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宇助的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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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望那位本就为宇助故意陷害致残的零无宫燕庄将军,漩涡勘六是顶着极大的心理压力,随着面色平和的宇助,一同进入了位于皇居西五宫最前方登华殿内的太医院。
“回禀殿下,燕庄将军一切安好,刚服下药睡了。”几名太医虽对宇助的突然出现倍感惊讶,但看着宇助身后漩涡勘六的眼色,也不会不识趣地大声喧哗。
“劳烦诸位太医了,务必好生伺候着燕庄叔父。”宇助垂目看向睡榻上正香甜沉睡的燕庄,赤色的眸光移至他为被褥掖着,却真的缺失了的左臂,长眉蹙起,怅然低声道:“叔父,对不住了。”
“对不住”和“对不住了”,一字之差,旁人也许品不出其中真意,但早已得知一切的勘六,明白宇助的道歉其实有两层意思——
第一,为了漩涡南溪这个连燕庄自己至今都不知晓的堪称“工具人”的亲生女儿,宇助无论如何都要向他道歉。
这便是一句最常见不过的“对不住”。
第二,接下来,宇助还会继续利用燕庄,好去对付那个现今以漩涡推故的身份存活于世的朱雀宫仁玉王妃。这既是为了保卫玉女宫一脉的中央皇权,也是为了阻止……那个女人的狼子野心!
这便是一句意味着即将伤害他人的“对不住了”。
“燕庄将军平日里的用药,烦请几位一定要叮嘱他按期服用完毕,才好早日康复。”勘六试探性地看了眼仍在注视着燕庄的宇助,犹豫了片刻后,将一个小小的药粉袋塞到了一名太医的手中。
很显然,此药非彼药。
那些太医当即出了身冷汗,仓促收好后,忙点头哈腰道:“是!”
宇助看也没看那些显然左右为难的太医,依旧面向燕庄,淡淡地说道:“这是本宫因缘际会所寻得的一方奇药,对医治蚀骨草之毒有很好的疗效。眼下燕庄叔父虽折臂保命,但体内尚有余毒未清。就请几位在他每夜入睡前,将此药掺在他的基础汤药上,也无需声张至父皇及母后处。凡事自有本宫担着,诸位放心即可。”
“臣等遵命!”太医们如释重负,忙俯首跪地。宇助抬了抬手,示意他们起身后,再带他行至……仍存放着漩涡南溪尸首的太平间。
登华殿太医院的太平间,通常会将皇居中诸如宫女及侍卫的遗体,保存上不到七日,并请来浅草寺的僧侣做完法事算是超度完毕后,就体体面面地以棺椁送出宫外由家人领回,要么入土为安,要么被火化。
对于部分确实无亲无故的人而言,再不济也会由皇居出资安顿好其后事,也算犒赏了他们生前的侍主辛劳。
而按照南溪近六日前的死亡,最近也该由她的祖母,漩涡推故尚侍领回遗体好好安葬。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却发生了一件耸人听闻的事情——
“不……不见了?!”
本该装殓着南溪遗体的空荡荡的棺材,让在场除了宇助以外的人都傻了眼。尤其是那几个沉不住气的太医,直接吓得尖叫起来。
“勘六,请让他们稍微安静些。”宇助厌恶地瞥了眼那几名吓得方寸大乱的太医,对身旁同样脸色惊恐的勘六冷冷说道。
“是……”勘六咽了咽口水,速速偷瞄了眼那个确实空空如也的棺材。
他的确难以置信这一切!更觉得这可能又是宇助事先所为。
而且,勘六发现宇助对此神色泰然。于是,一种顿觉南溪可能还活着的欣喜就随着漫生,连带着他瞬间拔出武.士.刀,以刀背抵住那些惊魂未定的太医的举动都减弱了些锐气:“几位都先冷静一下!”
可紧接着,最让勘六自己不能冷静的事情发生了——
直盯着棺材的宇助,不顾勘六的喝止,猛地向前走近并倚靠着,像是孤船找到了泊岸般,闭眸沉声道:“都听本宫说,若传出丢了尸体的事,不光几位要被父皇问责,连仕途如日中天的推故尚侍,也绝不会放过你们。”
一名接近情绪奔溃的太医,索性软泥般的跪地,对宇助呜咽着:“还请殿下……请殿下……救命啊!”
