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遇谭没理会自己的妈妈,看着苏轻语进了洗手间后,这才将小屁股抬了抬,坐在了旁边,盘着小腿,对着陆易白说道:“我猜,你一定是我爸爸……”
“……”
“你看,你手背上有颗痣,我也有……”
“……”
“爸爸,等你醒过来,一定要帮我报仇,大丁他打我,左君洐也帮着他打。你替我收拾他们,好不好?!”
“……”
说到这儿,小家伙满怀伤感,托着小下巴沉默了片刻。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啊,等我长大了,我就不用你帮忙了,你还做不做我爸爸啦?”
“……”
小家伙说的无趣,自己也躺了下来,躺在陆易白的怀里睡着了。
苏轻语进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一大一小,睡的恬淡安稳,小家伙的表情,也异常满足,抱着陆易白的一只手臂,口水流到他的衣服上……
窗外的阳光很好,苏轻语走到窗前,将窗子打开。
五月刚至,连吹进来的风里,都带有淡淡花香。
阳光太强,苏轻语将半透明的窗帘拉上了一半,室内的光线暗了暗,适合睡觉。
左君洐的电话没完没了。
左遇谭睡的又香,苏轻语找了椅子过来,自己坐在了病床旁。
一大一小,睡着的样子却都像孩子。
苏轻语难免不去想,若是陆易白好好的,没准这会儿,孩子也许也能和谭谭玩在一起了。
感伤从心底里升起,苏轻语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脸。
陆易白瘦了,没以前帅气了。
三年来只要仪器生存的他,即使样貌没变,却带着一股子死气沉沉的颓败,这是病人独有的。
苏湛走之前不就是这个样子吗?
想到这里,苏轻语心底里酸楚,轻声在他耳边说着:“易白,姑姑走了,阿湛走了,就连我父母亲也走了,我生命里的亲人不多,你留下来,好吗?”
“……”
苏轻语收回了手,兀自叹息。
因为担心小家伙太重,压着陆易白的手臂,会让他不舒服。
苏轻语将陆易白的手臂轻轻的从小家伙身下抽出。
陆易白和左遇谭盖着同一床被子,左遇谭睡的甜香,突然被动,小眉头拧的紧,不耐烦的撅了撅嘴,转过身去,继续睡。
陆易白的手还被苏轻语握着,为了不吵醒暴脾气的小家伙,苏轻语放轻了动作,将陆易白的手放回到他自己的身上。
陆易白的手指微凉,触摸起来,早已经没有了从前的温厚感。
苏轻语想给他暖一暖……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轻语仿佛是睡着了。
被她握在手里的大手已经不再冷,渐渐的被她手里的体温暖了起来。
苏轻语做了长长的一个梦。
梦里,陆易白睁着眼,看着身旁这一大一小,对着她弯起了嘴角……
四目相对,画面好像又跳转到了多年前大学的校园里。
陆易白身后一辆颜色抢眼的跑车,他就斜斜的依靠在上面,手里是一束火红火红的玫瑰。
众人面前,他高调的宣布着:“苏轻语是我陆易白的女朋友,从今天开始……”
苏轻语在笑,她不再计较。
无所谓自己是不是他的女朋友,也无所谓后来发生的一切。
她只要陆易白好好的站在面前。
他不羁的一笑,胜过此时心里的万语千言。
什么也不需要说,什么也不需要做。
只愿时光停留在那一刻。
那一刻,陆易白就在她眼前……
有眼泪划过脸颊,苏轻语惊醒。
这里一切如常,白色的医院病房,消毒水的气味,陆易白依旧安静的躺在病床上。
现实和虚幻交替着上演,让她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轻轻叹息,这样的梦不知做了多少回。
一只手抬起,擦掉眼角残留的潮湿,她将另一只手收回。
只是动作只进行了一半,她便僵住了。
她的手被人握住……
虽然力道很轻,可是她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动也不敢动一下。
眼泪再次汹涌而出,视线模糊。
苏轻语拼命的去擦眼泪,想证明那不是自己眼花。
终于,陆易白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很紧,很紧……
……
陆易白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傍晚醒过来的。
苏轻语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落在洁白的床单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陆易白的眼睛睁开又闭上,似乎累的够呛。
苏轻语的手还被他紧紧握着,许久以后,陆易白才闭着眼,虚弱的开口道:“轻语……我口渴……”
苏轻语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按下床头的呼叫器,声音哽咽的叫道:“医生,护士你们快点过来……他,他醒了……”
