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对月忧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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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蝎才睡下,你要进去看他吗?”娴亚看向欲言又止的丈夫,微笑着问道。
风岚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待犹豫了一下,才说道:“还是……算了吧,孩子都睡下了,我就不打扰他了。”
“他肯定没睡着,你去看看他嘛!”娴亚边说边用一只手拉着风岚的手,并用另一只右手准备再次推开房门。
“喂,娴亚!”风岚低声喊道。原本他想拦着娴亚,奈何妻子已经抢先推开了房门。当夫妻二人双双将探索的视线窥入了这个昏暗的小房间时,令他们颇感意外的是,他们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属于醒着的迹象。
“哈?这么快就睡着了,真是太少见了。”娴亚望着躺在床上并挂着安心笑容的儿子,在欣悦孩子那张无瑕睡颜的同时,也很惊奇他能一反常态,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风岚轻笑着注视着儿子被子上那微微鼓起的部分,轻声向妻子问道:“呵,这小子在被窝里藏着什么宝贝啊?”
“纱罗妲的面具啦。”娴亚用唇语向身旁的丈夫解释道。
“哦,是这样啊……”风岚似是有些意外,接着,他轻拍了一下娴亚的肩头,小声道:“好了,我们走吧。”
现在的确没必要再去打搅已经睡着的孩子了,于是,娴亚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娴亚,你的手怎么冰啊?”风岚皱起剑眉,担忧道。只见夫妻二人的手,依然保持着刚才握在一起的状态,但这次,风岚已经“反客为主”。他主动用自己有力的大手,握紧了妻子明显有些冰凉的酥手。
早已身为人母的娴亚,至今仍像少女时期一样,常因丈夫对自己的关怀而心生窃喜。只见她轻笑了一声,对他宽慰道:“许是……天气日渐转凉的缘故吧。”接着,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忙补充道:“而且,我一直都体寒,这很正常啦。”
忽然,风岚直接将娴亚抱起,微薄的唇轻贴着她的耳垂,口中吐出的温热气息令伊人惊讶之余,也感到了一阵强烈的晕眩:“走,快回房。”
夫妻多年的默契,让娴亚很快就明白了丈夫的意思。只见她羞赧地垂下了眼帘,小手还下意识地轻抓住了他的衣衫,绯色的玉颜不需要再用言语来做过多的解释。
……
深夜,风岚从后背拥住了妻子,薄唇贴着她棕色的秀发,温声道:“娴亚,你最近真的瘦了好多啊。”
娴亚闻言后,明显有些惊讶。只见伊人的粉面还有些红,然后忙转过脸,可一看到那张与自己近在咫尺、且放大了的丈夫的俊颜,她又出于害羞,忙把眼珠子转到了一旁,弱弱道:“有吗……”
风岚暧昧地笑了笑,然后用一只手掌摩挲着妻子愈发滚烫的小脸,又将另一只手捏了一下妻子的腹部,调侃道:“我都看见了啊。”
“哎呀!风岚君!”娴亚忙抽开了风岚的魔爪,然后转过身子,背对着他,娇声嗔怪道:“自从结婚后,你倒是本性暴露了,明明以前还是一本正经的……”
“喂,这不是你希望的吗?”风岚难为情地挠了挠头,忙解释道:“记得小时候,你不是老嫌我不温柔吗?看,结婚后,我对你这么温柔,你怎么还不满意啊?呵,真是女人心、海底针!”
娴亚嘟着嘴,嘀咕道:“额,你这叫偷换概念!温柔又不是让你对我……动手动脚,这分明……分明是耍流氓嘛!”
“拜托!我又不是别人,我是……是你男人啦……”风岚越说越低声道,脸也因自己言语的“肉麻”而再次渐红。
“哼,反正……你就是臭流氓!”娴亚捂嘴偷笑了一下,并偷瞄了一眼身后一脸窘迫的丈夫。
“是是是,我赤砂风岚就是不折不扣、蔫坏蔫坏的大流氓!”风岚无奈地笑着,又猛地把娴亚转到了自己的正面。接着,他深深地吻住了她的嫣唇,继而坏笑道:“可你——还是喜欢的不得了吗?”
“呸,我才不喜欢你呢。”娴亚小声反驳道。然而,她的言语和行为则很不协调。只见伊人边说边乖巧地躺在了风岚的胸膛上,纤长的玉指却在无意的摩挲中,触碰到了他肌肤上的一道很突兀的伤疤。
就像是在完美上好的玉璧上,感受到一种很不应景的裂纹般。她心中一痛,继而展臂拥住了他精瘦的身子,声音也十分动容:“我对像臭流氓一样的风岚君,又岂能是最浅显的喜欢呢?”
“哼,你这个傻乎乎的小笨蛋。”风岚微微一滞,继而用左手牵起了她的右手,并用唇轻轻地、细细地、慢慢地吻着她白皙的手腕、光洁的手背、柔软的手心、纤美的手指、精巧的指尖……
吻毕,风岚眯了眯墨眸,深邃的目光仿佛回到了他们青葱美好的过去,也使他向来都带些刚毅之气的声音,仿佛游到了被柔情包围的彼岸:“怎么样,现在……像不像回到了16岁那年?”