“本宫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毕竟,南溪之尸消失一事一旦走漏了风声,也只会撕扯掉皇居‘门禁森严’的最后一块遮羞布,更无法让前线正奋力征战的贵族联军,继续放心地把各自的女眷再安置在皇居中。”宇助轻然睁眼,淡远的眸光在棺材内来回逡巡着,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
那个之前接过药粉包的太医同样跪下,目光虽摆不掉恐惧,但出于求生存的基本渴望,对唇际笑影渐浓的宇助,小心地问道:“还请殿下明示!”
“嘛,人死到底不能复生,且死尸永远都没有活人实在。那么,再伪造一个用来办葬礼的赝品,不就可以了?”宇助彻底扬起了唇角,唇上优美的弧度似一弯长刀,寒光闪闪,让在场人不寒而栗。
“这——”忍无可忍的勘六立即意图反驳,但另一名太医吞吞吐吐的言语,则让勘六更加心惊胆战宇助随后的决策:“可是,殿下,南溪姑娘……是被侵害致死。只怕到时候依依不舍的推故尚侍……会……会查看她的遗体……”
言毕,他涨红了脸,十分窘迫,难以再说完那番完整的推脱言语了。
“真真假假,事在人为。性命之事,皆由汝定。”岂料宇助陡然沉下脸来,径直头也不回地离去,留下勘六等人原地发愣……
“勘六大人……这……”完全束手无策的太医,只好向他们认为的身为宇助心腹的勘六求救,连称呼都客气地从“侍卫”转变为“大人”。
“我……我去劝他!你们也记住了!断不可造次!”勘六咬牙丢下这句话后,忙火急火燎地追向宇助已然远离的身影。
不过这次,他能感觉到宇助果然在内心动摇了。
才不到几步的功夫,他就轻而易举地瞬身拦在了宇助的面前。正要愤愤不平地反驳他时,却即可被宇助眸中闪烁的点点莹光,哽住了喉咙间备好的千言万语。
“勘六,她真的,死了。”
宇助扯出一抹令人心碎的笑容,霎时跪地,俯首喃喃着:“……她临走前曾明确说过,五日后,她的身体就会无端消失了。还要我快速寻个……连致命伤都一样的替代品!好让仁玉……无法顺利开展下一步计划。”
勘六闻言,惊得目瞪口呆,险些就站不稳了。
他“扑通”跪下身子,双手扶着开始泪目的宇助,脑中飞快地转着,还尚未理清这一系列纷杂的线索,语无伦次道:“这个……殿下!这就是您今日……特地前来皇居的原因,以便……确认此事?”
“像她这种本就为仁玉,借着燕庄身上所流淌的宇智波一族的血脉,再用漩涡一族的禁术,所孕育而出的实际寿命只有五岁的专门制造轮回眼的‘工具人’,一旦在……**后!就能开眼……”宇助越说越愧怍,垂泪哀声道:“……但五日一过,她整个人都会融化得无影无踪。所以,需要及时剜下轮回眼,才算完成……使命!”
他遽然抬眼,对视着勘六惊愕的赤眸,沉重说道:“眼下她离奇消失,既不排除已经融化,或是……或是被仁玉事先劫走,在取眼后而亡!再贼喊捉贼,借机大肆宣扬丢了南溪尸体一事,好扰乱前线的战争……”
头脑愈发混乱的勘六,此刻也仅一只耳朵听一只耳朵出。而他原先紧抓着宇助肩头衣服的手,在不知不觉中就像被抽走了力气似的垂摊在两侧。
待宇助言毕后,勘六又木了好一会儿,才睁圆了那双色泽略深些的赤眸。
他颇厚的嘴皮子像被一层胶糊住了般,口齿不清地低吟着:“难怪……我那天……看到她……已开启了轮回眼的幻象……看来……她早已……提前准备好了一切呀!”