……
陆易白的主治医生,从下班的路上返回,一脸震惊的站在他的床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庄敏和陆正军在赶过来的路上,左君洐已经通知了他们过来。
左遇谭被左君洐抱回了车上继续睡,苏轻语留在病房里陪着他。
陆易白睁开眼的时间不长,几次都是持续不到半分钟,又睡过去。
苏轻语多怕他会再次一睡不起,紧紧的握住他的手,感受他微乎其微的力量。
陆易白一直反握着她,不愿松开。
医生安排了全面检查的流程过后,一边自然自语的说着:这简直不敢相信,一边迈出了病房。
苏轻语脸色是苍白的,比躺在床上的陆易白还要白。
“易白……”
苏轻语一遍遍的叫着他。
陆易白时而睁开眼看看她,时候闭上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轻语总觉得的陆易白的嘴角是上扬的。
陆易白接受了全面的检查后,医生也说不出究竟,只是说,需要继续观察……
庄敏扑在陆易白身上喜极而泣,陆正军满头银发,站在病床前放声大哭。
这几年的压抑情绪,他难再控制。
这一刻,他没法不释放出来。
在他闭眼之前,儿子终于醒了过来。
庄敏哭过,对着苏轻语弯腰就拜,吓的苏轻语一动不敢乱动。
“易白是被你叫醒的,我心里感激……”
苏轻语的嘴唇嗡动,说不出话来。
左君洐推门离开,掏出了一根烟后,衔在嘴里,走去了医院外,低头点燃。
说不出为什么,这一刻,他的心情是复杂的。
……
病房里安静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
左君洐送了左遇谭回老宅,人在回来的路上。
庄敏被陆正军扶着去了休息室休息,只留苏轻语一个人陪在陆易白床前。
苏轻语不敢闭眼,她陆易白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没人,会恐慌。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易白虚弱的声音再次响起。
“现在几点了?”
苏轻语猛的抬起头,抓住陆易白的手,回答道:“已经夜里12点多了,你怎么了?喝了饿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看着苏轻语一脸的焦急,陆易白虚弱的笑了。
“你怎么还不睡?”陆易白静静的问。
苏轻语有些激动,一颗心也算落了地,弯起嘴角说道:“我看着你睡……”
陆易白笑了,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身侧,虚弱说道:“来,我想抱抱你。”
苏轻语为难了,站在床边许久都不动弹。
看到她这副样子,陆易白倒是笑了:“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碰你不成?”
苏轻语没说什么,坐在床上,躺在了他的身侧。
陆易白在被里,苏轻语在被外,她轻轻的枕在他的手臂上。
送左遇谭回来的左君洐站在门外,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他最终没有选择进来,而是转身。
这一夜,苏轻语没想到自己会睡着。
醒来的时候,陆易白也沉沉的睡着。
病房的门开着,庄敏怔怔的看着里面的一幕,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陆正军从身后拽着她走。
没想到,一回身的功夫就看到了左君洐。
左君洐坐在走廊尽头的椅子里,一夜未眠。
庄敏想了想,朝着左君洐的方向指了指,对着陆正军道:“你过去看看君洐……”
庄敏清楚,这一幕左君洐一定也是看到的了。
陆正军点头,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庄敏走进病房时,刚好赶上苏轻语醒来。
在看到庄敏的那一刻,苏轻语没有半分窘迫,甚至也不需要解释。
庄敏只当什么也没看到,笑着对苏轻语说道:“辛苦你了……”
苏轻语摇了摇头,帮陆易白盖好被子。
转身的功夫,陆易白已经醒来。
清早看到庄敏出现在自己病房,陆易白显得很开心。
庄敏上前,握着陆易白的手,问道:“儿子,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哪不舒服?”
陆易白摇头,多少有了两分精神。
目光看向一旁正在温水给他喝的苏轻语,他终于对着庄敏说道:“妈,我和轻语结婚的事筹备的怎样么了?”
水杯从手里滑落,掉在地上。
虽然没有摔碎,却也发出不小的声响。
苏轻语以为自己听错了。
庄敏一脸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还是苏轻语先转过身来,脸上挂着平常的微笑,说道:“易白,你睡太久了,等你养好了身体,再说这件事,可以吗?”
