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古利恍然道:“原来如此!奴才愿请命为大汗攻打朝鲜!”
皇太极摇了摇头,道:“不,这是朕称帝后的第一场大战,朕要御驾亲征。”
就在扬古利尚且感到错愕之时,心中一沉的范文程与喜形于色的多尔衮已相继跪倒行礼道:“吾皇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和殿内,面容严肃的崇祯皇帝问道:“诸位爱卿可知,朕今日为何要将你等召至这太和殿上朝?”
按照常例,明朝皇帝上朝的地方主要在太和门,又称御门听政,只有遇到主要节日或重大事件时才会移至太和殿上朝。
能来上朝的官员们,哪个不是千里眼,顺风耳?又有何人会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但崇祯问完了许久,偌大的太和殿内却仍是鸦雀无声。
崇祯冷笑一声,指着东北方说道:“就在你等沉默不语的时候,关外的蛮夷匪首皇太极已经称帝,定国号为大清,改元崇德,改族名女真为满洲,并且热火朝天的在鸭绿江边为其一十二万八旗兵赶制战船了!”
身为内阁首辅、兵部尚书的孙承宗,出班奏道:“启奏陛下,《国语》有云:君忧臣劳,君辱臣死。如今蛮夷胆敢沐猴而冠,妄称天子御驾亲征,致使陛下感到忧虑,乃老臣之过也,还请陛下治罪。”
崇祯摆手道:“爱卿不必如此自责,你固然是内阁首辅。”说着扫了殿内的众臣一眼,又道:“然这满朝文武,也无不有着为君分忧的职责。”
文武百官们听了皇帝这话,连忙纷纷跪了下去,伏地道:“臣等有罪,还请陛下治罪。”
崇祯淡淡道:“朕并不想治你等的罪,朕只是何人能够为朕分忧。”
见半晌仍无人出言,已是满头白发的孙承宗,缓缓抬起头来说道:“老臣愿领精兵十万,赶赴朝鲜,以解君父之忧。”
崇祯颔首道:“好!爱卿果然不负朕望。”说着挥手道:“都起来吧。”
朝臣们一起谢了恩,方才重又站起。
崇祯道:“爱卿老当益壮,更是忠勇可嘉,不过朕深思熟虑了一夜,还是决定暂且不援助朝鲜。”
此言一出,众臣顿时哗然一片,礼部尚书李标急忙出班奏道:“启禀陛下,数百年来,朝鲜举国推崇儒术,教化大行,男有烈士之风,女有贞正之俗,国人常以小中华自居,其国主李倧,更是对我大明执礼甚恭,由原先每年向我朝进贡两次改为四次,实在堪称大明诸多藩属国之表率,如今朝鲜有难,陛下若是不救,则会让其余属国感到寒心啊!”说完便扑地跪了下去。
孙承宗也奏道:“陛下,李尚书说的是礼教,老臣还要向陛下奏明军事上的影响,如果陛下不出兵救援,国力微小但却始终为大明滋扰后金的朝鲜,势必难以敌得过八旗铁骑,朝鲜败亡后,就会让世人产生一种认知:谁如果臣服大明而与后金为敌,朝鲜便是前车之鉴,到了那时,恐怕包括察哈尔部的林丹汗,都有转而投靠后金的风险……”
然而孙阁老的话还未说完,殿外的大汉将军就已疾步走了进来,躬身禀道:“启禀陛下,朝鲜国王李倧之子,凤林大君李淏,此刻已至宫外,请求面见我大明天子。”
崇祯思量了片刻后,颔首道:“朝鲜国王对大明礼敬有加,朕也不可失了礼数,请凤林大君入宫觐见吧。”
孙承宗闻言暗自松了口气,这位凤林大君虽不是长子,但却熟读诗书,通晓汉文化,因此深得其父李倧的喜爱,有意将其培养成下一任国君,如今李淏既然来了,那么自己劝皇帝出兵援朝,就更增添了几分把握。
过不多时,身着朝鲜王室服饰,面如冠玉的李淏便踱步走入了太和殿,对着崇祯皇帝毕恭毕敬的行了三跪九叩之礼,这才朗声说道:“朝鲜国王之子李淏,参见天朝皇帝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祯满意的点了点头,摆手道:“爱卿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待其谢恩起身后,又问道:“不知爱卿此来大明,所为何事?”
愁眉紧锁的李淏,躬身禀道:“回禀陛下,微臣离开汉阳城时,清军主力便已渡过镇江,占领了郭山城,兵锋直指定州、安州,此刻汉阳城势必已是危如累卵,还请天朝皇帝陛下大发慈悲,尽快出兵援朝,救我父王!”说完便伏地跪了下去。
崇祯惊道:“甚么!皇太极不是还在鸭绿江边督造战船么?怎么这么快便占领了郭山城?”
