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羊入虎口”的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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漩涡萱自小就与其主子朱雀宫仁玉姬尊之间,形成了一种奇妙的高度默契。
有时候,她们主仆甚至连一句话都不用多说,只需一个眼神甚至是说话腔调的细微变化,都能明确地传递她们各自想要表达的真实意思。
就如仁玉在历经这场灭顶磨难才好不容易大致好转后,当即提出返回浅草寺的这种无疑于“羊入虎口”的危险想法!
“这怎么可以?!万一那些恶贼……”青龙宫庆元亲王都以为自己是不是幻听了!一口反对,却被萱冷静地打断:“王爷,姬尊所言在理。若我们不在浅草寺里继续修行,才会让玉女宫雪姬太后抓到了把柄。”
仁玉冲萱轻轻地笑了笑,青目中隐藏的冷绝寒霜也稍稍消融了些许。
泛着莹色的水花在她眼眶中汩汩地积蕴着,像在历经狂风暴雨后,犹滴着雨水的一株哀婉素莲。湿透颓靡的花瓣,苍白脆弱得快要流逝这最后的一抹黯然素白,无比凄美动人,惹人爱怜。
庆元被仁玉的这一副凄楚的美态深深地打动了,见不得她露出哪怕是一个哀伤的神情,坚持说道:“仁玉姬尊!你不必过分担心此事。毕竟……那些和尚胆敢做出这种腌臜事!兴许雪姬太后原本是……”
他说着说着,突然自觉难以继续这种既不属于安慰,也不算劝导的“四不像”言语,因为再说下去,他将残忍地揭穿眼前女子最不堪回首的那段经历……
仁玉躺在地铺上,周身被洁白的被子盖得很严实,如一只畏寒的小鸟儿似的。洇湿的青碧双目,含聚着水晶似的清浪,看着急于滴落,可终究被内在的心寒凝封了流动的步伐。
这样楚楚动人的仁玉,是任何人都观之心生不忍与怜惜的。
尤其是当伊人流移视线,看向因骤然语塞而面色涨红的庆元时,她淡透的笑意是悬晃的脂粉,覆不住她仅由肌理毫无知觉地撑起的笑涡:“谢王爷关心,可正因如此,我才要让她大吃一惊,堂堂正正地回去。”
那张让人舍不得移开钦慕目光的小脸,此时通白得似乎犹沾着那夜尚未消逝的寒雪,白得彻骨,白得透明,白得脆弱:“而且,不管她到底是不是策划者,我自己是绝不能半途逃离,好让她捏造一个堂而皇之的罪名,更进一步完美地掩盖了……那夜之事。”
最终,她唇上已凝固住的笑容,轻然幻化为一缕烟濛的浑浊,似笑非笑,素丽清淡;仅以唇瓣的轻微蝉动,以这很简短的几个字眼,就风过无痕地代过了一个女子的毕生噩梦。
“没错!假使此事……是雪姬太后故意逼着我们主仆逃离!那么,她更深知……我们不会大肆宣扬!”萱十分心疼仁玉竟用“那夜之事”简单几字,就轻描淡写了她们二人的那场炼狱经历!
地狱烈火烧得她体无完肤,连带着她暴露而出的血肉都燃起了熊熊恨意。她咬紧牙关,牙齿互相倾轧的酸疼,都浑然不如心中的寒痛。
恨与痛是两味强刺激性的烈药,进而调和得她口中吐出的话语间,都透露着她巴不得撕咬雪姬,好致其为一滩碎骨烂肉的火热渴望:“我们就该反其道而行之,毫无异常地回去,让她措手不及!!!”
“可……可你们敢保证……”庆元还是觉得仁玉此举非常冒险,英挺的鲜红剑眉皱成了崎岖的山峦,焦急道:“她之后不会再对你们赶尽杀绝……”
“王爷,这,就得靠您了。”仁玉咧开了嫣唇,好似雪莲在被艳阳吻住的反光冰山上独放。
她目光温柔地烟望着庆元,鲜翠如新吐嫩绿的眼神,全然是女子在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情郎般妩媚撩人,令庆元顿觉脸颊发烫,慌乱地逃开了自己那双和萱一样的褐眸。
而另一对周际肌肤都被围拢在白纱布中的沉静到死寂的褐眸,也从仁玉及庆元的各自举动中,读出了他们不同的真实意思。
萱知道,这时候该自己煽风点火了。
她牵起了被纱布完全遮掩的唇线,如线条般平滑地顺着仁玉似是意犹未尽的言语,自然而然地幽声道:“王爷,您想,我们主仆未经准许就私自逃离浅草寺一事,只怕现在已惊动了雪姬太后。而她在过了两日后还未立即追捕我们,也许早以为我们主仆可能殒命。如此一来也算死无对证,好彻底给我们扣下了叛逃的罪名。”
“这也太狠了!”庆元霎时感到了一阵从头到脚的寒意,萱则狂热地加剧着寒流的袭人冷冽:“同样,雪姬太后也会做好我们获救的准备。一旦让她抓到了我们而非我们主动回去……怕是连身为施救者的您,也要被她恶意问罪!”
见庆元瞬间愕然张口,她继续寒声,更像是在模仿着雪姬一样:“若再狠一些……她会把姬尊遇袭一事推到您的身上!”
“胡……胡扯!本王怎么会与此事有关!只是恰好经过……”当庆元急着反驳时,他才惊觉自己无天皇诏令,就秘密出现在首都十全城的行迹也很可疑啊!
