。
陆天行和颜悦曦将母子二人扶起,笑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富贵娘含泪道:“我们这样的人,命比草贱,两位竟然还如此仗义相救……”说到此处,又问道:“先前我听大爷说你们乃是秦川七侠,还请二位一定要留下名讳,今后我们母子定会在家中礼佛,日日为两位大侠祈福。”
颜悦曦与陆天行对望了一眼,笑道:“我是秦川七侠中的秦巧,他是我结义的兄弟张猛。”
一番忙碌之后,夜色已深,两人留下了全部的银两和治疗肺痨的药方后,便离开了富贵家,小富贵直将二人送出了几条街,在陆天行的执意不许下,方才依依不舍地含泪离去。
望着已经冷冷清清的街上,小富贵渐行渐远的背影,陆天行发自内心的笑了,尽管辛苦了大半夜,但自己终于救下了一条宝贵的人命,挽回了一个误入歧途的少年,更挽救了一个即将破碎的家庭。
颜悦曦凝视着他,问道:“你在笑甚么?”
陆天行笑道:“我仿佛看到了富贵的娘痊愈后,他们二人母慈子孝的美好光景。”
颜悦曦叹了口气,摇头道:“富贵娘服了我配置的药,自是会好的,然而陆大人你,可就快要糟了。”
陆天行心中一凛,强笑着问道:“不知颜姑娘此言何意?”
颜悦曦叹道:“临走时,我为富贵娘诊脉时才发现,她的肺痨虽然尚可医治,可由于身子太过虚弱,体内痨虫远较其他病人为多,因此尽管你曾服了预防肺痨的月华丸,恐怕也多半难以抵挡痨虫入体。”
陆天行不禁变色道:“怎会如此?”顿了顿,方才叹了口气,黯然道:“罢了,终究是为了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