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沙中的焦黑与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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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蝎匆忙离去的背影,似乎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的门佐夜叉丸倏地凝眸一惊,冰凉的心中燃着一簇似是了然的微火,战战兢兢地靠近了那具焦尸……
呵,自己的实力已经算是下忍水平,自然不该对这些死物再产生些什么没出息的畏惧。可夜叉丸到底还不满六岁,即使他的自身实力和心理年龄远不像他的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稚嫩单纯,但要一个小孩子去直接接触那些毫无生机、甚至不堪入目的死物,男孩的心中多少都有些不适。
他强忍着内心在剧烈地翻江倒海着的恶心与惧意,铁青着清秀的小脸,蹙眉壮着胆子凑近细看——惊觉这具焦尸貌似在死时保持着一种面朝地趴在了黄沙中的姿态。因为他在死后仍然呈现出一副手臂向前伸出、双腿向前倾的姿势。
当然,单凭这些也许还不足以证明此人一定是趴着的。可当夜叉丸看到那只发黑的手中握住的部分残留的红发,且发丝整体还是掩映在那只手掌下时,他忽地明白了蝎为何会冲着尸体的后方毅然冲去了。
蝎必然觉得这些红发就是纱罗妲的!所以才会将这具尸体与纱罗妲离奇失踪一事相联系。而依据尸体目前的姿势,若顺着他的反方向去寻找,就极有可能查找到纱罗妲的蛛丝马迹!
难道……就是那个位置偏远、接近方才的红色“围网”边缘,且都被他们忽略了的看似毫无可疑之处的坍塌树林吗?
事实上,之前蝎和夜叉丸根本从未考虑过那处地方。虽然他们也因担惊受怕而曾一通乱找,不过总体搜寻范围都并未脱离过那个庞大的守鹤在结界内的移动轨迹。即便守鹤也的确撞击过结界意图逃出去,但在夜叉丸的印象中,那家伙确实没有撞击过那片……在守鹤整体坍塌后才被毁坏的树林!
也就是说,这一切绝非偶然!更不是因为守鹤“嫌弃”那处地方偏远且不好施展手脚,而是它……有所顾虑!因为它的宿主纱罗妲就在那儿!
不对呀,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了?守鹤会如此好心吗?再说了,纱罗妲既然是容纳着守鹤的载体与容器,那么守鹤一旦暴走,她本人就定然内化于守鹤的庞大外形中,若未能被及时制止,自此她便与守鹤融为一体,从而被守鹤完全反噬而死,并使守鹤在以占据她身体的前提下得以释放。又岂会发生这种宿主位于边缘地带,尾兽则在中心激烈咆哮的类似“人兽分离”的奇闻怪谈呢?
如果说,纱罗妲此次尾兽暴走另有隐情,甚至还出奇地没有伤害到她时,也算是万幸之事啊!于是,夜叉丸一边这样自我宽慰着,却于再次垂目瞥了眼那几缕被烧焦的黑手中攥住的杂乱红发时,不禁登时睁目,这才知晓了事情的严重性……
烧……焦?!这可是关键所在啊!
这具尸体显然不是因守鹤而死,而是焚烧致死。只见尸身不仅发黑,而且异常干瘪,看得出来水分已然蒸发了不少。且能造成这种近乎将人身上水分全部蒸干的可怖忍术,不正是砂隐金泰一族……的灼遁吗?
的确,当自己第一眼目睹了这具焦尸时,他就料定这是拥有灼遁血继限界的金泰蕊子的杰作了!
那么,向来以保护纱罗妲为毕生使命的蕊子定然知道纱罗妲的遭遇,才在情急之中使用了这种残忍的灼遁吗?
所以,纱罗妲……她到底怎么了?!
越想越害怕的夜叉丸不敢再继续凭空自我构想了,尽管他依旧心生了一种似是不祥的预感,但当务之急也不是自己吓自己!只见他竟有些滑稽地扇了自己一个巴掌,并怪笑了几声,随后将如炬的炯炯目光投向了蝎几不可见的背影,忙拔腿奔去。
此时,这片曾被守鹤肆意凌虐过的结界地带俨然沦为了一片小型沙漠,暗黄色的沙子将这里掩埋得干干净净,看起来浑然天成、人迹罕至。
唯有两个男孩一前一后的急切步伐,在这片算得上是幅员辽阔的地区中正急速前行。一步接着一步,于松软粗粒的沙海上溅起了一阵又一阵暗黄色的沙浪,同时印下了一个又一个无比沉重且愈发塌陷的小脚印……
当然,还有另一处像是没头苍蝇一样在失控地寻找着外孙女的门佐海老藏。奈何这三人终究因沙地面积过大、且各自前后的呼喊声发出的时间不一致而未能相遇,因而也致使这个忧心如焚的中年男人急得全然发疯,只能一边用双手乱刨挖着、一边撕开嗓子狂躁地放声道:“纱——罗——妲——”
他凄怆的回声沉痛地响彻砂隐的云霄之巅,甚至因音色与声调过度凄厉而拥有能骤然划破头顶那块苍穹宝石的锋锐力量。可惜,却在声落渐隐后,由于无法得到任何回应而导致他颓然跪地,睁大着热泪盈眶的蓝眸,无助凄惶地仰望着头顶的这片与他自己、乃至纱罗妲的眼仁之色相似的蔚蓝明空,却无法于那明净的蔚蓝色中再看到女孩的丝毫疏影。
“我可怜的孩子啊……”突然,他眼前一黑,即可埋头倒地。当其上下眼皮即将合在一起时,他好像看到了一抹向自己匆匆奔来的黑色身影。
然而,如今的他实在是撑不住了呀。昏厥,对于身心皆早已受到重创的他而言,是必然的……
“啊——”
门佐蝎不知该如何形容眼前所看到的惨烈情景,只能失声惊叫出来,没了方才能从尸体的手中抽出头发的过人胆量。
嗯,该……该如何形容这种惊惧的感受呢?