陆易白看向苏轻语的眼神是温柔的,苏轻语不敢与他对视。
……
医生的办公室里,苏轻语和庄敏听着主治医生的娓娓道来。
“陆先生这样的例子,在国外也是有的,十分罕见。不过从他的各项检查指标来看,并没显示脑补神经系统有任何问题,失忆是不可能的。”
苏轻语的两手攥的很紧,庄敏急着问道:“可是,我儿子一开口就只记得很早以前的事。”
“在医学上,这种情况也可以称之为选择性失忆,通俗点讲就是,他在昏迷这三年多的时间里,脑神经一直是在不停运作的。他的潜意识里会记住一些他喜欢或者高兴的事情,而刻意回避一些他不愿接受的事情,这其实是一种心理暗示。不过,病人刚刚苏醒,我个人认为,不宜受到太强烈的刺激,作为病人亲属,你们可以循序渐进的让他接受一些事情,总归他慢慢都会想起来了……”
“……”
出了医生的办公室,庄敏为难的看了苏轻语一眼,无语凝咽。
苏轻语自然懂得庄敏的心思,可她更担心的是左君洐会不会有其它的想法。
……
回去的路上。
左君洐开着车,烟一根接着一根的不离手。
苏轻语只定定的看着前面的路,一言不发。
左君洐也陪着她沉默。
夫妻二人,想的是同一件事,只是角度不同,想法也不同。
直到车子被堵在了市中心,苏轻语这才烦躁的开了口,问道:“你就不能不抽烟吗?”
左君洐回头看了她一眼,用力的狠吸了几口后,才将剩余的半截烟,捻灭在烟灰缸里。
苏轻语别过头去,看向车外。
左君洐落下车窗,有新鲜的空气进入,气氛也跟着轻松了一点。
看着左君洐接了个电话后,苏轻语这才主动开了口。
“我知道你都看到了……我不知道我会躺在他身边睡着……”
苏轻语不清楚自己这样的一句算不算解释。
左君洐又去摸手边的烟。
苏轻语垂下目光,不想再管了。
左君洐终究没有再把那颗从烟盒里摸出来的烟放进嘴里,说道:“我没误会什么,你不需要解释。”
苏轻语愕然,回头看向一脸平静的左君洐。
怕苏轻语不信,左君洐回过头,探过半个身子过来,一个吻落在她的额头。
苏轻语的小情绪瞬间蒸发了个彻底,自言自语道:“他刚刚醒过来,意识可能还不清楚,可是我很清楚哪些该做,那些不该做,我只是想,或许我们该给他一些缓冲的时间。”
“没错……”左君洐在说这话时,多少有些言不由衷。
这样矛盾着的左君洐,苏轻语还是第一次见。
……
苏轻语请了半个月的假,每天都会去陆易白那坐一会儿。
有关于结婚的事,陆易白再也没有提过。
两个人相处的时间里,大多数是在沉默。
陆易白沉默着,苏轻语比他更安静。
左君洐每天都会来医院,接苏轻语回家。
这种感觉让他崩溃。
自己在做什么?
看着自己的老婆,天天陪着大病初愈的前男友,想想也够憋屈。
可他没法子,毕竟陆易白是为了救下苏轻语和他左君洐的孩子,才变成了今天这样,他欠他的还还不清。
可是,他越发的觉得有陆易白的存在,这份婚姻里少了一些安全感。
其实,苏轻语又怎能不纠结。
苏轻语的手机响起,陆易白坐在病床上,回头看向她。
时至6月,已经闷热非常。
病房内开着空调,除了制冷机发出的轻响以外,安静的出奇。
苏轻语手机的铃声突兀的响。
本想出去接电话的她,被陆易白拽住了手腕。
“就在这里接吧,我不怕吵……”陆易白说道。
苏轻语无法,当着他的面,按下了接听。
电话是左遇谭打过来的。
谭谭在电话里哭着叫妈妈,声音委屈的很。
苏轻语有些着急,顾不得陆易白在,就问道:“谭谭,你怎么了?”
