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诏叹了口气,颔首道:“末将有所耳闻,但对于此事原委,却不敢尽信。”
陆天行“哦”了一声,不动声色地问道:“为何?”
曹文诏皱眉道:“据末将所知,薛贵仁这个人,有勇无谋且色厉内荏,说他指挥不当,兵败盖州,或许还是有的;但若说他誓死守城,决意同盖州共存亡,却不幸败于贼兵的里应外合,末将着实难以相信;而且末将久居边关,也听到了些许皇太极与多尔衮之间看起来虽然兄友弟恭,但实际上却相互猜忌的传闻,因此如果说皇太极放心的将后金精锐尽数交托于多尔衮,用其做主帅来强攻盖州城,末将就更是绝不肯信了。”
陆天行抚掌赞道:“老将军果然了得,所料竟半点不错。”接着便将盖州如何失陷之事简略说了。
曹文诏听后,不由得叹了口气,摇头感伤道:“侯爷好不容易诛杀了祸国殃民的魏阉,谁知曹化淳又紧接着走马上任,承袭了魏阉的衣钵。大明,唉……”
陆天行却摆了摆手,正色道:“只要本候在朝一日,曹化淳就休想只手遮天;而且大明有二位将军、袁督师、洪尚书、孙老侍郎、杨侍郎这些忠臣良将在,就绝不会只剩叹息!”
曹文诏迎着陆天行坚毅的目光,缓缓点了点头,说道:“这番话如果出自于旁人之口,末将自难相信;但既然是侯爷说的,末将信了!”
陆天行颔首道:“多谢。”顿了顿,又问道:“如今盖州已失,老将军以为,朝廷该当如何应对?”
曹文诏拱手道:“盖州城防坚固,易守难攻,后金的扬古利、多尔衮也绝非易于之辈,朝廷若想重新将其夺回,就必须付出极大的代价,而且末将虽不懂朝政之事,但却也知国库不足,各地都有拖欠饷银的状况。因此依末将拙见,倒不如趁后金暂时无力大局来犯之时,由袁督师镇守关宁锦防线,朝廷借机休养生息,厉兵秣马,以图来日兴兵讨逆,收复失地。”
陆天行笑道:“老将军所想,当真与本候不谋而合啊。”
曹文诏道:“末将与鞑子兵对敌多年,想到这些倒是不难,可侯爷身在京城,却能有此见地,着实是更加难得啊!”
陆天行摆手道:“曹老将军过奖了。”瞥眼看见曹文诏眉宇间似有隐忧,便问道:“老将军可是有何为难之事?”
曹文诏担忧地说道:“当今圣上年少,登基伊始便丢了盖州,恐怕未必能够听进去侯爷这些良言啊。”
陆天行微微一笑,说道:“老将军放心,今日早朝之上,众臣已成功说服了圣上,暂缓收复失地。”
曹文诏喜道:“那实是再好不过,想来定是侯爷的功劳了。”
陆天行笑道:“不敢,都是圣上的英明决断,本候可不敢妄自居功。”
二人相视一笑,曹文诏问道:“得蒙侯爷说项,此番圣上并未降罪,而是将我和蛟儿官复原职,安排到了袁督师帐下听命,不知侯爷可有何嘱托?”
陆天行拱手道:“本候正有一事,想要托付于老将军。”
曹文诏忙道:“能为侯爷效些许微劳,实是末将之幸,还望侯爷千万勿要客气,但请吩咐便是。”
陆天行又对其拱手致意,这才问道:“不知老将军对皮岛总兵毛文龙,有何看法?”
曹文诏道:“毛文龙的东江军坐镇皮岛,威胁着后金的后方,对其有着一定的牵制作用,可也正因如此,这个毛文龙便开始居功自傲,眼高过顶,末将曾与其有过一面之缘,此人的言谈举止间甚是无礼,不仅如此,听闻他面见袁督师时,都颇有些傲慢。”
陆天行点了点头,又问道:“既然如此,老将军以为,毛文龙这个人,是该杀,还是该留?”
曹文诏沉吟道:“纵使毛文龙有着诸多的不是,但此人练兵与治军却很有一套,他手下的东江军将士,不仅战力颇高,而且更是对其服服帖帖,忠心不二。因此末将以为,以如今的形势,暂且还动不得毛文龙,否则怕是会引发东江军兵变。”
陆天行叹道:“不错,本候也是这个意思,然而手握尚方宝剑的袁督师,却素来与其不睦。”
曹文诏惊道:“侯爷的意思是,袁督师已对毛文龙动了杀心?”
陆天行摆手道:“那倒未必,袁督师前日里只是上密折弹劾了毛文龙,但本候对此,着实是有些担心啊。”
曹文诏心中一动,问道:“侯爷的意思是?”
陆天行道:“我已给袁督师送去了书信,劝其能以大局为重,勿要在此时斩杀毛文龙,但本候担心仅凭一封书信,未必便能保住恣意骄横的毛文龙。曹老将军在辽东军中威望素著,因此我希望老将军到了辽东后,可以和副督师满桂、总兵赵率教一起相劝袁督师。”
曹文诏拱手道:“侯爷请放心,到时袁督师若真要杀毛文龙,末将定当会出死力劝阻。”
陆天行拱手道:“有劳老将军了。”
陆天行认为,借助朝廷左都督、平辽总兵官的身份来不断地为自己扩大势力,招兵买马,独断专权的毛文龙,表面上虽然还是大明的臣子,实际上却对朝廷的号令想听就听,想不听就不听,早已是个稳坐皮岛,享受荣华富贵的海外天子!历史上袁崇焕杀他,虽有挟私报复之嫌,但却也不无道理!
然而,诚如曹文诏所言,毛文龙此时万万不能杀。原因有二:其一,袁崇焕若是斩杀了毛文龙,定会使得皮岛将士人心离散,甚至还会引发兵变;其二,便是此事带来的连锁反应,崇祯就此与袁崇焕生了嫌隙,最后终于亲手摧毁了这座大明长城!正因如此,陆天行方才会多方斡旋,尽心竭力地保毛文龙平安。
离开了官驿后,陆天行并未回府,而是选择前往了赵府。
听闻陆天行骤然来访,身为赵家长子的赵青松不由又惊又喜,立即抛下了手中的湖笔,三步并作两步地从书房赶到了厅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