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问天抚须笑道:“这是自然,大人的病不在心,而在身,小人又怎敢胡言乱语?”
本来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范文程听了这番话,仿佛在黑暗中望见了一盏明灯,连忙站起身来,拱手问道:“先生可有医治我的法子?”
池问天摇头道:“抱歉,小人只会卜卦占卜,却不通晓医理。”
范文程闻言后,重又瘫坐回了椅上,目光呆滞地点了点头。
谁知池问天又笑道:“不过小人幼时曾随父亲学过驱虫之法,虽然现下已忘得差不多了,但驱赶些蚂蚁之类的东西,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饶是范文程平素里为人沉稳淡定,此刻事关自己生死,也不禁惊呼道:“你懂得驱虫之法!那你能驱除我体内的藏边毒蚁么?”
池问天望了望左右,却笑而不语。
范文程连忙起身挥手道:“退下,全都退下。”待管家引着仆从侍女匆忙退下后,又躬身道:“还望先生救我。”
池问天笑道:“大人快快请起,小人此行,本就是为了给您送万蚁噬脑丸的解药而来。”说完便从怀中取出一枚黄色药丸,递到了范文程面前。
范文程接过药丸,观其色,闻其味,见其果然与自己往日所服用的解药别无二致,于是连道谢都来不及,便赶忙就着茶水吞入了腹中,这才躬身拜道:“多谢先生赐药。”
池问天笑着将他扶起,说道:“大人不必客气,今后每月初五,小人都会来贵府呈送解药。”
范文程颔首道:“在下明白,先生便是大明新近派来与我联络的使者。”顿了顿,范文程又担忧地问道:“只是常青药铺为何一夜间人去楼空,可是……”
池问天微微一笑,摇头道:“大人放心,满人并未查出那里有问题,方常青等人不过是奉命退回了关内。”
范文程明白,既然并非满人之故,那么大明突然撤走在此扎根已久的方常青,却派了个生面孔来,定是明廷内部出现了变动,但此事毕竟与自己关系不算太大,因此总算是松了口气,笑道:“如此便好,只是日后若有紧要军情或是重大变故,在下又该如何联络先生?”
池问天笑道:“小人已在东街支了个算命摊子,大人随时皆可前来照顾我的生意。”
范文程会意,拱手笑道:“在下明白了。”
池问天面上笑容一敛,又道:“小人今日拜访贵府,不仅是为了给大人送解药,而且还想请您帮个忙。”
范文程忙道:“有甚么事,先生只管吩咐便是。”
池问天点了点头,说道:“皇上待陆天行可谓是天高地厚之恩,可此贼竟然不念君恩,见色忘义,为了满人的固伦温慧公主而背叛朝廷,私自将机密情报告之于清廷,我等奉皇命诛杀国贼,只是他的行踪在前日里却忽然间消失了,因此陆天行若是到了盛京……”
见对方不再说下去,范文程拱手问道:“先生可是想让在下查到其行踪,再告知于你?”
池问天却摇了摇头,说道:“不,小人初来盛京,行事恐多有不便,因此还请大人代为诛杀国贼。”
先前范文程骤闻陆天行为了完琦而通敌叛国,在惊愕之余,不由还有些将信将疑,可听到这里,范文程心中却已然明了,暗自骂道:我呸!混账东西,竟然想用这点小伎俩来蒙骗我范文程?这可真是班门弄斧!甚么多有不便,想来定是陆天行的政敌意图趁着他辞官之际,借机取其性命,但却又不想引火烧身,故而便打算让我来背这个黑锅!