很快,幼儿园王老师接过电话来,对着苏轻语说道:“你好,谭谭妈妈吗?谭谭午睡后起来吐了两次,我摸了他的额头,有些烫,您要不要过来一趟,带他去医院看看。”
苏轻语的焦急写在脸上,对着手机说道:“好的,我马上就来。”
挂断了手机,苏轻语起身,对着陆易白说道:“易白,我有点事要马上回去一趟……”
陆易白的眼眸闪了闪,没说什么,冲着她点了点头,道:“晚饭你过来吃,我们一起……”
苏轻语心里急的很,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
谭谭病的不重,胃肠感冒,带着有一点点的发烧。
医生给输了液后,苏轻语抱着她走出了医院。
左君洐赶来的时候,刚好是下班时间,路上有些堵。
到达时,正巧看着苏轻语抱着谭谭从医院出来。
从她手里接过孩子,左君洐对着苏轻语说道:“今天是我姐生日,一家人聚一聚,吃顿饭。”
苏轻语为难的看着他,一语不发。
左君洐抱着谭谭走在前面,突然回过头来,发现苏轻语站在原地不动。
左君洐脸上的表情有些讥讽,却也很快恢复了平静,转过身叹了口气,对着她说道:“算了,你去吧,我跟我姐解释一下……”
左君洐抱着谭谭从她的视线里消失,这一刻,她突然想哭。
她不知道她究竟在做什么?
……
医院的病房里。
陆易白坐在病床上,他的下肢依旧没有知觉。
简易的餐桌摆在病床上,饭菜一口不动的放在那里。
苏轻语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7点多了,饭菜早已冰凉。
见苏轻语回来,陆易白这才拿起筷子,笑了笑,却不看她道:“你回来就好,我们吃饭吧……”
苏轻语坐在病床边轻轻叹气,也拿起筷子。
两人最后却都没有吃。
陆易白将一只虾仁夹起,放进了苏轻语的碗里后,静静的看着她问:“君洐为什么一直不来看我?”
这一句出乎了苏轻语的意料,苏轻语的脸色发白。
“为……为什么要问我?”苏轻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陆易白弯了弯嘴角,将筷子放在一旁,沉默着。
苏轻语的心里像在敲着鼓,七上八下,乱成了麻。
许久以后,陆易白才抬起头来,自嘲的笑着说道:“算了,我还能装多久……”
苏轻语彻底被惊呆了,手里的筷子落在地上。
陆易白深吸了口气,又问:“打电话来的是个孩子吧?我听到了,他叫你妈妈……”
“易白……”苏轻语语塞。
陆易白随意的摆了摆手,却突然转移了话题,问道:“夏青柠呢?她怎么样了?”
提到夏青柠,苏轻语的心里一算,终究是垂下头去。
“她疯了……”
陆易白闭上眼朝后面的靠枕靠去。
“她被我从精神病院里接了出来,安顿在摩洛哥郊外的一栋小别墅里,那里坏境很好,在国外也能减少对她造成的刺激,我请了专业的精神科医生,佣人以及安保人员留在那里照顾她……”
“有心了……”陆易白依旧闭着眼,这个结果是出乎他的意料的。
苏轻语沉默着,对于眼前的陆易白,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
时间在慢慢走着,两人间的沉默持续了太久。
“你走吧,回到左君洐身边去吧。”陆易白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
苏轻语静默了片刻,从位置上起身。
“走吧……”陆易白说的有些无力,始终闭着双眼。
苏轻语的转过身,朝着门口走去。
起初的脚步还是迟疑着的,可越到后面,她走的越快。
门口处,苏轻语被陆易白再次喊住。
苏轻语回过头去看向他。
陆易白已经睁开眼,重新手握筷子,将一个虾仁放入口中,说道:“改天带着那孩子过来给我看看吧,我睡着的时候隐约听到,他好像叫我爸爸……”
苏轻语是在忍不住,弯起了嘴角,心情却是轻松的。
她点了点头,说:“好,等你精神好一点,我带他过来看你,他吵的很,我怕打扰了你休息。”
陆易白不再看他,似乎只专注于眼前的食物,
嘴里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
苏轻语回到半山别墅的时候,左君洐还没有回来。
苏轻语洗了澡,又化了个淡淡的妆,换上一件她买来却从未穿过的蕾.丝睡衣。
只因露的太多,骨子里保守的她,便将其束在了箱底。
夜里十点过一刻,左君洐的车进入了别墅区。
苏轻语从窗子里望向外面,左君洐一个人下了车,谭谭并没有跟回来。
一楼响起了开门声,苏轻语一个人站在黑暗的卧室门口。
脚步声近了,她的嘴角微微弯起。
卧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苏轻语一个熊抱,扑进了他的怀里。
不等他反应过来,苏轻语的小手就已经顺着他的胸膛往下摸去,最后,停在了皮带的卡扣上。
本能的欲.望来的太快,苏轻语有些迫不及待。
见对方没有回应,僵在那里,苏轻语不禁有些纳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