“所以,勘六,这件事……我需要你的帮助!”宇助深吸口气,敛住泪意,冲已预感到些什么而面露不情愿的勘六,凄楚地说道:“仁玉这个‘灾星’,一心想夺取皇位!甚至不惜挑起战争,以致至今都被蒙在鼓里的父皇及青龙宫庆元亲王,乃至整个贵族都开战了。”
他无奈摇头,握拳恨恨道:“可惜!现在的我,压根儿没法向世人直截了当地拆穿她的真实身份与阴谋啊!!!更不必说秘密苦心经营十几年的她,在朝堂上都遍布羽翼,甚至还把父皇的身体……”
说到这儿,他戛然止语,又嗤笑了一声,咬唇低语为另一个话题:“哼,她本想借着南溪之尸消失一事来大作文章,好进一步激化玉女宫与青龙宫两脉多年来的宿怨。多亏南溪……及时向我坦露了一切!因此,万不可将此事闹大,你懂吗?”
呵,宇助绵里藏针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了。可自己……能否拒绝这种既让人恶心,又发怵毕生的命令吗?
这,便是勘六顷刻间从脑中蹦出的想法。因为他深知,自己即将伪造的……绝不是常人能干出来的天理难容之事呀!!!
经过一番惨烈的心理斗争,良久,勘六苦笑着,任凭良心在胸腔内跳得难以控制,却只好强行订死,对犹在真诚地望着自己的宇助,闷声问了一句:“殿下,您相信因果报应之说吗?”
“我相信。”宇助想都没想就回答道。
“就像祖母玉女宫雪姬太后,因为最初毁了仁玉的一生,而在过了五十大寿不久后,就被仁玉设在那只宠物鹦鹉中的邪术,致使身体每况愈下,最终‘自然’病逝的道理一样。甭管受害者是否行动,其实上苍也不会让施虐者的报应不来的。”宇助恻然淡笑着,道出了这则亦是他近来所知的惊天真相。
“既然如此,属下,愿等着上苍的惩罚吧!因为属下是被您……不,是被这个残酷的忍者世界及可悲的黑暗时代,逼得如此啊!!!”和多次落泪的宇助相比,这是人高马大的勘六头一次无助地哭泣,流淌着一个十八岁的阳刚少年鲜有的痛心泪水。
就这样,宇助与勘六在好不容易达成一致意见后,主仆二人分头行动。
勘六立马返回太医院,与那些已铁定了心,对他马首是瞻的太医们,暗中进行了那场他这辈子都不愿提起的罪恶伪造。
至于此行肩负着更重要使命的宇助,则将一包相同的药粉,掺入了一壶实际上能提前解救被囚禁的青龙宫雍珏世子,好帮他摆脱仁玉即将以金银蝴蝶步摇为媒介,对他施加“操脑之术”的清酒,悄然前往天牢。
他这次真的是好意!
他也知道,雍珏一直都因二人五年前共舞《青海波》时,自己实乃无意中的超常发挥而误以为,自己先前的生疏通通都是装模作样,从而对自己不太待见。
但更为关键的,则是他们在雪姬寿宴的当夜,因仁玉事先的恶毒设计,一同在绮云殿后院的草丛间,撞见了那桩他们都误以为……是母后仁华与燕庄偷情的丑事了。
呵,真是好狠的心啊,仁玉姨母,让自己作为儿子,竟这样误会冰清玉洁的亲生母亲!真是令人发指……
但这件两个少年都心知肚明的事情,还是为他们后来在天牢中不由自主的言语交恶埋下了隐患,以致怒极的宇助,最终不慎跌落了那瓶明明是要解救雍珏的救命酒啊。
好吧,这就怪不得他了。
宇助离开天牢时,大概就能想到必会被仁玉施加“操脑之术”的雍珏,所能继续活着的时日,就同他那位被早已像“毒物”一样的仁玉,多年来掏空得外强中干的父皇一样,都为数不多了。
哼,那他自己呢?
刚一踏出天牢,因室外明耀的阳光钻入眼中而略感不适的宇助,在微微以手遮眼时,正好遇上了身着深紫色的十二单衣,上面还绣着金色玫瑰的推故。
呵,明明就是那位堪称“灾星”的仁玉姨母,他尽管已知真相,但还得装模作样地微笑着来一句:“推故尚侍。”
瞧她今日穿的,一紫一金,皆为贵气之色,这女人果然野心勃勃啊。
笑盈盈的宇助,不露声色地将自己正落在眼前老妪清瘦面颊上的探索视线,随着瞬眸的动作,凝细为一缕缕在隐秘挑破那层假面的长针。