想到这里,范文程面有难色地说道:“似陆天行这等不念君恩,不思家国之人,人人得而诛之,在下亦不例外,只是先生来时想必也看到了,在下府里这些人,都是些不会武功的寻常家丁,而陆天行身边又时常有高手卫护,因此在下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说到这里,范文程长长地叹了口气,显然是在为自己不能替明廷诛杀叛贼陆天行,而感到深深的遗憾。
池问天听后也不动怒,只是淡淡道:“小人知道您的难处。”见范文程连连点头,池问天话锋一转,又道:“但大人想必也应该清楚,配置万蚁噬脑丸的解药,也是殊为不易。”
范文程心中顿时一沉,明白对方是在以解药相逼迫,皱眉道:“先生应该知道,在下即便不能诛杀陆天行,也还是能为大明朝廷做很多事的。”
池问天冷冷道:“那是陆天行在意的事,却与我家大人干系不大,既然范大人心意已决,小人也不敢勉强,从今以后,再也不来贵府叨扰便是。”说完,对范文程拱了拱手,便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原来,这个池问天不是旁人,正是唐门好手千里神行池天淼。
由于两个师弟不明不白的客死他乡以及陆天行绕开自己起用王常岳等事,唐天磊本就已对陆天行心存怨怼,故而当刘进忠说出曹化淳将力助唐门成为武林第一大门派后,满心想要振兴唐门的唐天磊,并未犹豫多久,便选择了与之合作:铲除陆天行。
唐天磊先是故意放出风声,告诉江湖中人,陆天行便是酆都冥神陆冲独子,这才引出了各大门派好手一齐向陆天行寻仇之事。不想天不遂人愿,就当陆天行命悬一线之时,谁知竟被不知名的绝顶高手救下。而且从此之后,陆天行竟仿佛在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无丝毫音讯。
可唐天磊并不死心,以其对陆天行的了解,知道他既是个心系家国之人,又是个多情的种子,因此于公于私,陆天行都很可能再去盛京寻访范文程或是探望完琦。
经过一番思量过后,唐天磊先是请曹化淳利用职务之便,调回了东厂下辖的锦衣卫千户方常青、百户周才德等人,随后又派出了自己最亲信的师弟池天淼,命其代替方常青潜在盛京,伺机诛杀陆天行。
池天淼亦是个聪明异常之人,他十分清楚皇帝与陆天行之间微妙的君臣感情,因此不到万不得已,池天淼只想假旁人之手铲除陆天行,以免日后给唐门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见其愤然离去,范文程怎能不大惊,慌忙三步并作两步地抢到池问天身前,拱手陪笑道:“好说,好说,还请池先生留步。”
池天淼微微一笑,正要开口,管家却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躬身道:“老爷,宫中的侍女苏迪雅带了点心前来,说是宸妃娘娘念及老爷劳苦功高,特意赏赐的。”
范文程道:“请她稍候片刻,我接待完贵客便会前去。”说着不自禁地望了池天淼一眼。
池天淼何等精明,见了这眼神便知事有蹊跷,拱手道:“宫中的使者,又如何能够怠慢?既然大人多有不便之处,小人立即离开便是。”
对方已有怀疑,范文程反倒不好再有意回避,只好转头吩咐道:“去带苏迪雅姑娘进来吧。”待管家领命而去后,范文程这才摆手笑道:“哪里有甚么不便之处,只是先生毕竟不是我府里的人,若被那宫女看到,恐也不大妥当,烦请先生在屏风后稍待可好?”范文程的用意再明显不过:你想听,那便躲起来好好听吧!
此言正合池天淼之意,于是拱手笑道:“任凭大人吩咐。”说完,便转身走到了屏风之后。
这时,提着一个精巧食盒的苏迪雅,已随着管家走了进来,欠身行礼道:“奴婢苏迪雅,见过范大人。”
范文程笑道:“姑娘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苏迪雅起身后,微笑道:“范大人为大清鞠躬尽瘁,为皇上出谋划策,委实是劳苦功高,因此我家主子亲自做了些点心,命奴婢给您带来,以资慰劳。”
范文程躬身道:“多谢宸妃娘娘赏赐。”说完,走上前去,从苏迪雅手中接过食盒,还顺手在其白嫩的手背上摸了两下。
苏迪雅既不动怒,也不感到惊讶,而是面上一红,羞涩地说道:“大人,还有旁人在侧……”
范文程笑道:“好说。”说着转头望向管家,沉声道:“还杵在这做甚么?”
管家闻言,说了句“奴才告退”,便连忙倒退了出去。
等到管家带上房门,去得远了,范文程这才赔罪道:“在下多有冒犯之处,还望姑娘勿怪。”
苏迪雅道:“奴婢时常与范大人见面,此事如若传入有心之人耳中,难免会引人生疑,亏得大人想出这条妙计来掩人耳目,奴婢又怎会见怪。”
范文程点了点头,叹道:“只是如此一来,未免有辱姑娘名节。”
苏迪雅笑道:“这也没甚么,奴婢可不像汉人女子那般忸怩,再者说来,为了我家主子,奴婢任何事都可以做。”
范文程拱手道:“姑娘高义,在下佩服。”顿了顿,又问道:“不知姑娘此来,所为何事?”
苏迪雅道:“娘娘刚刚得到消息,陆天行此刻已到了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