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禁术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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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宫雍珏世子不得不承认,仁玉所言的这个惊天秘密,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现有的想象力与承受力。
也许他能大概猜到朱雀宫仁玉王妃还活着,如今并以身为女官的漩涡推故的身份自居,可关于……关于朱雀宫绿罗姬尊,竟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妹妹的事实,着实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事!!!
“她确实是你的亲妹妹。且我也知道,你最初中意的女子就是我的绿罗。但这一切都因你们的真实亲缘关系,不得不终止。”仁玉像展腰迎阳绽放的艳丽月季般,徐徐站直了姣美窈窕的身子。
她纤白的手中仍牢牢钳制的脆弱不堪的米色丝帕,仿佛也因这个惊人秘密而噤若寒蝉,不敢再像之前那样恣意滴答滴答着所剩无几的清酒了。
“那你……那你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欺骗父王?!故意隐瞒了绿罗是……是父王之女,也是我……”这个残酷的秘密似一把寒光刀刃,顷刻间就把雍珏的心剜得千疮百孔,不忍直视。
这刀锋何其锐利无情,硬是把他始终打心底都难以忘却的长久以来对那位美丽姬尊的爱慕,全部连皮带肉地撕扯下,痛得他周身痉挛,牙齿打颤,冷汗直冒……
“我说,你小子到底在搞什么啊?明明都当众吻过了那个小宫女,还亲切称她为什么‘小晴’,把人家小姑娘迷得七荤八素的。怎么一提到我女儿绿罗,还是不死心啊?”仁玉挑眉嗤笑着,语气辛辣,不留情面。
“我……我……”雍珏被仁玉准确无误地看穿了难以告人的心事,登时面红耳赤,却没法当即反驳。
黔驴技穷、自知理亏的他,只好由着耳膜被仁玉这番字字带刺的言语割得血流如注,一时头晕耳鸣,神志恍惚,近乎失聪失明。
“行了,到底和你父王一个怂德行,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仁玉摇摇头,眼波悠转一沉,隐匿在一汪秋意清湖中,静流无声,波纹漩散。
忽然,她将那条奄奄一息的帕子伸到了牢笼前,低幽幽的声音似一阵乳白色的浓雾,将里面犹在懊恼自愧的少年,不知不觉地紧密包围:“哦,差点儿忘了,我此番前来,本是想告诉你一个关于……”
当她恰到好处地止语,与遽然转向她的雍珏四目相对时,仁玉笑滋滋地欣赏着少年很快就移至自己手中被严实禁锢的丝帕上,启唇散漫道:“罢了罢了,既然你对漩涡万晴还是那日当众声明的‘感激’,乃至之后那绝情的一句:‘够了,我根本不喜欢你。笨女人,少在那儿自作多情了。’”
说这话时,仁玉还故做了个夸张的表情,用她独有的细柔语气,一字不漏地模仿着那日雍珏对万晴当众违心吐露的伤人言语。
虽字字相同,可话一从她总不饶人的冰寒口中脱出,还是带了不少真正意义上的强烈嘲讽,使雍珏听得越发心脏抽痛,不由得锤砸了下他的膝盖,双手抱头,懊悔不已。
“嗯,看你这么难过自己对她的所作所为。我为长辈出于善心,也就更不能对你道出她如今的惨状了呢。”仁玉轻悠悠地叹口气,作势要放弃自己本意酝酿好的言语。果然勾得少年一个激灵,一骨碌地滑向了终究冲不破的坚固笼柱。
宛如拼命抓住最后一根尚能感受到真实存在的洪水中的摇曳稻草般,他的双手死死地紧握着滑腻冰冷的笼柱。
柱身上的瘆人寒意,直逼他急速砰跳的心脏,还险些冰封住了那颗重要器官接下来的正常律动。
他似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暂时扼住了喉咙,不禁呼吸急促,圆睁强撑着一双欲滴汩汩墨露的漆眸,激动道:“她出事了?!你从一开始说的……说的‘遗物’是何意思?”
“真是的,你这孩子一着急起来,和庆元一模一样,都是自乱阵脚。”仁玉边说边将雍珏的另一只几乎粘在笼柱上的手强行拔下,惹得少年因吃痛而咬牙呻.吟。
同时,她更瞅准机会,下一秒就迅速把那条丝帕,亲自放置在少年由于其心底寒意而湿凉若沁着朝露芦苇的掌心中。
这两种尽管起因各异,却现状相同的湿寒之气,倒是一个比一个狠厉阴鸷,令少年猛地发抖,俨然置身于万年冰窖中。
这感觉……仿佛丝帕上仍散幽着的一股轻渺的清酒之香,在涌入他自己鼻腔的那一刹,因着冷涔涔的隔夜醉意,冻得他浑身打颤,神经麻木。
仁玉见状,先将银簪轻轻地放在了一旁。
然后,她隔着牢笼,用看着纤弱如柳的莹白双手,旋即稳稳地按住了雍珏似在深秋中,正随风打转零落的枯叶似的肩头。
她深彻地注视着雍珏此时无神苍茫,且涓涓地含着一层湿雾的墨眸,好像能把少年看得通通透透,看得明明朗朗,聚眸一字一顿道:“要知道我们朱雀宫一脉的侵心兰,必定会使中毒之人死亡哦。不过……”
