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玖天一瞧,一位挽着道士鬏,眉清目秀白净瓜子脸的年轻女子,手里拿着男童的红褂子走过去递给小孩,“拿着。”
孩子吓得有点傻了,没伸手。
他爹接过衣服。女子说,“你拉人家猴子做什么?又不是他拿了你孩儿衣服。”
男童的爹有些不知所措时,泼皮看从天而降了好看女子,个个精神百倍。一个泼皮说,“哟!这么关心这孩子,是你的吗?”
女子斥道:“污言秽语!”
泼皮们齐声笑:“哟哟,声音怎么这么好听!”
越玖天想起水龙吟的小树枝,已经折下一枝在手,走过去一言不发,挥起来就打向泼皮。
那女子见来了帮手,也使出拳脚。这些泼皮只是些样子功夫,没几下就被打得连滚带爬地跑了。
猴子主人谢过两位女子,继续杂耍。
那女子看着越玖天,一笑,抱拳说:“闾丘寒。”
越玖天也抱拳回礼,“越玖天。”
两人边走边聊了些家常。这位闾丘寒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却已经三十有几。越玖天见她衣衫带灰,袜履蒙尘。就问,“姐姐从哪里赶来?”
“洪州。”
“要往哪去呢?”
“成都府。”
“成都府?太好了。我也想去呢。”
“那?我们结个伴!”闾丘寒提议。
“你急吗?我得回去和师妹讲讲。我最近借住她家。”
“没事,我不急。你住别人家当然要特别注重礼数。这样,我们约个时辰和地方,一起走。”闾丘寒说。
“我住高太尉府上。不如,明天未时,我们在高府门口见!”
“好啊!”闾丘寒高兴地答应了。
越玖天兴冲冲回来,却不知道玉籽儿正为一件事犯了难。
玉籽儿早上才出门,哥哥就将她拦下,对她提了件事。
这件事就是:让玉籽儿说服越玖天跟随赵匡义去周朝,把越玖天献给周皇帝。
哥哥说的道理,玉籽儿不是不懂。现在家里的地位,就是爹和哥哥做好人换来的。哥哥说,这位越玖天相貌非凡,而且谨慎守礼,看起来也非常聪明善解人意。况且,周皇帝仁心爱民,也有混一天下的志向和气魄能耐。
如果她得了周皇帝的宠,那玉籽儿和高家往后的日子只有更好。恐怕不仅仅只领有区区荆州。到时候,玉籽儿做个公主也不是没可能。
小小赵匡义算什么?!
玉籽儿对哥哥说,听闻越玖天有心仪的公子。
“公子算什么?越玖天又不是傻子。公子和皇帝谁轻谁重她不是不明白吧。”
“她不傻,可是!她非常有个性。就算周皇帝比她心仪的人强百倍,她要是不喜欢,就不喜欢。”
“把她骗去再说。”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玉籽儿原以为,在聪明人眼里,两全其美的事多的是。但是?然而?怎么办?
越玖天回来见早上出门还笑眯眯的玉籽儿一脸愁苦。咋滴?她哥把她嫁给丑八怪了?
玉籽儿说,“我哥哥让我去大梁看一个亲戚,顺便去皇帝的后宫拜见些宠妃。给她们送点珍宝。”
“那你干嘛愁眉苦脸的。去啊!周朝又不和你打仗。”
玉籽儿拉住越玖天的手,“我想你陪我一起去。”
“这个?”可是我刚约了人哎!越玖天也为难起来,“我就是向你来辞行的。我刚才约了位女道友,明天和她一起回成都府。”
玉籽儿顿时泪如雨下,“咱们这么久没见,才见面,你就走。”
越玖天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白吃人家这么些天饭,虽然对他们那么富的人来说不算啥,但报恩这事就得看自己上不上道了!
越玖天拉着玉籽儿的手摇啊摇,“籽儿,籽籽儿。别哭了。”
玉籽儿转为更悲戚的抽咽,“说实在,我就当你是自己亲的姐妹。你看,我爹已经去了,我住哥哥家里。迟早……”
越玖天心想,迟早咋了?顶多把你嫁了!你家又不差钱,你那些大大小小的嫂子,我看她们也没有要吃了你的意思。
玉籽儿伤心断断续续地说,“其实,我现在只想着把心里话都说给你听。哥哥没空儿听我说话。嫂子们总是忙着她们自己过好,没人管我。我其实特别孤单。”
“你有我。说不完的话,给我捎信。”越玖天说。
玉籽儿说,“你陪我去吧。这一路还要带许多珠宝,虽然家里派了侍卫,但是,这年月,外人不可信。你看,但凡手里有点兵的人都能造反。我怕,我怕,路上被人杀了……”
玉籽儿放声悲嚎起来,好像此时身边就是造反的家丁侍卫砍了她一刀。
看来,别人家的饭不能白吃!