像刚才的那种不堪入目的焦黑尸体,光是一个就够吓人的了,可偏偏这里居然……居然还一时间冒出了三个?!
事情果然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当他紧紧地握着那把似是她的秀发,一边暗自担忧着她的安危,一边马不停蹄地赶往他所判断而出的她可能存在的那片狼藉的树林时,不料刚一凑近,他就差点儿被吓得当场昏厥!好在先前他都切身接触过死人,也做好了相关心理准备,这才及时定住心神,心惊胆战地看向了地上的那三个死法和刚才的焦尸如出一辙的……尸体。
满共三具焦尸,各自之间近距离、直挺挺地躺在沙地上,姿势各异,且掩埋得并不深,很容易就被发现了。
不过,其样貌难以辨认到令人作呕的地步、且其气味儿光是隔着些距离都足够“酸爽”的了!蝎说什么也不愿再靠近去细细研究一番。但也因为这些死法极为恐怖的尸体,他忍不住心生疑惑,难以想通这些遇难者并非像是被守鹤这个庞然大物踩踏致死,反倒是被一种更加可怖的高强度烈火烧得发黑干枯,水汽全无……
“纱罗妲?这……这不可能……”蝎在脑瓜中猛地蹦出了这个令他自己都难以接受的可怕想法!他忙猛烈地摇头否决,随即狠下心肠,凑近尸体好好地看了看。接着,小男孩很庆幸这些焦尸在外形上看着都无疑是大人,并不像她那般身材娇小。
待敛神后,稳定下心绪的门佐蝎觉得此处应当是自己接下来的搜索重点。他强制自己冷静下来,一边呼喊着,一边乱刨着。直到一阵微弱到听不清言语内容的声音像鬼音一样翩然而至时,他一个哆嗦忙慌里慌张地看向了声源之处。
只见距离三具焦尸大约十几米的一棵因刚才的沙子倾颓而折断的胡杨树后,正慢慢地立起一个满身都是血色的小小身影……
“你……”蝎的第一反应便以为是自己找到纱罗妲了!但这个血色的小身影当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而那个比纱罗妲看起来要稍微高一些的身影,在下一秒所清晰脱口的言语,让他还未来得及窃喜她并不是她时,就一度忘记了呼吸:“保护……妹妹……”
“蕊子……姐?”蝎这次终于听清了她的声音,正是那个向来都很爱护纱罗妲的金泰蕊子!他一个恍惚,小手中的红发滑落于地,跌入满地的暗黄、污秽的沙子中。
“后面……快去……”那个声音在察觉到蝎的震惊后,仿佛于其沉寂的语调中挑起了一个欣悦的弧度,继而毫无征兆地倒地。只见那血色的小小身躯像被晚霞的绮红染过的叶子一样,从她身旁的那颗垂死挣扎的胡杨上默默凋零……
蝎见状不好,忙快速奔往。直到亲眼看到了已经倒在胡杨树后的那抹血色身影时,他才明白为何她会与那种明艳到刺目的颜色能相提并论了。
“蕊子姐?”蝎目光不忍、惊恐地垂目望着浑身是血、显然受过重伤的蕊子。他蹲下身子,剧烈发抖的苍白小手在意欲伸向前时却仍犹豫再三,不敢再触碰她……触碰这个像是曾在血缸中沐浴过的女孩。
天啊,血红色,全都是血红色!
那头曾灿若朝阳的金发、那张白净俏丽的脸颊、那身看着像是白色群衫的衣服……全部都浸着血……还伴着一股强烈的血腥气!
意识到可能意味着残酷真相的蝎,已经不敢再去想象这些大量的血到底从何而来?同样,急得发疯的他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细看此时紫眸圆睁、仰躺倒地的蕊子的实际情况。他凭着蕊子刚才的最后一句话,跌跌撞撞地继续向后奔去,果真在与蕊子相隔十米处的地方,发现了一个面朝地、保持趴着的姿态、红发像是被剪断……衣着为淡紫色的小小身躯!
“纱罗妲!!!”先不说可再生的头发了,他一看见她并为变成样貌可怖的焦尸,又或是血淋淋的蕊子而忍不住喜出望外。
在急不可耐地冲到她的身旁时,他又发现她的淡紫色和服上还是有些微量的血迹,整体衣着整齐、但衣服很脏很皱,沾了不少沙子和灰尘,还把她和服上原本洁净的雪色玉碟梅纹饰都弄得脏兮兮的……
咦,她的淡蓝色袋带看着有些怪怪的?
蝎凝神一看,记得她这身新和服的袋带的正面上,不是也绣着那种同款的雪色玉碟梅花纹吗?如今花纹倒是离奇消失了,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淡蓝色。
唉!现在哪是关心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
蝎见自己居然忘了查看纱罗妲的情况而拍了下自己的脑袋,估摸着是高兴傻了。但当他上前将纱罗妲小心翼翼地扶起,将她的小脸正对着自己跃动着期待、欣喜炫光的双眸的那一刹,他唇畔即将牵起的笑容戛然凝固。
“蝎,疼……”小女孩在察觉到蝎的姗姗来迟后,勉力发出了一阵委屈、无力、怨怪、软糯的哭声,但声音弱得快没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