话锋轻流一转,仁玉明显感受到少年原本颓软的肩膀霍地一震,像被困于笼中多时的雄鹰,在灵敏地捕捉到疑似能搏回蓝天的迹象时,也不管是真是假,急剧汇集于两翼的所有力量,蓄势待发,殷切地等候着那个分外振奋人心,实则虚茫无望的神圣时刻。
“尽管我们至高无上的国母,在那日曾口口声声说过,侵心兰之毒并无解药。但事在人为,总会有些奇迹在不经意间发生的。”仁玉依旧用冷幽幽的语气,称呼自己的孪生姐姐玉女宫仁华皇后,为一声分外疏离的“国母”,连带着她这一整句话都向外辐散着来自地狱的浓烈阴气。
雍珏心头一紧,立马稳当当地抓牢了手中湿漉漉的丝帕。
那丝帕终归是经受过太过磨难,甚至现今薄得都无法被真切感知到。像在手心中捧着极易流逝的水,亦如滑碌碌的松散流沙,更若……他再也抓不到的轻茫云烟。
仁玉慢慢地放开了雍珏已经直挺的肩膀,缓缓道:“幸好,你父王告知了我一些,当年般若天皇于辞世前,特意藏匿于全国多处角落的我们漩涡一族的禁术地点后。这十二年来,我一一前往,终于取得了相关卷轴。经过苦心钻研多年,研制出了一种能缓解侵心兰的副作用,为中毒之人续命的无害药物。”
雍珏愣怔张口,黑眸似被在暗夜中溘然点亮的明灯,闪烁着远胜过如今墙壁上昏暗的排排烛火。
同样,这一簇源自人类肉眼的希望之火,也照映得仁玉的无瑕玉颜添上了一丝明亮的暖意,削去了先前的冷绝刻薄,摇影着柔美的旖旎馨晔。
“哈哈,我们的般若天皇可真是深谋远虑!竟把这些记载着禁术的卷轴,分别藏在了北部北道城的玄武宫一脉,东部长崎城的白虎宫一脉,及南部广济城的我们朱雀宫一脉,还有你们西部九品城的青龙宫一脉……”
仁玉目露难得展现的赞赏清光,又见雍珏闻言后,下意识地向后退了退,好使他自己……或者确切而言,使他额上的那条过于莹亮的红宝石吊坠免于被仁玉发现。
可惜,这一切终不过是徒劳!
狡猾机敏如朱雀宫仁玉王妃,她早就凭着雍珏之前的异常反应,注意到了这条吊坠大有来头。
更不用说眼前的这个涉世过浅的少年,还是不懂得隐藏。只见他这种堪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幼稚举动,分明是在继续坐实着仁玉更加坚定的猜测而已。
“他告诉我,东南西北四地的禁术卷轴即便精妙绝伦,但都不足以夺得天下。”仁玉越说越两靥飞红,好像格外向往这些秘密:“唯有皇居零无宫的高台下,即那日天皇夫妇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傲视世人所站立的脚底下,才藏着最至关重要的的禁术卷轴!”
雍珏咬了咬唇,不动声色地轻微别过了其凝重若深夜寒露的俊颜,但只是杯水车薪,根本难以逃离仁玉正汹涌着膨胀野心与无穷贪婪的青寒之眸。
在敏锐地察觉到这个显然别有用心的女子,正定定地胶视着自己额上的红宝石,似是早已知晓似的,少年无奈地怅然一叹,诚挚地低声道:“王妃,请您不要再探究藏匿在零无宫中的禁术了。”
“嘛,你父王当初也是这样告诉我的。称百筠姬尊在告知你祖父青龙宫藤陇亲王,关于涡之国所有禁术的秘密时,曾再三强调过,唯有零无宫的禁术不可随意打探。所以,你父王说……”仁玉扬起了钩月似的柳眉,仍紧盯着雍珏额上的那粒过于闪亮夺目,恍若夜中星辰的红宝石。
眼见少年虽不再刻意遮掩,但总偏着头,好像有意不让她看清时,她忍不住从心底轻哼了一声,凝眸道:“……只有在获取隐藏于零无宫高台之下的禁术时,不光需要结下‘般若之印’,还需另一样媒介。但他声称,他父亲并未得到那个媒介。许是当年百筠姬尊逃离涡之国时,被一并带走了。”
暗中惊觉仁玉并没有拆穿,便偷偷地松口气的雍珏,抱着最后一丝的侥幸心理,垂眸沉声道:“确如您所言,或许百筠姬尊以涡之国最后一任巫女的身份逃出故国后,也算是彻底终结了那个最不能去轻易打扰其安宁,且至今都被默默地深藏于皇居零无宫高台之下的禁术秘密了吧。”
仁玉稍纵眯眼即展,也未再多问,转而惋惜地恻然道:“唉,真遗憾啊。我这十二年来,翻遍了除零无宫以外的所有关于禁术的卷轴,研究得堪称入木三分,鞭辟入里。在一番系统梳理后,发现这四个地点都藏有记载了关于一种类似侵心兰剧毒的上古毒物的解药秘方,才勉强研制出了目前这种只能延长中毒者生命的药物罢了。”
这番听着极度平淡且外渗着淡淡怜惜的言语,却似暗沉的幽渊中,乍然掠过的一只萤火虫,即使微光渺茫,可仍给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带了些许光与热。
单是这缕微乎其微的光,单是这点儿接近泯灭的热,却陡然促使雍珏这只正沉眠于此的青鹰,霍地睁大了炯炯的双眼。
只见少年额上的那只通体璀璨晶莹的红宝石,也随着鹰的昂扬崛起,绽放着普照四方的万丈炫华。
一时间,这座原本乌压压一片的沟壑底部,霍然向外刺射出了一道直挺挺的金色光束,进而不偏不倚地射向了深渊上方的那名恭候多时……至少表面上看着,像是来自月中仙子的那对如玉幽眸中。
纵使光线如何刺目灼人,但倒映在那两汪平如镜面的青湖中的少年健影,则同他下一刻的言语一样,都因他自身的亢奋情绪,颤抖若风中急舞的杨柳:“你是说……万晴……还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