越玖天只好说,“那我,跟闾丘姐姐讲一声。我陪你去大梁。”
越玖天一晚上都没睡好。
第二天未时,闾丘寒如约而至。越玖天拉着她的手,“姐姐,我都不知道怎么对你说。”
闾丘寒一听,立刻明白了几分,“没关系。”
越玖天更不好意思了,“姐姐,真的不是我故意的。我和你约好后,回来要告诉高小姐的。但是,她说此行重要,一定要我陪她,她才觉得安全。”
闾丘寒问,“你们要去哪儿?”
“大梁。”
“大梁?!”
听闾丘寒突然这样提高嗓门,倒把越玖天吓一跳,咋?大梁是刀山火海?
闾丘寒突然莞尔一笑,“我能和你们一路吗?”
“我们?一路!”这回轮到越玖天大惊小怪。
“怎么?不方便?”闾丘寒突然脸一红,感到自己多余了一般。
“没有没有。”越玖天拉着闾丘寒到高小姐马车前说了情况,“闾丘姐姐是好人。昨天我和她一起教训泼皮无赖呢。”
玉籽儿瞧着这位闾丘姐姐,一脸好人相。自己带着的全是高手,一位小小道姑算什么?再说了,把越玖天带到周皇帝面前才是正事。况且,凡人在目的没达到之前都是一张笑脸的善人。
“那当然好。路上还多了个伴说话。小天和寒姐姐,我们乘一辆车好了。”
闾丘寒忙谢过高小姐,“我是山野之人,还是走走路吧。如果能有马骑,就已经非常幸运了。”
玉籽儿让仆人牵了马匹给闾丘道姑。
一行人马小心过了山路,进周境在依山傍水处扎营歇息后,将按计划北走襄州、邓州。
玉籽儿带的仆人中有曾经在灵州屯边的军士,扎得毛毡帐篷甚是暖和不透风。
家仆忙活着捡柴烧火煮水,玉籽儿让丫鬟冰蕾着实准备了不少吃的东西。冰蕾拿出几只裹在泥巴里的鸡让仆人架在火上烤,半个时辰左右,香味已经钻出泥巴,惹得行了一天路的人不由得个个直咽口水。
越玖天问,“怎么这么香?”
玉籽儿笑看冰蕾,丫鬟说,“这鸡洗干净了,肚子里塞上调料,再用酒酿浸泡,然后用荷花叶包起来,再裹一层咱家自己的泥巴,吃的时候,或烤或蒸或埋在灶台的火灰里煨出来,都香得很呢。”
闾丘寒很感兴趣,“什么是你们自己家的泥巴?听起来,很玄妙。”
玉籽儿说,“闾丘姐姐真是细心人。这自己家的泥巴,是有讲究呢。用我家花园里荷塘的泥,挖出来先放置一整天,散掉土的腥气,再用清水把泥巴过一遍,还要漏去一次水。接着,把泥巴里洒上花椒、盐、烈酒翻搅均匀,才能用来包裹咱们吃的这些鸡。所以,我家这做法,最干净最入味。比外间卖的好吃多了。”
越玖天不禁叹道,“听了觉得泥巴都好香。”
冰蕾从铁杆上取下一只,用石头砸开,取小刀切下一条肉尝尝,“好了!”
除了烤鸡,还有酱牛肉,馒头。
众人吃饱喝足,温些水简单洗漱后,都早早歇下。玉籽儿从小都是冰蕾伺候的,所以还是和冰蕾同住一个帐篷。帐篷外有两个家仆守着火堆。其余仆人也都各自安排睡下。
越玖天和闾丘寒同住。
越玖天最近一直睡不踏实,到丑时,听得似乎有许多马蹄不急不徐远远而来的声音。她立刻坐起来,却吓一跳,黑乎乎中一个黑影子端端坐在自己旁边。
越玖天一激灵,哦!闾丘寒。越玖天心相,这位闾丘寒三更半夜不睡觉?就坐着?
“姐姐……”闾丘寒轻声说,“别说话。”随即向帐篷帘子处轻轻移去,用手指甲慢慢从帘子处挑出极微小的缝隙,耳朵贴过去专注地听着。
没一会儿,外面又恢复了安静。
闾丘寒移到自己位置小声说,“不知来了什么人和高小姐家仆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