“错了哦,那年,我是18岁。”娴亚抬起了绾眸,温和道:“我一直都比风岚君大两岁呢。”
“那又如何?就算你比我大,你也得被我保护!”风岚一把揽住了她的肩头,酷酷地说道:“以后,我会尽可能减少任务,在家里好好地陪着你们。”
但他接下来的语气,则有些愧怍:“……而且,这段时间以来,都是你和妈妈在忙着照顾生病的小蝎。特别是身体向来就不太好的你,真的消瘦了不少!何况……”他先是犹豫了一下,才声音颤抖道:“唉,记得生小蝎的时候,若不是岳父助阵,只怕你们母子早就……我现在光是想想,都觉得后怕!”
“啊啦,你怎么还揪着不放呢?”娴亚微微起身,对着眼波轻…颤的丈夫,温声道:“好啦,到最后,我和小蝎不是平安无事吗?而且为了感激爸爸,我们还把那孩子的名字命名为‘蝎’。希望他将来能像爸爸一样,成为有用之才。”
然而,一提起父亲,娴亚顿时就心生不安。毕竟她清楚地明白,自己的生父——北山夷蝎,仍然下落不明……
风岚很快就发现了妻子的忧虑。于是,他忙用大手轻抚着妻子的后背,柔声安慰道:“娴亚,别担心,我会暗中派人去找他的。而且,岳父平时积善行德,美名远播,必然好人有好报。
“风岚君,我真的有点儿害怕!”娴亚猛地把头埋在了他宽大的怀里,娇小的身子也在轻微发抖,还拨动了她原本柔美的声音:“记得爸爸在离开前,就已经发现这次的病疫有些蹊跷。可他……可他就是不肯告诉我他到底去了哪里!若非方才妈妈的提醒和点拨,我怎么都不会想到,他竟只身前往沙漠了……”
“岳父虽不是忍者,但也会些简单的御敌之术。所以,他是不会轻易出事的。”风岚一边抚摸着妻子的长发,一边安慰道:“再说了,若真如妈妈所言,他只是去沙漠寻找白沙蒿。那么,也不会遇到什么敌……”
可说着说着,风岚自己也难以解释下去了。逐渐地,他的大手因某种可怕的想法,而失去了继续给予妻子支持的力量。
“沙漠……”娴亚睁大着眼睛,失神地喃喃道。
身为土生土长的砂隐人,他们都很清楚——比敌人还要可怖的存在,便是他们出生、成长、生活的这片浩瀚大漠了……
因此,这对心有灵犀的夫妻,都没有再继续交谈。两人只是紧紧地拥抱着彼此,用肢体相拥的温度,来温暖各自因某种可怕的念头而引起的幽幽寒意。
最终,娴亚还是选择逃避般地闭上了那对盈盈的美目。只见一滴清泪,从其眼睛合上的一刹那,就轻轻然地滴落在了风岚胸膛的肌肤上……不,应该是胸膛上的那道横向且绵长的狰狞伤疤。
风岚则失眠了。
只见他久久地睁大着那对墨色的眸子,墨玉般的双眼中,正弥漫着一层淡淡的愁雾,并迷住了他的心,还束住了他的行……其实他的眼睛算不上很大,更多的则是一种敏锐的深幽和爽朗的明亮。
但此时此刻,他平常的深邃更像是空洞,他平常的明亮也被暗淡替代……他出于在近年来,才形成的某种不可告人的习惯,而时常透过镶嵌在墙壁上圆形窗户玻璃前的那层薄薄的纱制窗帘,烟视着那轮悬在漆黑夜空当中的弯弯月牙。
呵,细长的月牙和圆润的满月相比,在多了一种纤丽之余,更显得……诡异、哀婉、神秘。只见风岚直勾勾地把他那对空洞暗沉的眸子,深深地刻在了那个似乎也在窥探着他自己的月牙上……
在经过一番暗淡与暗沉之间的无声博弈后,终于,败北的风岚只好恨恨地叹了口气,并逃跑般地别过脸。紧接着,他不由自主地抱紧了身体愈发剧烈颤抖的妻子,却绝望地闭上了那对败于夜空弯月的双目……
“绿罗姑姑的眉毛描得真好看!”留着赤红色长发的女孩,在发出了连连赞叹后,又习惯性地望了望栖息在天边的那一弯纤长的月牙,蓝眸还欢快地眨了眨。接着,她对正怀抱着自己的女子,笑吟吟道:“就像……月牙一样漂亮呢!”
“好,姑姑给你画。”女子轻笑道。只见她像抚摸猫咪一样,轻抚着怀中女孩的赤红色秀发。且她冷丽的声音,也被天边月牙的清冷渲染,即便……她都懒得抬眼去扫一扫那弯远不如自己怀中的女孩,更珍贵、更耀眼、更绝美的月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