李淏抬起头答道:“那只是皇太极的疑兵之计,他一边命人做出打造战船的态势,一边则亲自率军乘小舟抢渡鸭绿江。”说到这里,又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书信,双手高举过顶道:“这是父王命李淏转交给陛下的书信,还请陛下过目。”
见皇帝对自己颔首示意,曹化淳连忙上前接过书信,呈送到了崇祯面前的御案上。
崇祯俯首看时,只见朝鲜国王李倧在信中写道:天朝皇帝陛下亲启,壬辰之役,微天朝则不能复国,至今君臣上下,相保而不为鱼者,其谁之力也?今虽不幸而大祸迫至,犹当有陨而无二也。不然,将何以有辞于天下后世乎?敝国有难,唯望父母邦之来救矣。朝鲜国王李倧顿首百拜。
看完信后,崇祯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感叹道:“宁愿亡国也不愿背离华夏,朝鲜国王真是忠心可嘉。”说完抬头望向了李淏,说道:“爱卿只管放心,朕决然不会对朝鲜置之不理。”
李淏大喜,连忙叩谢道:“陛下圣明,李淏代父王及朝鲜臣民,拜谢大明天子隆恩!”
崇祯点了点头,说道:“不必多礼,爱卿奔波多日,想来已劳顿不堪,你这便先回驿馆安歇,朕还要会同众臣商议出兵之事。”
李淏道:“微臣遵旨,微臣对朝鲜的山川地貌、关山险隘都颇为了解,陛下若有甚么疑虑,尽可遣人前来问询。”
崇祯颔首道:“甚好。”
李淏又对皇帝恭恭敬敬地拜了数拜,方才缓缓倒退了出去。
待李淏出了太和殿,崇祯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朗声问道:“诸位爱卿不妨议一议,我大明该如何趁此良机,夺回失地。”
孙承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颤颤巍巍的拱手问道:“陛下方才不是已经答应了李淏,要出兵救援朝鲜么?”
崇祯微微一笑,说道:“朕只是告诉他,绝不会对朝鲜置之不理,又何曾说过要出兵救援?”望着满脸错愕之情的孙承宗,崇祯甚是得意地说道:“皇太极尽管妄自尊大,改后金为甚么大清,然而他手里的兵将却是有限,孙爱卿掌着兵部,朕且问你,满洲统共能有多少人马?”
孙承宗只得答道:“回禀陛下,经过杏山海岸、笔架山两次严重的损兵折将后,大清就算全民皆兵,除去老幼妇孺,想来也应该不会超过十五、六万兵士。”
崇祯颔首笑道:“这便是了,此次征伐朝鲜,是皇太极称帝后首次御驾亲征,因此只能胜不能败,所以他便将满洲的大部分精锐都带过了鸭绿江,可如此一来,留守在后方的兵力便只剩下不到五万,这不正是上天赐予我大明收复故土的良机么?”
礼部尚书李标急道:“陛下,朝鲜如今已是危在旦夕,大明若连如此恭顺的藩属国都不救,那么将会人心尽失啊。”心急如焚的李尚书生怕自己一个人势单力孤,又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旁的好友,刚刚接替告老还乡的霍维华升任户部尚书的来宗道。
来宗道会意,也出班奏道:“李尚书所言极是,微臣附议。”
崇祯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两位爱卿好生糊涂,怎地就不能体会朕的良苦用心呢?”随即便意兴索然地坐回到了龙椅上。
已然洞悉皇帝心意的吏部尚书温体仁,出班奏道:“陛下这条围魏救赵之计,既趁着大清后方空虚重夺失地,又借此逼迫皇太极撤军,解了朝鲜的危局,当真是高明至极,微臣敬佩不已。”
果然,崇祯皇帝闻言后,面色立时便缓和了许多,随即又赞许的点了点头。
工部尚书周延儒也认为,此时不该进军满洲,而应当火速援救朝鲜,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和李标等人一齐劝谏,此时见温体仁抢先得了圣心,连忙也不甘落后的躬身道:“正是如此,只要我大明的统兵将领能够用兵得当,速战速决,那么即便皇太极得到消息后立即率军回援,至多也就是能守住沈阳、辽阳等地,至于位处两国边疆之地的盖州,那是无论如何也保不住了。”
周延儒这番话说得很有水平:他先是点出用兵得当这个前提来撇清责任,那么日后如果征战失败,也是统帅的失职,而非周阁老的计策错误;随后他又故意提到盖州,以此来表明自己和皇帝一样,日夜都想夺回在崇祯朝丢失的这座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