若霍地触礁般,自知行为有鬼的庆元只好抿唇不语,恼怒地垂着头,发现自己竟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卷入了暴风雨的中心。
仁玉眸中的水光不知在何时就逆流倒回,只留了些反射着锋锐的冷意,银针似的刺着面色阴郁的庆元。
这针像挑破了虫茧,倒令一直胶视着庆元的仁玉,那双比前者要幽深许多的褐眸里,闪烁着新蝶破茧得见光明的振奋:“此外,奴婢也早就听闻,令尊青龙宫藤陇亲王,因当年私放了白虎宫百筠姬尊而被先皇处死,致使两脉积怨多年。且如今,仁玉姬尊遭此劫难,又正好被王爷所救,雪姬太后也大可借此……”
萱的眼中闪过了一道玩味的异光,让庆元似被电了般略感不适:“……她会避重就轻,紧抓王爷无天皇诏令而随意进入京城的‘奇怪’举止。”
庆元果然面色突变,凝眸惊愕,像是真的在他此行背后……确实隐藏着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在这番言语引导下,从庆元的身上浮现出了仁玉及萱事先就猜到的可能。二者立马互相对视,仅需看似平平无奇的一眼,萱就能心领神会。
她隐秘颔首,仍有些沙哑的喉咙中所预备发出的低沉声音,像一块沉甸甸的巨石,虽隔着面部纱布的笼罩,却能依靠那一簇在心底燃烈的火浪,于上能直冲云霄,于下能重重地压进了庆元越发慌乱躲避的双目中,使他无处可逃。
然而,有那么一瞬间,萱又稍稍愧怍自己的这种显然是逼迫威胁的言语。因为这个算是行为亦有其背后目的的男子,还是在危难之际救了她们主仆。
敌不过人心本善,当萱因莫名的不忍与愧疚,难以进一步道出她事先酝酿好的话语时,不料已察觉到她犹豫的仁玉,模仿着庆元之前的语气,以她自己独有的语态,轻飘飘地道出了一句:“王爷不必多虑,您对我们有救命之恩。无论怎样,我和阿萱都不会让您陷入这场麻烦。”
“姬尊说这话……就是看不起我青龙宫庆元了!!!”庆元是个自尊心很强的男子,立刻握拳喝止。
他俊朗的脸颊上怒意纵流,奔腾着对人性阴暗的震怒:“本王明白,雪姬太后行事狠辣,若在你们被捕后才暴露了我,她势必会倒打一耙!称本王……本王是害得姬尊遭此厄运的凶手!!!”
最后,耿直的庆元在浑然不觉中,按照仁玉及萱的言语提示,主动行至了她们最希望的那条对她们主仆最有利无害的道路上。
萱还未反应过来,仁玉率先嫣然一笑,清美如故的声音,比她面对初恋玉女宫元朔天皇时还要灵动可人:“王爷睿智!”
她白净的小脸泛着浅浅的粉红,勉强坐直身子,却又飘摇欲落为即谢的花蕊,使因此情此景而不由得怜香惜玉的庆元,一个箭步猛然上前,下意识地扶着她,好她依偎在他的怀里。
猛觉自己的情急之举极为暧昧,庆元瞪大双眼,健壮的身体因溘然包住了仁玉这般柔弱无骨的娇躯而打了个颤,心脏也急速跳动。
“砰砰”声由内向外,蔓延至他的每一个细胞,预示着那颗情.欲已沉睡许久的心……要激烈地蹦出他的喉咙!
像被海浪卷起的冲天水花般,彼时紧贴着庆元胸膛的仁玉,能清晰地感觉到庆元因与她自己产生肌肤之亲时的强烈反应。
她垂着眼帘,酒红色的茂密睫毛在雪肤上投下了淡淡的阴翳。那不是昔日一尘不染的白,而是阳光寻不到的灰。
下一秒,她闭了上青目,唇角弯成了一弧新月,如星夜下在汪洋上漂泊多时的小船,终找到了能遮风避雨的港湾般安心:“因此,我们现在是被拴在了同一条绳上的蚂蚱。唯有我们互相自保,才能让雪姬太后无计可施,甚至……”
唯有萱看得最真切,当仁玉再次淡漠地睁开了那对青翠色的美目时,她——就已经永远告别了曾经的那个相信“真善美”存在于世的仁玉姬尊:“……要暂时对我们服软!”
庆元不由自主地将手搭在了仁玉的肩头上,郑重道:“姬尊,你就放心地回去吧!直接告诉那位太后,是本王救了你们!若她再敢加害你们,我庆元……”
他又停顿片刻,终难让自己残忍地道出他那“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杀手锏,以致这种令世间的女儿家都最悲痛终生的噩梦……为人知晓!
但仁玉连一丝犹豫都没有!挽住庆元的手臂,坚定地接话:“请您将我的遭遇——告知天下!”
她渐渐坐直了身子,却仍保持着被庆元围在怀中的姿势,清莹的眸湖上浮着破碎的水晶,似刀片潜藏在碧水下,静候着偶尔被美景吸引流连的猎物:“同样,她若以此来陷害王爷,我也会将事情闹大,因为……”
说到此处,她张开唇可未再言语,像在强行维系着面部将要熄灭的笑容。
待庆元因她笑得已然含泪欲滴,忍不住把她揽在怀中时,她的笑靥陡然坍塌,即可瘫倒在庆元的身上,压低声音,凄楚凝噎:“谁伤了我……自有证据存留!!!我……我不怕全部抖出去,与她公然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